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翰刚来中京时,结交上的第一个朋友,就是裴侍中。
平时宫中的事,李文翰打听不到的,就会找裴侍中帮忙。这一次,裴侍中也照例给李文翰说了一遍苏太尉和顾都尉的情况。
按密信里说的,圣上问了顾都尉几个与苏太尉几乎毫不相干的问题——大多数都是与景王在江东时的经历有关——问景王在江东见没见过他,问他是否知道景王是怎么中的毒,又问苏太尉在江东做了什么。
看到这里,李文翰不免有些疑惑,看向关斯岭,
“王爷,圣上在顾都尉面前提到你,是为何故?”
关斯岭看着他投来的目光,迟疑了片刻,还是摇头,
“不清楚。”
他想起了在江东时,自己去追回供词的那一晚。
那一晚,他快马奔去拦住苏太尉,不曾想刚碰上面,就遇到了一伙匪徒。
这些匪徒扬言要除掉他和苏太尉,还不能伤了白悠,说是奉了上头的命,要白悠安全带走。
这些人虽看似凶悍,却处处都在留破绽,甚至是无意伤人——似乎半路来截杀的目的,只是为了表明,他们是白丞相派来的人。
那时,关斯岭虽有怀疑,但不确信自己是否是因为白悠,才影响了判断。因此,只觉得古怪,便想要抓个人来审问,核实一番。
他追上了一个身手敏捷的——这人虽是蒙着脸,但眼角还是扒着古怪的绿色纹路,仿佛一只昆虫的触须。
这样的纹路总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然而,此人似乎并无意与他冲突,只在要被追及上时,才与他不痛不痒地过两招。
关斯岭愈发怀疑,于是步步紧逼,直到一把将这人蒙脸的黑巾扯了下来。
顿时,匪徒脸上大片的刺青显露出来——是一只螳螂。
关斯岭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来上一次见到这道刺青的时候。
是在寿宴上——圣上亲自将侍卫宗轻,赐予过寿的白左丞。
宗轻的脸上,就有这样一道刺青。
然而,未等关斯岭问话,宗轻便伸手拉住了袖箭的引绳。
他似乎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般,脸上竟露出一丝释然,而后,将袖箭对准自己的胸膛。
按计划,他要在此地自尽了。
然而,关斯岭飞身而上,一把将他的胳膊打偏,袖箭飞出,钉到了一旁的树干上。
宗轻的表情瞬时变得惊慌——这是他没有料到的事。
于是,紧接着,他又对着自己,扯出了一发袖箭。
然而,关斯岭依然没有准许他自尽。
袖箭再一次打偏。
宗轻开始焦虑,匆忙又是一发——然而,这一次,袖箭却未如料想一般飞出。
他低头检查,只是这一瞬的空当,关斯岭的剑已经架上了他的脖子。
为了不被关斯岭制住,宗轻只得快速出手,欲要从后找出要处,将他击晕。
然而,就在此时,迟迟未发的袖箭忽而穿出,刺穿了关斯岭的肩胛。
关斯岭还记得宗轻那时的表情。
惊讶,惊恐,惊魂不定。
不出意外,关斯岭中了袖箭后,箭毒立即发作——此后发生的事,他便一概不知了。
等他醒后,才知道宗轻被杀——而自己被发现时,正背倚在一个土坑里,生死不明。
因此,关斯岭迄今都在怀疑宗轻的动机和死因。
他设想过宗轻是白丞相的人,却又不明白他为何要用袖箭自尽;
也设想过宗轻是受了苏太尉指使,却从未查到过苏太尉与宗轻往来的任何踪迹。
更令他无法理解的是,宗轻在他中毒后,竟被人一刀断头,与他倒在了一处。
而他,中了宗轻的奇毒,一个时辰以后才被人找到,却破天荒地保住了性命。
关斯岭从来都不信偶然,所以,在回到中京后,他也从未停止探寻究竟。
直到看见裴侍中的信,才隐隐察觉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这样的解释,刚从脑中浮出,就让他的背脊凉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