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尼罗河泛滥季节的第二个月,底比斯城都会举办奥佩特节隆重的庆典活动。在法老塞提一世统治的第十一年也不例外。奥佩特节期间,阿蒙神像将乘着他的圣船游行,从卡尔纳克神庙开始,一直走到底比斯南岸的卢克索神庙。此时的底比斯城万人空巷,人们都聚集到尼罗河沿岸观看神前往卢克索的盛大游行。所有人不分贵贱都有向神问卜的机会,得到是或否的答案。若圣船船首向问者降低,则神的答案为是;若向后仰起,则为否。
然而,今年的奥佩特节,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事情。在圣船行将抵达卢克索神庙的时候,盛装的娜西王妃已虔诚地跪拜在岸边,祈祷道:“伟大的阿蒙·拉神啊,请告知于我,我唯一的女儿能否在近日成婚。”语毕,圣船船首降低,众人一片哗然。自此,摄政王殿下与蒂拉公主的婚期便定下了。
一切都是娜西王妃与瑞赫塔丞相的阴谋,法老近日身体欠安,拉美西斯王子远在锡瓦,摄政王殿下继承王位指日可待。以免夜长梦多,他们便设计了这个法子迫使谢纳提早迎娶蒂拉。而且,有法老的见证,蒂拉必定能高枕无忧地登上未来的埃及王后之位。
奥佩特节持续了十一天,第十一天同时也是谢纳王子与蒂拉公主完婚的日子。埃及王室为了庆祝这个喜庆的日子,向底比斯的居民们发放了万余条面包和千余罐啤酒。人们欢欣鼓舞,为这一对新人祝福,也为埃及的未来祈福,却不知,灾难的种子早已深埋。
这是一个属于埃及王室贵族的夏夜,法老的王宫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竟将那满天繁星堪堪比了下去。晚宴的主角、埃及联合摄政王、法老的继承人谢纳王子谈笑风生,对众人的敬酒皆是来者不拒。杯里的葡萄酒一见底便又被续满,这杯苦酒要饮啜一辈子吗?笑僵的脸部发硬,像是一张面具挂在脸上。
谢纳周旋于将军祭司以及诸位大臣之间,脚步已有些踉跄,终于抵不住,跌倒在一位大臣身上。大臣惊叫道:“王子殿下醉倒了!”人们相视一笑,只当谢纳王子新婚燕尔,正值春风得意之时。
提亚一直站在角落里,注视着谢纳的一举一动。看见醉醺醺的他被人扶去婚房,背影说不出的落寞,她的心也不由得抽紧了,苍白的脸庞上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似坠未坠。他终究还是忘不了她啊……
婚房里摇曳着晦暗而又暧昧的灯影,打到挂在婚床四周的重重帷幔上,隐约可见床上正躺着一位少女。谢纳不禁神思恍惚,是伊瑟在昏睡吗?回首一年匆匆,恍如一梦。仿佛他刚才是从伊莫罕大祭司那儿回来。谢纳摸索着爬上床去,重重帷幔将灯火隔在帘外。怀里的少女半分羞涩,半分期待,等不及男子有任何动作,便主动地献上一吻,唇舌纠缠,谢纳沉溺在蒂拉为他带来的幻梦中,如痴如醉……
日上竿头,谢纳才迷迷糊糊醒来,口干舌燥,头痛欲裂,隐约记得昨晚喝了不少酒,然后被人送了回来……再然后呢?谢纳翻身起床,才发现自己不着寸缕,身侧躺着的女人亦是一丝不挂,赫然就是蒂拉。“你醒啦?”蒂拉脸上红潮未退,嘤咛道。
“昨晚……”谢纳没把握地开口。“你忘了吗?”蒂拉往谢纳怀里一靠,无比娇羞。
软香扑怀,谢纳却是面无表情地抽身出来,冷冷道:“父王身体欠安,我还有很多政事要处理,先走一步了。”说完,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春光无限的婚房。
然而,令娜西王妃和瑞赫塔丞相始料未及的是,谢纳王子和蒂拉公主的婚事似是起到了冲喜的作用,法老的身体渐渐恢复起来。因为这事,塞提一世倒是念起娜西王妃的好来,很是恩宠了她一阵子。只是,娜西王妃对法老的爱早已干涸,但还是不得不赔笑相伴。
这段时间,谢纳一直借口公务繁忙躲着蒂拉,不愿再碰她一下。他设想过好多次他的婚礼,那是属于他和伊瑟的婚礼,而不是蒂拉!在他的印象里,蒂拉一直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如今这个性感妩媚的女人只让他感觉到陌生。难道说,是他把她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不敢去想。无论如何,他心里只有伊瑟一个人。他不想欺负她又亏欠她。娜西王妃自己也是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女儿的失宠。
直到传来消息,拉美西斯王子回底比斯了!朝野上下,轰动一时。虽然,在塞提一世统治时期,英勇善战的法老已将埃及的疆域向北向南扩展了不少,但西部沙漠一直没有半分突破。此次锡瓦愿与埃及结盟,足见其归心若渴。两国关系取得这次历史性的进展,拉美西斯功不可没。塞提一世对这个幼子更是青眼有加了。
拉美西斯趁热打铁,向法老提及了婚事,因拉美西斯还有一位王兄尚未娶亲,法老同意让他们先订婚,时间定在了尼罗河退潮的第一个月。
谢纳和蒂拉结婚时,拉美西斯和伊瑟远在锡瓦。两人回来后不久,便抽了个日子去拜访这对新婚夫妇,这于情于理都是应当的。他们准备了底比斯最好的裁缝定制的亚麻斗篷、外衫、短裙,底比斯最好的工匠打造的黄金头饰、项链、手镯……最别出心裁的大概就是那两篮椰枣了,颗颗饱满,红通通的煞是可爱。
见惯了奢华的贺礼,蒂拉倒是对这两篮椰枣情有独钟。“伊瑟姐姐,”蒂拉亲热地喊道,“这就是你和拉美西斯哥哥从锡瓦绿洲带回来的椰枣吗?”
伊瑟局促地点点头,藏在桌后的双手相互绞着,如坐针毡。她怎么也无法忽视对面那个人的存在,一对桃花眼迷离半敛,一半明媚、一半忧伤的目光竟似要将她锁在他的眼底,让他时时可见,世世不离。
拉美西斯察觉到伊瑟的不安,宽厚的手掌捂住了伊瑟的,也抚平了她杂乱无章的思绪。拉美西斯冲蒂拉一笑,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这椰枣吃了还有一个说法,叫做早生贵子。”
蒂拉一愣,嗔怪道:“王兄,你好讨厌!”相对于谢纳的冷面冷心,难于亲近,蒂拉跟拉美西斯倒更易自来熟了。只是蒂拉不知道,拉美西斯心里不知有多感激她解决掉了他的情敌。
“王妹可别怪我,这是你伊瑟姐姐告诉我的。”拉美西斯眨眨眼,装出无辜的样子。
伊瑟一直心神不宁,没注意他们的谈话,此刻回过神来,蒂拉像个耍赖皮的孩子般缠着伊瑟:“王兄有没有对你做害羞的事呀,伊瑟姐姐?”伊瑟雪白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害羞的事是指接吻吗?
不料,蒂拉滔滔不绝道:“就像我们新婚之夜那样,我母妃教过我,她说男人……”
什么?什么?这个未成年的小公主是在说十八禁的话题吗?伊瑟囧得无地自容了,像是自己的纯洁被人玷污了一样。更可气的是,拉美西斯一直在边上打哈哈,似乎是在默认他们的关系。伊瑟又气又急,抬脚就往拉美西斯露出皮凉鞋外的脚趾踩去。
拉美西斯吃痛,“哎哟”一声,打断了蒂拉的长篇大论。“被虫子咬了一口,你继续说!”拉美西斯笑眯眯地解释。
蒂拉傻傻地张口,正要继续,一直不吭声的谢纳突然怒斥道:“你说够了没?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是个不入流的舞女呢!”谢纳脸上红一块白一块,蒂拉在伊瑟面前讲这些话,他真是又羞愤又难堪。
蒂拉脸皮子也薄,这会儿哭哭啼啼地说:“你吼我?连父王和母妃都没吼过我?你居然敢吼我?”说完,又抽泣着跑出了大厅。伊瑟正要起身去追,拉美西斯连忙捉住她的手腕,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事。
三人相对无言,坐了一会儿,便怏怏然散去。
位于底比斯附近的阿拜多斯,传说中冥王奥里西斯埋葬于此。在拉美西斯的督造下,塞提一世的享庙的建筑工事正在此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尼罗河的泛滥使得河水和采石场距离更近,法老的享庙必须在尼罗河退潮前完工。
万千奴隶在异族神圣的土地上挥洒着血与汗,却为着不属于他们的神祗。不断抽打的鞭子撕裂空气,发出令人恐惧的咻咻声,一声声抽打在奴隶们的身上,变成了他们抽冷气的咝咝声。苍生何辜?
此刻,伊瑟和希曼大人正泛舟尼罗河上,前往阿拜多斯。法老令希曼大人去查看工事进程,希曼一并捎上了无所事事的伊瑟。
尘土飞扬、热浪滚滚的建筑工地上,万千衣衫褴褛的以色列人马不停蹄地搬运碎石,每组都由一个埃及工头负责监管。衣衫整洁的埃及工匠站在碎石上装饰神庙,书吏坐在边上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所有发生的事情。
“伊瑟,你怎么来了?”拉美西斯笑容可掬地站到伊瑟面前。在充斥着尘土和男人的建筑工地,伊瑟的出现令人眼前一亮,心中一畅。伊瑟也笑脸迎上自己心爱的人,拉美西斯虽是沙里来尘里去,但依旧神清气爽,光彩夺目。
希曼识趣地走向一边,却被拉美西斯叫住:“希曼大人,我们先到前面去吧!这儿灰尘大,我怕伊瑟会呛到。”
伊瑟瞪了拉美西斯一眼,气鼓鼓道:“我哪有那么娇气?”正说着,一队背着大麻袋的以色列奴隶经过她的身旁。伊瑟连忙退开一步,让道给他们,这才发现这群苦力中竟有不少以色列老人,他们面容枯槁、步履蹒跚,沉重的麻袋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埃及工头不时挥舞着长鞭,恶狠狠地喊:“快走!谁偷懒我就抽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