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胡慧一直没闲着，走亲戚访朋友，到处拉关系，希望能把弟弟搞进城里教书，却没有一个帮得上手。胡慧实在没办法，就托朋友打听了“撑渡佬”。撑渡佬原意就是把你从这边岸上运到那边岸上，从中赚取酬劳，后来江海市把帮忙走关系的人也叫撑渡佬。问了撑渡佬，可是人家开价至少要七万元，少一分钱都不干。以胡中目前的家庭状况就算卖老宅也给不起，这釜底抽薪的事胡慧肯定不敢做，毕竟不是拿七万元来买个校长当。天无绝人之路，正当胡慧心灰意冷的时候，贵人就出现了。有些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去强求越想得到，偏偏就得不到，就好像一样东西，需要的时候怎么找都没法找到，不需要的时候，它就摆在你面前了。所以啊，有些事情不必髝髞，总有云开日出的时候。
周日，胡慧的一个同事生病了，领导安排胡慧代班。
胡慧正给一名客户办理资料的时候，一名身穿警服的客户走进VIP室。他用打量的眼神瞅了瞅胡慧，颇感惊奇地说：“咦！你不就是胡慧？！”
胡慧正埋头给客人办理业务，见有人喊她才抬起头来，看了半天，对他有点印象，却又一时说不出他的名字。
“呀，呀，呀，你忘记了，咱俩是高中同学啊！”
胡慧经他这一提醒，就想起来了：“你星……星光嘛。”
星光很高兴地笑：“你还记得我嘛！”
“不好意思，你看我这一忙着工作差点连老同学的名字都忘记了。你不是在汕头工作吗，怎么今天出现在这里啦？”
星光见到老同学格外开心：“高中毕业后，十多年没见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原来你在‘黄金海岸’啊。前些日子我就调回来啦，根在这边嘛，迟早要回来啊。”
“好呀。星光你等等，我先把这位老板的忙完，马上就到你了。”
“好嘞，不着急。”
那客户办完走了。胡慧说：“行了，到你了。”
星光笑着把资料递进窗口：“你在这上班，好啊！以后我来既可办到事又可以看望老同学，真是一举两得呀。”
胡慧嘻嘻地笑：“你真会说话，看你肩膀上一杠几星的，还混得不错嘛！”
“还行，在公安局谋得一官半职。今天代表单位过来办点业务，你看看。”
……办完业务，星光要了胡慧的电话就走了。
第二天傍晚，胡慧在学校门口等待孩子放学。这时一辆很闪眼打着“公安”两字的警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车里的人走了出来，叫声：“胡慧同学。”
胡慧听着声音和昨天一个版本的，偏过头看去：“星光，你怎么来了……”
星光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先是一番感慨：“这同学之间不见就十多年，见了面就没完没了呀！还粘上了。巧啊！我儿子在这上学，他姥姥今天没空，我就到这里来啦。”
“哦！真巧。”
“你小孩也在这上学？读几年级了？”
“还是幼儿园大班，孩子特别调皮捣蛋，让他老爸来接死活不肯。”
“哎呀，真是伟大的母亲啊！我儿子读中班。都是调皮的娃，我俩谁都不肯跟，就喜欢和他姥姥在一起，骗他姥姥要钱买零食吃，不爱吃饭。为了改掉他这个坏习惯，听他舅舅说这里的伙食比其他学校要好些，学校纪律、硬软件各个方面都还行，再加上他舅舅也在这当教师，多少有个关照，所以就放他到这里来了。”
“他舅舅在这上班，不错啊，市直单位，”胡慧说完这话接着漫不经心地说，“唉，我有个弟弟今年毕业，一家人正为他操心呢。”
“你还有个弟弟今年毕业？是亲弟弟？”
胡慧点头。
“那他的情况怎么样？”
“我们都希望他回来教书。”
“那你弟弟的想法呢？”
“他不想回乡镇教书，嫌工资低，离城里远，说想到北京与同学教什么网球。”
“到北京去不错啊！”
“家里人不想他在外面辛苦，都想他有份安定的工作，你看这两年北京的环境。本来打算帮他找好一点的学校教书的，唉，但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两个人正在嘀嘀咕咕的时候，孩子就出来了。
“这是我儿子，小钦。叫叔叔好。”胡慧说。
“叔叔好！”
“想不到你儿子这么大啦。”星光看见可爱的小钦，情不自禁地走近一步，弯下腰，柔和地捏了捏他的脸，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发现他的儿子也出来了。他一边向儿子招手一边对胡慧说：“我儿子也出来了，往这里走过来的就是我儿子。”
胡慧看着他儿子走过来，惊叹地说：“你儿子长得和你一个饼印啊！”
“遗传基因嘛。”转而教儿子说，“叫阿姨。”
“阿姨好！”他儿子说。
星光最后说：“胡慧，这样吧，你弟弟的事情我帮你了解一下，到时我联系你。”
“好啊，那谢谢啦！我们走啦。”胡慧只是机械地说声谢谢，并没有把他最后一句话放在心上。
在回去的路上母子俩一路嘀咕。
“妈妈，刚才那人是谁？”
“妈妈一个高中同学。”
“妈妈，你那同学开那辆警车老有气派了，长大了我也要开那样的车，那样我将会多威风。”
“好，那你得好好读书，按时完成老师交给的作业。”
“我已经很努力读书啦，每次老师安排作业我都是第一个上交的。妈妈，告诉你一件大事，今天我们班长和副班长打架了，被姚老师捉去拷问了。也不能说拷问，总之他俩回来的时候，眼睛都湿了，我从没见过他俩这样的。后来下午开班会，姚老师罢免了副班长的职务，让我来当，我当场就拒绝了，还问我为什么不想当，我没有告诉她，就是说不喜欢。妈妈，其实不是我不想当，是我不想当副的，要当就当正的。”
星光很好，对这事很上心。第二天下午他就出现在江海市教育局副局长的办公室，两人很暧昧，有说有笑的，相交很深的样子，让外人简直看不懂，这是啥关系。其实两人感情何止深，差点他俩就比翼双飞了。话说到这，这个教育局副局长当然是女的了。他俩当年大学毕业如果有一个愿意跟着飞到一处工作，就有可能成为结发夫妻。但人各有志，谁也不愿意跟谁飞，结果只好单飞了，一对鸳鸯就活生生地分散了。一个飞往汕头市，一个飞往江海市。星光还开玩笑地说，我俩注定不能走到一起，你看我们所去的地方各取一个字放到一起就不是好词语，你看，头江头海（投江、投海）或者光（江）头，注定爱情要完蛋了。虽然分手这么多年，但两人一直还有联系。
晚上，星光约胡慧到沁园春咖啡屋，说两人很久没聚过了，能否抽空出来坐坐叙叙旧？胡慧爽快地答应了。
“沁园春”是词牌名，听说在唐代就有了，但为我们所熟知的是毛主席的一首“沁园春”。这家咖啡屋里面挂满了毛主席的诗词和画像，想必这老板崇拜我们开国领袖到了极致。其实这位老板挂上毛主席的画像不只是崇拜，更多是为了辟邪，因为前任老板做的是酒吧生意，后来店里发生了死人事件，生意越做越惨淡，最后关门大吉。现任老板接手后重新装修，并更名做咖啡厅，想出了这样另辟蹊径，别具一格的办法，果然生意兴旺起来。
屋子中央有个衣着时髦的美女在弹奏着，琴声曼妙撩人，这样的点缀让人坐在这里很有一种温馨的舒适感，令人仿佛远离喧哗的闹市，置身于另一番景象。里面几乎坐满了人，有的一边品尝着浓郁的咖啡味儿一边静听着这袅袅的琴声，有的一对或几人在轻声细语。星光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望着窗外车来车往，不一会儿看到胡慧从窗前经过，就赶忙出来迎接。
胡慧只从外面走过，进门还是第一次。见星光走出来迎接有些不习惯地笑着说：“你真是太客气了。”
星光文质彬彬地说：“哪里，虽是同学，但这礼仪之数可不能省略嘛。”
两人就进来坐了下来。不一会儿服务员过来问，点些什么？星光看着菜单问胡慧，你要什么？“随便。”星光笑了笑说：“套用大众的那句话，这可没随便哦。”胡慧也笑一笑：“那就果汁吧。”星光说：“有苹果汁、西瓜汁、芒果汁，你要哪种？”胡慧说：“那苹果汁吧。”星光对服务员说：“一杯苹果汁，一杯咖啡。”
“好的，”服务员立即掐算了一下，说，“您好，一共是一百八十八块。”
胡慧听了愕然，心说你这店也太贵了吧，还贵得离谱，一百八十八元可以买很多苹果吃到牙肉抽筋！你这沁园春宰起人来可不是一般的狠呀。哎，算了，算了，现在已经是砧板上的肉，只好任人宰割。胡慧正这样想的时候，星光已经递给服务员两张粉红色的人民币。胡慧赶忙站起身来抢着要给钱：“服务员，要我的。”星光则示意她坐下别抢了，然后叫服务员拿了钱就快点离开。“咱俩同学还谁跟谁呢！还让你掏钱，这不是侮辱我嘛。”
胡慧却不好意思地说：“你回到江海工作，我应当尽下地主之谊，为你接风洗尘啊。”
“咳，为我接风洗尘也没规定我不能掏腰包呀！今天你可是我的贵宾啊，哪有贵宾请客的。你就别和我客气了，你肯赏脸出来给个机会我请客那也是我的荣幸呀。”
胡慧笑着说，“哪里话，咱们老同学一场嘛。嗯，你还是没变，还保留着以前的幽默风格。”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是了，高中同学还有和你联系的吗？”
“以前还和几个联系，打从大家结婚以后就基本没联系过了，大家都很忙。”
“我也一样，为生活为家庭大家都各有各的忙碌。胡慧，你说怪不怪，以前我们班凡是没考上大学的，现在都是最有钱的，反而我们这些考上大学的，当了公务员的，还比不上人家在社会闯荡的。你还记得我们班当时最调皮最捣蛋那个同学吗？”
“哪个？”
“李一虎啊。”
“哦，他呀，你说起他的名字我就记起来了。”
“你知道吗？那家伙现在混得可相当滋润啊，在东莞开大酒店，当大老板了。哎，他的发家起迹，我可是最清楚的了，他能有今天的确不容易啊！当年高中毕业就只身到东莞去了，到那里第一份工作是送外卖，干了一段时间然后不干了，花点小钱买辆三轮车做起水果生意，天天跑东莞逃城管，干一年多又不干了。第三份是开露天的夜宵档，这开夜宵档苦的累人的事且不说，说说他惊人的故事。那年头东莞治安乱糟糟的，他刚开张的时候有一帮人专门来捣蛋闹事，吃霸王餐。一虎也不是个好惹的主，找到那帮人的老巢，叫上他那两个不怕死的伙计，托着煤气瓶、带上开档的那些刀呀叉呀，要和人家大干一场，可还没打那帮人就怕了服了，后来谈判好了还做了哥们。早些年我去东莞出差，找到他，他和我说起他的经历，真是令人佩服。再后来第四份是找了个铺位做起大排档，后来越做越大，荷包也越来越鼓了，这两年改开酒店了。”
“这家伙，想不到当年读书没读出个名堂，却让他闯出一番名堂。”
“现在班里最有作为的就是他了，当年读书时谁看得起他呀！班主任天天数落他，三年高中他就抱第一抱了三年，是倒数第一的那种，还至死不放。今年年底他要我这个老班长组织聚会，说十多年没见了，无论如何都要聚一聚，他还答应出所有费用。人家现在生活就是多姿多彩啊，光小车就有好几辆，房产都好几套了，现在还不知有多少同学在生活的温饱线上挣扎，人家却过得春风得意。”
“风有风的自由，云有云的闲适，这些我们都羡慕不来的。现在你也过得很好呀，房子车子孩子都有了，该知足了。”
“知足了，不知足也得知足了。这老同学十年没见面的，就是感慨过去。哎，我们那年代读书也是真难，天天抱着课本，读呀，读呀，到高考却是如此残酷，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十个只要两个，现在高考啊，十个要八个，那两个还是自愿不读的，只要你想读统统都收。就我姨的那个儿子去读的大学，电脑什么都配上了，还配上了洗衣机，瞧把这一代给惯的。回想当年我们读书连饭都没吃个饱的，高中一顿饭一块二毛，想吃顿肉都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不过话又打回头，这过去的苦日子，现在回味却是那么的甜！”
“那是。想不到我们的老班长对过去是那么的感慨万千啊！”
“胡慧，其实今晚约你出来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你弟弟的事……”服务员端着两杯东西走了过来，星光说着就停了下来。
服务员脸上堆出惯有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把饮品各放到两人面前说：“两位请慢用。”说完就走了。
星光把杯子移到一边接着说：“你弟弟的事情，我帮你问了，如果回市一中市二中那就有点困难了，毕竟很多市领导、局长的子女都盯着那里，回花城中学估计没问题。”
胡慧心里掠过一阵喜悦，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能回花城中学就不错了，全市的老三呀。”说着又有些顾虑地问，“能有多大的把握？”
“胡慧，咱们老同学我就明侃了。现在教育局副局长就是我大学的旧情人，由于当时一些情况我俩不得不散了，但我的事也就是她的事，只要她点头出力办这事就基本定了。”
胡慧听了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说：“那进去得花多少呀？”
星光没有直说，拐了一个弯：“至于价钱方面嘛……你也明白，国有国法，行有行规。现在编制有限，回市二中起码要十二万元，市一中就更不用说了，如果没有遇上有关系的出价就更高了，遇到有人竞争，那就好像拍卖会一样看谁出的价高，价高者得。除非是市里的大领导，他们出面那又另当别论，上面压下来下面的就只好办事了。至于花城中学，这个江海市学校中的老三，现在别人开价最少要六万元，至于我嘛，办这事再熟的人也要收取一定的酬劳，因为她也要打点上面的关系，请吃个饭什么的。虽然她没说多少，我给多少就是多少，但也不能太低，就三万元吧。不知你想法如何？”
胡慧心底乐开了花：“这样的话就太好了，真是谢谢你。至于钱吧，给点时间让我筹筹，也就这几天吧。”
“你是不是有困难？有不妨直说。”
胡慧盘算这钱的确有困难，但她嘴里还是很干脆地说：“那倒没有。只是，只是一下子弄三万元对于我们这个普通家庭得需要一点时间。”
“胡慧，我得提醒你啊，现在时间不多了，八月就开学了，倥偬之余你要抓紧。如果有难处，不够钱的话，我可以先帮你垫付着，总之你弟弟的事不能耽误。我还是那句话，谁叫咱们是同学，遇到困难你别和我客气啊！”
胡慧差一点就热泪盈眶：“行，如果遇到困难，我第一个找你。”此时的她内心充满感激之情，并一扫昔日的阴霾，温暖了许多。社会真是个温暖大家庭啊！同学关系有时候就是有这么大的作用。你看现在一些家长眼光都长远着呢，拼命赚钱，为的就是让孩子上最好的学校，因为好的学校总是免不了有它的好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