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腊月初六,遮江岭上难得下了场小雪。
雪花飘摇而落,田青阁面朝着白狮江,弓着腰,双手撑住膝盖,不停地喘着白气。
自几天前影灭教给他凝聚“气之虚甲”的方法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拼命练习,可这气甲远比看上去要难凝得多,几天下来,他也只能做到两只手掌的程度。
再想往上多延展一块儿,都格外的艰难。
远端的小木屋处,影灭推门而出,看到田青阁精疲力竭的样子,目露欣慰,随后呼唤道:“回来吃饭!”
田青阁扭头望去,汗水淋漓的脸上写满了不甘,可他还是不敢违抗影灭的话,直至腰来转身朝小木屋方向走去。
……
小木屋内,柴火上烧着一个煮有青菜萝卜的瓦罐,热气腾腾。
田青阁默默地啃着手里的烤山芋,出神地盯着跳动的火苗。
坐在对面的影灭一边扒着山芋皮,一边抬眼看向他,然后问道:“怎么样,有进步吗?”
田青阁从呆滞中醒来,惭愧地不敢去看影灭,只是摇了摇头。
影灭轻笑道:“没关系,这才半个月嘛,能有副‘手套’戴戴已经很好了。”
田青阁闻言抬起头,好奇问道:“老师您当初练的时候,进境如何?”
“我么?容我想想哈。”影灭摆出一副沉思状,慢声答道:“我半个月的时候,大概,也就上半身加个头盔吧,嗯嗯,差不多。”
“上半身加头盔?!”田青阁震惊得差些掉了热乎的山芋,瞪大眼睛瞧着“怪物”一般的老师,由衷赞叹道:“您真是厉害啊……”
对于徒弟的夸奖,影灭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咬了口剥好的山芋,边嚼边一脸享受,就好像吃的不是烤山芋而是烤龙肉一样,待他将山芋吞咽下去后,才说道:“不要失落,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
田青阁以为他指的是天赋,反而更加沮丧起来,喃声道:“青阁的天资,自然是差了老师十万八千里。”
影灭却摇头道:“我说的情况不一样,并不是指天资。”
田青阁听完立刻问道:“那是指什么?”
影灭随口答道:“我那时候,可没你这么安逸。”
“安逸?可是……”田青阁本想为自己争辩两句,但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说完。
影灭听出了他的心思,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在说你偷懒。”
“那……?”田青阁更加疑惑了。
“你先别胡思乱想了。”影灭边嚼起山芋边说道:“按我说的把基础打好,等以后有机会你自然就会明白,‘无畏诀’的真正练法。”
“真正的练法……”田青阁实在想继续追问下去,可影灭的话已至此,他也只能逼迫自己暂时放下好奇之心。
影灭这时拿起长柄汤匙,在身前的瓦罐里缓缓搅动着,同时语气轻松地道:“比其一年前狮心岛上刚见那会儿,你已经变强很多了,两年后的青武大会,你若再能遇上那个岩砂剑派的小子,我保证他在你手下,连一招都抵挡不住。”
“……”田青阁没有回应老师的话,而是突然将手里的山芋给狼吞虎咽进肚,接着站起身,就要往屋外走。
“你干嘛去?!”影灭立即叫住了他。
田青阁老实答道:“准备去继续修炼。”
影灭忽地脸色一沉,指着瓦罐里翻滚的热汤说道:“给我吃干净了再去。”
“呃。”田青阁心头一颤,连忙又坐回了小木凳上,喏声道:“是的,老师。”
……
回到现在,乌子林里,夜风渐疾。
田青阁直到方才一刻,终于明白了影灭当初所说的“安逸”究竟是指什么,现在想来,影灭恐怕正是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危难与考验,才能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就凝出了大半身的虚甲来吧。
对于田青阁来说,此刻徐一熔手中的剑便是那把钥匙,一把能打开他全部潜能的钥匙。
说到这儿,他还要感谢徐一熔才对。
也正因为怀揣着此般的心情,他才毫无保留地,用尽了全部力量从树干上一跃而下,在气之虚甲的庇护中,势如破竹地冲向了徐一熔。
然而,于徐一熔而言,田青阁又何尝不是一把钥匙。
这一瞬间,徐一熔觉得自己仿若年轻了二十岁,回到了结婚生子之前,那是他一心醉心武道,钻研武技的时候,那也是他激情澎湃的时候。
在他心底,那扇尘封已久的大门,就这样被田青阁近乎不讲道理地撞开了。
他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大荒漠里风沙肆虐的呼啸声,他的眼睛里也似乎吹进了沙砾,他轻轻闭上了眼睛,下一刻,他蹬地而起,握剑的手腕飞速翻转,长剑顿时化作点点银光,铺天盖地地向田青阁席卷而去。
……
与此同时,遮江岭上,小木屋内仍有火光亮着。
影灭独自坐在小木凳上,睡眼惺忪地守着面前早已被烧得发黑的瓦罐,罐里所煮的还是些寡淡的青菜和蘑菇。
“咔!”
突然间一声闷响,瓦罐的外面竟然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缝。
影灭登时清醒了几分,看着罐身上的裂缝,不禁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