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暑假对胡中来说很漫长。当一个人在等待的时候感觉时间会比一般时候过得慢，好比等待通知，好比等待一个人，当然这些都不算什么。有一种等待不只让人觉得漫长，还令人很痛苦很痛苦，有度日如年的感觉，好比医生说检查结果是肿瘤，但还需要进一步确诊是良性还是恶性肿瘤。在这段等待结果的时间里，一些人会惶惶不可终日，等待便是痛苦煎熬的代名词，活着便已经死去。也有一种等待让人很沉着很平静，那就是知道自己死期的时候，人也会变得与世无争。
两个月的假期，胡中每天拉着牛进行训练。他读了几年体育，首先把他的体育理论实践到牛的身上。让牛对着树、土堆、草堆，练起了撞、抠、按、撩等角斗技巧，期待着九月开斗取得一个好成绩。当中苏旭给过两次电话问他情况如何，胡中说在等待着，很快就知道结果了。
已经八月二十五日了，离开学的时间越来越近，胡中想这事到现在都没有个答复，十有八九是黄了。他为此和父亲商量好了，并交出了底线，教书工作如果找不到，他就到北京教球去，在学校先挂档案待业一年，明年能找到工作的话再回来，如果还是找不到就打算在北京教几年球，至于何时回来，日后再做打算。世荣只是无奈地摇摇头，不同意也同意了。
这天傍晚，胡中在村里闲逛起来，消遣情绪。路过狗生的家，狗生正在院子里喂牛，还时不时给牛挠痒痒。胡中推开院门进去，看着牛对着牛槽吃得津津有味，就好奇地问：“狗生叔，你在吃什么？”
“瞧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什么我吃什么。”狗生有些不开心地说。
胡中脸上一笑，说：“狗生叔，开个玩笑，你喂的是什么东西？”
狗生说：“是煲熟的玉米山药汤。”
胡中叹口气说：“原来这就是你的养牛秘诀，给牛喂玉米山药，人都没吃这么好，你可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狗生笑了笑，说：“不舍得怎么行，马无夜草不肥。你看姚明，你叫他天天吃白饭，没点营养的话，打球能活蹦乱跳？”
胡中略为惊讶地说：“狗生叔，你也知道有个姚明呀？”
狗生“嗳”一声说：“怎么不知道，篮球大明星呗，你也太小看狗生叔了。别以为我在家里，天天看着牛，就不知外面的世界了。说起本事我比不上你爸，但这相牛养牛，又有哪个比得上我的？”脸上神情甚是得意。
胡中不得不赞同他的话：“那是，你就是牛的伯乐。”
狗生相老婆眼光极度笨拙，相牛却有一双慧眼，实属天壤之别。他五个老婆，前四个胡中都不认识，他娶第五个越南老婆时，胡中正好读小学五年级，对女人刚有审美感。在胡中眼里，这个越南老婆是比较漂亮的，但这么漂亮的女人却有着最狠毒的心肠。而狗生一共给自家相了三回牛，三回牛犊后来都成了牛王。“钢盔”是他头一回成功，“铁头”是他第二回成功，眼下的这头牛犊外号叫“牛魔王”，自从铁头死了之后，他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相中。牛魔王现在才两岁多，要再大三岁才能上场打斗。四年后，这头牛魔王果真成了“牛魔王”，后来几年里连野牛王都打不过它，就有一老板出到一百八十万元的高价要买走它，狗生却不肯卖。牛魔王就像大牌明星一样，在那个斗牛已经商业化的年代，出场费都要十万元的高价，连一些大牌明星都比不过它。现在牛魔王还远未成名，狗生精心喂养着，他深知，要想取得个好成绩，必须要在饲养和训练上双重下功夫。当然这还不够，日常还要给牛梳理、游玩，让它有一个好心情，健康长大，和人一样。牛魔王终身没有交配，人活一口气，牛活一泡精，如果牛交配了就会失去骁勇善战的能力，所以在后来，牛魔王的优良精子被人工授精，又成功地培育了第二代“牛魔王”。当然这是后话了。胡中还是小孩的时候，狗生就开始摸索着给牛开食谱和系统训练的方法。后来在狗生的启发下，胡中根据自家牛的特性制订了一套自认为更加科学的训练方法。
胡中又问：“狗生叔，你一个月喂牛要花多少本呀？”
狗生说：“自家种的还不算，差不多要四百左右。”
胡中说：“那你得的奖金还不够养牛的本呀！”
狗生憨笑：“这个无法计算，主要是兴趣。”
狗生下这么重的本，而且不计回报，胡中自然地想起自家牛的伙食，与之相比就有些愧意，他也知道他爸把钱都用在他们几兄弟读书上了，斗牛只不过是他爸的业余兴趣，取得什么样的成绩也并不重要。斗牛比赛已经日渐冷清，狗生依然我行我素地喂养着他的爱牛，这已超越了自然饲养牛的本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乐在其中的兴趣了。
牛把玉米山药汤吃完了，舌头在嘴边舔着，狗生拿开桶子又去捧草。这草是他走了好几里地，花了半天的时间割回来的，鲜嫩青葱脆口。
胡中看着这牛犊才两岁多就长有一双大犄角，真是一头好牛。“狗生叔，你真有一双好眼光呀，看这牛的眼神、牛角和骨骼，将来必定又是一头骁勇善战的牛王。”
“想是这样想。”狗生说完这话又皱起眉头，惋叹说，“现在买牛不像以前了，没那么多选择，很多人都不养牛了，这头‘牛魔王’我可走了十里八乡啊！这样下去，再过几年，一些品种的牛也快濒危了，我看这斗牛比赛也该结束了。还是你爸说得对，我认为将来这斗牛文化要延续下去，必须要改革。”
胡中听他一说，对他爸能有这种前瞻思想很是敬佩，但胡蝶村将来的斗牛事业是好是坏，他并不十分关心，他现在所关心的是他的工作和他的网球事业。
“这次村长选举，从心底里我也希望你爸能当上，但就我一个人的力量连一只蚂蚁都比不上，终究改变不了事实，这胡蝶村五百年前本是一家……”
这时在银行那边，快要到下班时间了，还有几个人在排着队。胡慧正在忙碌着。这时星光走了进来，来到胡慧办公的窗口，喊一声胡慧，然后冲她笑笑。胡慧看到星光心里直高兴，她预感到星光一定是告诉她好消息来的。果然星光从公文包里取出胡中的聘任书递给胡慧。胡慧停下手里的活，打开，大致地看了看，还一边感激地说：“这事你通知我去拿就行了，还要麻烦你跑一趟。”
“没事，反正我也闲着。”
排在队伍后面长得几分壮实的哥仔大概是赶时间，见他插队与胡慧说话就不高兴了，嚷道：“嘿，你懂不懂得排队？”
星光转过头来，很是大度地说：“兄弟，少安毋躁，我来给点东西马上就走。”
那哥仔听他这么说也就平息了怒气。
“我任务完成了，胡慧，我走了。”说完星光就走了。
胡中与狗生正在东拉西扯地谈论胡蝶村前世今生的时候，电话响了。胡慧告诉他聘任书拿到了。接到电话，胡中无比兴高采烈。狗生禁不住问他什么事，胡中说工作的事情搞定了，是花城中学。
终于尘埃落定了，胡中继而打了个电话给苏旭，电话那头只是连声的祝贺，并没有说太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