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翰匆匆进了宫,在书房里见到了圣上。
圣上坐在案前,手里拿着本折子,似是在看,又似是在眯着眼休息。
李文翰叩拜一番,又麻利从袖子里掏出伍从史的供词,和来往账目。
圣上的目光从折子上移开,看了他一眼,声音有些苍老,
“御史回来了?”
李文翰点头应答。
接着,毕恭毕敬递上手里的供词和账目,
“微臣此次快马回中京,是因为,在江东发现了伍从史之事,并非如同苏太尉所查出的一般。”
“怎么,宋诸吏带来的证据,御史觉得有端倪?”
“微臣认为,大有端倪。”
李文翰的言辞决绝而果断,
“还请圣上查阅。”
圣上终于把折子放下,一只手伸到桌面,松松散散地摊开李文翰递上来的折子。
桌上放着的茶杯里,飘出的热气渐渐消减。
等到茶水凉透,他也终于看完了,把折子随意收起,放在一边,声音平静,
“嗯,御史查得不错。”
李文翰站在一旁,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他的下一句。
于是,他忍不住问了,
“所以,圣上认为,白丞相之案...”
“嗯?”
“若是太尉带来的伍从史供词为假,那么,加在白丞相身上的罪名,是否有待查明。”
圣上淡淡看了他一眼,
“御史平日里,与白丞相私交不错?”
李文翰愣了愣,还是解释:
“圣上,微臣身居御史大夫之职,有监察弹劾之责。眼下江东水灾案,不论主导的是丞相,还是地方官,对于微臣而言,都是同样秉公办事...若是有朝中官员戴罪、那微臣也有核查明证之责...”
不等他说完,座上的人就摆了摆手,打断,
“白丞相跟着朕许多年,若只是江东水灾一件罪状,还不至于让朕大动干戈。”
他说着,又定定看着李文翰,
“但是,但凡动了念头谋害皇嗣,无论是三公九卿,还是两朝元老,朕定不会饶过。明白了?”
李文翰目光动了动,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还是继续说自己的,
“圣上,宋诸吏上次带来的罪证,只有两件。”
“如今,微臣已经查出了其中一件的蹊跷,既然如此,另一件证据,是不是也该再三斟酌,查明一番...”
他正说着,忽而发现座上人的眼神有些阴沉,
“御史,吾儿景王,与你是一同去的江东。为何只有你,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李文翰忽而寒毛倒竖,连忙解释,
“这是因为...”
“因为御史搜出的证据,是有人想让朕看到的证据,不是么?”
“可是苏太尉和宋诸吏也...”
“他们去江东,并无督察之职。一个是例常检视军伍,一个是奉了朕的旨意,去探视景王。归根结底,专职督察的,只有你们两个。”
圣上的脸因着愤怒,而有些发红和扭曲,
“若是朕没有派宋诸吏去江东,白丞相的这两样罪证,怕是还送不回中京了!”
李文翰见他盛怒,只得把语气放缓,继续解释,
“圣上息怒,景王遇刺时,微臣并不在旁。况且,景王是因着伍从史的供词不够确凿,才出发去半途拦住苏太尉送呈中京...”
座上的人忽然站起,一只手纂成拳头,狠狠砸在桌面,
“如此看来,竟是我儿的公正明辨之心,被这姓白的老贼利用了。简直荒谬至极,其心可诛!”
李文翰有些发懵。似乎他越解释,越是把白丞相往火坑里推。
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
“圣上...莫要动怒伤了身子。景王之事,虽有疑点,但证据依然单薄了些...微臣不敢多言,此次快马来中京,一是为了查明此事,二,也是为了请求圣上宽容些时日,等白丞相的罪证收集齐了...再发落也不迟。”
座上的人嗔目对他,
“如今生死未卜的,是朕的儿子。御史,若是你,你又待如何——放着这老贼在眼皮子底下,大发善心,宽容他么?”
李文翰张了张嘴,这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的每一句话...不管是辩解,还是缓兵之计,都能如同火上浇油,让座上的人暴跳如雷。
...难道说错了什么么?
...
李文翰看了座上的人一眼,似乎还是怒意未平。
无奈,只得心里盘算着告辞退下,等圣上的火气消了再来。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
忽而,门外头传来内侍的声音,
“圣上,太尉大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