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不不不……”舰队医师主官身份的刘逸斯先是站在隧道口前呆楞的看着面前的一幕,撒腿冲了过去。他先前到底慢了一步。他甚至没来得及提醒巫零危险。那头上斜挂着的破碎武械就突兀迸发出一条射线。
而苏溪却毫不犹豫地已经飞奔过去。
这是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苏溪第一眼看到的,苏溪为她第一眼看到,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有一瞬,像默剧。
医师甚至是用膝盖滑到两人身前的,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慌张,他看清楚女子腹脐部位那一个恐怖的血洞,他只是束手无策。恐怖的伤口对这位医师来说不是问题,让他真正束手无策的是那条射线带来的辐射元素,和箭上涂毒一般无二。
他现在只是医生,在有一切医疗储备的时候,才是神医。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终于慌了。他看一眼面前躺在巫零怀里的这个女子,一时间哽塞,双手挂在半空中的手让他觉得自己像蠢货一样。面容上不可掩饰的慌张无措暴露无遗。
却不知,此刻面容吓人惨白的苏溪只是转头看向他,说了一句让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话语,她有些惨淡着笑着对他说:
“没事的,我知道结果。”
刘逸斯勉强挤出一个不和谐的笑容,紧促的坚定道:“不不不不不,你等我,你等我。”于是他向后飞奔而去。更猛的一脚踹飞了身边的一块铁板。不知想表达什么意识情感的怒喝一声:“这他马可是科技!”哪有什么绅士修养。
号角冲锋一般消失在此间隧道。
苏溪斜颈看着他远去,又笑了一声,只剩凄惨。
她转过头来,直视这个男人。面对面,巫零一直在看她,看的走神。“你知道吗,我不止一次的幻想这样躺在你的怀里。”
女子吃力的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笑着说:
“我好喜欢你。”
于是黑暗遮盖了她的清秀眼眸。
直到最后她感到有滴泪落在她的面颊上,冲尽了苦痛。
直到最后弥留之际,她感到额头上的吻,听到再也止不住的泣声,
她离去了……
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她听人说人死之时会想起自己的一生,她却没有。
她只是在想,可以为了自己深爱的人去死,这就是爱,这就是她理解的爱情。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她不知道的也有很多。
就像她不知道,自己死后,魂归西天,而巫零起身随意的擦去脸上的泪痕,面无表情……
她不知道,自己走后,巫零把她放在了冰冷的地上,随着脚步声远去,无人问津。
她更不知道,自己这一走,是真的走了。
谁都没有等到刘逸斯回来,这倒是真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匆忙,像开车去投胎一样匆忙。
有人相信爱情,有人还不信。
“总要承受自己的罪恶的,你跑得了吗。”
巫零一步步走在渐渐黑暗的隧道中,自顾自说道,还不忘整理了一遍自己的衣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一撇一娜,依旧保持着绅士优雅。
倒真是和马戚堂一样,他始终是那个他,某种方面来说,他们是一类人。不忘初心呐。
黑暗遮掉了他的身影。
刘逸斯归来时,看到一具冰冷的躯体,心生退意。
隐隐间,他觉得哪里已经不似曾经,开始出现问题,让他无比心生冷意的是,答案像已经挂在嘴角一般,可又说出上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但在此之前短短的一段时间里,顶层控制室内的气氛又有些不同。从首席医官刘逸斯那里得到苏溪的事情时,三人行,有一段沉沉的寂静。
石子江统御着舰队,正竭力把舟舰航道前袭来的陨石击碎,但漏网之鱼不少,加之陨石碎裂之后形成的残片依旧给舰队和主舰造成了不可估量的破坏,是真的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身为舰队指挥长的石子江平静无波的心态逐渐生出躁意,他也很窝火。舰上的资源不是无穷尽的,何况他们这次的星际航行可能是单程票。
奥,不是可能,是肯定。
战舰在消耗,陨石群却不见减少,在他眼里,这些破石头好像还越打越多了,还能心平气和的都死了。
石子江脸上的黑色镜罩收缩,露出他面容。他静静地看着舰队一分一秒都在消耗。
他身前凭白凝聚出一道明光漂浮去手心,光芒诞生出一个暗金色魔方,这简直绝妙。
有一颗陨石和一架没能及时发出射线的战舰发生接触。这看在他眼里。
手拿奇异魔方的壮硕男子在舰队后方,这不代表他是安全的。
宏观审度一下宇宙,多是静如止水。
石子江目击那艘舰甲连其中的那名探索者一块化为灰烬于虚无中,像一颗石子砸在水面,又消失在水中,除了回荡着便逐渐消失的波纹和溅起的小小浪花,或许还有‘噗通’一声清响,其实啥也没留下。
这既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多多少少让他有点麻木。壮硕男子不知道这是好是坏,这和他不想参与背后那若有若无的纠纷一般不想追寻答案。
他们是三十舰之尾,但这不代表指挥人员的选择并不像表面那样,有瑕疵。指挥层的每一个人都各不相同。隐隐有在毁灭边缘相辅相成的配合意味,所以他们怕的不是灾难危机,是有谁跨出边缘一步。
石子江低头看去魔方,轻语一声:“那才是不好的事情。”
魔方不亮,通讯瘫痪。很麻烦。难道真要和只无头苍蝇一样嗡嗡乱撞?石子江想健身区里的沙袋了,多想狠狠打几下。
巫零拄着黑伞,站在一间忽明忽暗地舱房内,不用查,灯照系统损坏了。
他很安静,身影也正随着灯光忽隐忽现,久久不动。
身前凸起的机械示台上,静静漂浮着一块魔方。和石子江手中的略有不同,它的六个方面只有一半是暗金色的,另一半是纯白色,黑白相间。原本巫零在思考一些琐事,直到他自顾自说了一声“三百。”从苏溪死后到现在,按巫零的时间来算,正好三百下。之后,紧接着伸出他枯竹一般的手,看得出来,往昔很合身的衣服衬着他现在缩水的身体,大了一圈。巫零拿起了魔方。这个古怪物件就应接发光发亮,眨眼间半黑半白的躯壳变成了纯白色,隐隐透明。
巫零拿在眼前看了一下,便没了兴致,挥手扔去台子上,让它飘在那里。
战舰之上的石子江感到手中温热,低头看去,魔方暗金色的模样渐渐被白色代替。“可算是通了。”他心里一松,说来也巧,正当他将手中魔方再度化为光芒放回它该待的地方时,抬头望去,石子江一脸懵劲不可置信的说了句话,特别粗鲁。
一颗突破战舰防御线的巨大陨石正以恐怖速度冲击向他所在的位置,距离之近,其影子已经遮盖在他的身上,屏蔽去他的视线。“我……靠……”
马戚堂站起身,面前的透明壁罩上出现了一道光幕,展现出一个人影。顶层指挥室内的众人察觉到了通讯系统的恢复。
巫零看着身前的光幕,看到了站在文莫枫身旁的默亦,朝他点了点头,以示平安。而在舰塔之上指挥室内的默亦看到他,缓缓松了一口气,也点点头。舟舰长马戚堂抬手放大光幕,声音字正腔圆,道:“做的不错。”巫零面容变得憔悴,说了一句话“苏溪的事情是个意外。很该死的意外。”
马戚堂安静看着他,没有回应。文莫枫听到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头痛苦道:“我答应他父亲要照顾好她的,可怎么就……”默亦并没有多少伤感之情,既然决定这次的探索,死伤不是难免的,而是早晚。这位青年郎对其他事很淡漠,也很平静。
他搭手在他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文莫枫深吸一口气,只是自责的摇头叹气。巫零与默亦四目相对,一言不发。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刚向马戚堂开口说话,忽然一声巨响让他下意识猛地趴下头去。“巫零!‘默亦失控喊道,这声音波及甚远。不只是地表的巫零耳闻,就连他所在的指挥室都被余音震动。待他回归神来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时。马戚堂看去宇宙一处,怒目道:“该死的,是子江的战舰!”文莫枫和默亦一同注意到了石子江所在的位置,
“出事了。”老军十文莫枫愣神道,一艘战舰失去了推动系统,正失控砸下在主舰之上,落下的区域不差不倚的正是巫零所处的位置,默亦急了,转身就像舱外行去。
文莫枫反应过来向默亦跟去,走前向马戚堂和声道:“我和他一齐去。”马戚堂已经坐下,一手节奏的拍着座椅扶手,点点头,说道:“小心。”没有转头,只剩满脸凝重,担忧都写在了他脸上。室内只留下他一个人的时候,有些光杆司令的意味。
马戚堂感觉自己眼皮在跳,是天灾还是人祸?我不信这里就是终点站。张口呸了一声。
中年男子并不乐意向命运低头。
默亦再次向洞舱门口行去,随走着拿手捏住鼻子揉了揉,生怕自己呼吸不畅。却并不因身后跟来的文莫枫放缓脚步。
文莫枫在后跟紧默亦,看到他抬手又放下时,指套开始出现在他的手上,全包裹着他的右手食指。他自然认得它的作用。
这个显黑色指器被研发使用已有百年之久,他的出现替代了古老的携带式枪械军用武器,身为一个划时代且已经立史的创造,因为它的出现,人们再次将古今分水岭般区分开来。它让战场无声,当然也让杀人行迹更为无踪可寻,一直被称作利器。
一滴汗珠从默亦额头滑落,他前沿些许发丝打绺,不外是心急如焚。
出了太多意外。
文莫枫身体毕竟是不如曾经那般健活了,快步追上他前面的后生辈,有些急喘,纳闷不至于吧。出言安慰道:“不要急,镇静一下。”
身边的青年郎没有转头,反而异常笑道:“文先生,您还能凝结指器吗?”文莫枫一刻神情诧异,但还是抬手试了一下,看到呼而不应的手指上空无一物,他神色突然又变的恍惚不宁,预感不好。
他止住脚步,抬头看向这会已经走到很远的默亦,突然想起来这位青年才俊刚才拍在自己肩膀上的两下,声音透出冷漠,蹙眉不解道:“为什么?”
舱口映入眼帘,默亦莞颜一笑。
青年郎驻足,转过身来面对文莫枫,他仔细看着这位提前老了要有一二十岁的长者,一鬓一角都透着岁月痕迹。开口道:“您是我很敬佩的人,没有之一。”
文莫枫不语,但这不代表他没有情绪波动,他失落的看向地面。
过了片刻。
默亦缓步向洞舱口走去,远远的就看到了外面的光景,他像是看到了好久不见的阳光一样欣喜极了,一瞬间,心情都好了起来。而他食指上,不见了那杀人器。
文莫枫死了,死的让人一头雾水。
他死时终于知晓他和马戚堂哪里不同了,而马戚堂从未告诉过他。
这或许让人难解其中个别隐秘,但知道下手的人是谁,便也没那么复杂,不论是谁,有些事还是不说的好,以前默亦眼睛不太好的时候,看不清远方光景。
记得那个整天憋在酒馆里肆意醉酒的邋遢老头曾口吐真言,看得清楚,不代表你看的通透,相反,看得通透,即使你闭着眼睛,你也可以瞭望一切。
不止一鬓一角,默亦看得很通透。
走到舱口前,看着脚下百丈高的的地面。就伸手去按了旁边的按钮,一道玻璃舱滑下来,默亦走了进去。
他心情愉悦到哼起了小调。
过了一会,默亦走出电梯,踏在舟舰的地表,作古怪状道:“有电梯不坐,傻子才往下跳嘛。”他担心巫零,但他也知道巫零不是那种会让别人担心的人,和文莫枫不一样,他们彼此都很省心。
不巧的是,他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