虎营全军覆没后,北境三十六卫一直潜伏在域匣川山间隐秘活动。
要想通过域匣川无非上下两条路,一条是两山中间狭窄的夹道,另一条便是山顶只容一人通过的古栈道。
域匣川之所以称得上兵家之绝地,精髓不在于夹道,而在于古栈道。
因为有了这条古栈道的存在,弓箭、滚石、落木便可居高临下发挥出极大的杀伤力,整个域匣川就拥有了一套立体的防御体系。
夷龙大帐作为北夷的国都,虽然时刻承担着被北境军穿过域匣川偷袭的风险,可二百年来,北夷的国都却从未迁移。
其一,是因为夷龙大帐的位置是北夷国的龙兴之地。
北夷开国皇帝敖登格日勒有名言训示,北夷国龙脉在此,后代子孙若有妄议迁都者,宗室王族人人可取而代之。
北夷国历史上曾有两位国君在位期间力主迁都,最终都惨遭被废,不得善终。
其二,是因为三十里的域匣川,栈道却只留存了二十里。
中间一道长达十里的裂隙,横亘在两国之间,成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这绝非修栈道的工人偷懒,而是原本贯穿域匣川的三十里栈道,被敖登格日勒故意烧毁了一段。
这种人为的割裂,将域匣川分成了两个孤立的堡垒,彼此间都是易守难攻。
若以防守考虑,这个堡垒的作用对北境军微不足道,毕竟除了域匣川,北境还有齐城作为屏障。
然而对于北夷国来讲,它就如同一把大锁,牢牢守卫着自己国都的门户。
北境军鼎盛之时,为了突破域匣川防线直捣黄龙,曾有数以万计的北境军将士为重新连接栈道而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然而在北夷军的严防死守下,北境军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北境三十六卫在刘不知到达北境前,刘豹给他们下达的任务是在域匣川山腰的岩石峭壁间探索出一条通往北夷栈道的小径,使豺字营可以趁夜袭击,烧毁这条拱卫北夷国的十里栈道。
就在刘不知到达哈城的当日,三十六卫完成了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还未等他们到达主营复命,刘豹的下一个命令就已经传来。
夜里,一只苍鹰携刘豹手写的纸条落在三十六卫宿营之地。
此时,三十六卫卫兵长“一”正用匕首给卫兵们分羊,一见鹰至,赶忙将匕首递给副队长“二”,跑到苍蝇身旁从绑在鹰爪上的信筒里取出纸条展开。
北境三十六卫每一位卫兵都没有名字,一至三十六就是他们的代号。
副队长对此特别不满。
因为他的代号是“二”,卫兵们彼此称呼时都喜欢在对方的代号前加一个“老”,以示亲近。
这样一来,“二”的尴尬不言而喻。
因此,卫兵们通常称“一”为老大,至于“二”,大家从来都是毕恭毕敬叫一声副队长。
他面无表情地看过内容,又皱着眉头将纸条正反检查了三遍,突然一笑。
“看来是少帅回来了。”
其余众人闻言纷纷停止大快朵颐,全都一脸兴奋地看着老大。
副队长将匕首往烤羊上一插,双手在军服上快速地抹了抹,从老大手中接过字条,轻声念道:“若做腻了山间野人,明日子时之前随我去往寒佳城郊西北方向找几个北夷兵换换口味。切记随机应变!”
大家哄然大笑,果然是少帅的语气。
老大肃然正色道:“吃了饭早些歇息,明日寅时全队开始急行军,务必在子时之前到达寒佳城郊与少帅汇合!”
众人齐声领命称是。
三十六卫子时到达寒佳城郊西北方的汤泉高地,四处一片寂静,他们一边原地休整,一边观察全局动向。
丑时,狼营亮起第一缕火光。
汤泉高地乃是北境境内最高的山坡,老大站在山坡的最高处,俯视整个寒佳城区域,敌我双方部队就好像在一张巨大的实景沙盘上移动,双方一举一动都被“一”尽收眼底。
此时,他紧皱着眉头,眺望着最远处从寒佳城中冲出的那支万人以上的北夷军,默然不语。
副队长拱手请示道:“老大,要不要进营救援?”
老大沉思了一会,摇头道:“北夷大军将至,而在狼营身后,豹营的几十支小股部队正在向狼营集结,这样的战略动向下,咱们少帅明显有大手笔,既然现在他还未露面,我们就还是原地待命,见机行事。”
三十六卫的其他人也都看见了寒佳城那支快速向狼营逼近的北夷军,心中不由得为此次行动的前景担忧。
此时距离豹营骑兵全部集结尚有一段时间,眼见狼营营内的火越来越旺,三十六卫们的心也越来越沉。
突然,只见刘不知快马加鞭亲率骑兵从西侧孤军冲入狼营,卫兵们一见少帅亲至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几乎与此同时,一位与刘不知长得一模一样的北夷将军率军朝域匣川方向快速撤退,这支军队留下断后的一部分人马将后脚冲出狼营的刘不知团团围住。
老大远远看到为首那员北夷小将的容貌,便知此人就是让北境军极其头疼的假少帅——拉苏荣。
他心想,少帅亲自追击,看来此次行动的目标无疑就是拉苏荣。
“全队准备,目标拉苏荣……慢!”
寒佳城的那支两万北夷大军从寒假城郊的丛林里冲出,正潮水般涌向狼营,将刘不知身后为数不多的骑兵部队全数拦截。
战局又一次复杂起来。
摆在老大面前的多个选择里,最有把握的便是直接救援刘不知,处理了留下断后的这几百个北夷兵后,再与刘不知一同回师,待集结了豹营主力,再去营救狼营。
然而今夜的寒佳城战场注定风云变幻,变数丛生。
首先是贺万楼部从丛林西侧的隐蔽处突然出现,与围困刘不知的北夷兵发生激战。
然后,便是两万北夷大军烧杀一阵后便从狼营全数撤出,向寒佳城方向快速退却。
老大问自己:是不是要现在前去和刘不知汇合?
犹豫之间,他突然想起那张纸条上的最后一句话:务必见机行事!
他相信,少帅对他的期待绝不仅于此。
北境三十六卫队长在这一刻下达了他一生中最重要也是最光荣的命令:“全队与我紧跟北夷军主力,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