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姝直到走出大门的那一刻,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她原本以为,也许这个地方很荒凉,但是也不敢想象这里居然是一片丛林。古树盘踞,没有一点人烟,肉眼可及之处不见半户人家,她站在原地,一时怔然地忘记离开。
大概是晌午时分,阳光毒辣,劈头盖脸地照在她的身上,火辣辣的疼痛。宋霁不知是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姿态闲适,眼角眉梢是料峭春寒般的肃杀:“阮姝,我再说一遍,回来。”
他似乎笃定她不敢走,只是倚门而立,没有向她走来的打算。
阮姝这个人,在她认识宋霁的这几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从来没有忤逆过他——心底深处,她一直是有些怕他的。也许是因为他不近人情的手腕,也许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他。可是同样可悲的事是,她爱他。
而此时此刻,她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勇气,转过头看向他,说:“我不回去。”
她的声音还发着抖,面容被阳光醺的一片嫣红。
宋霁眉心一跳,一时觉得呼吸牵扯着神经,头痛欲裂。
“那你走吧。”和煦的不能再和煦。
语毕,他转身离开,顺手关上了大门。他使了重力,门框被碰撞,发出巨大的响声。阮姝站在门外,耳边是响声彻耳,一瞬间又是心酸又是气愤,泪凝于睫。
她与宋霁的这些年,这个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冷言冷语过。她咬着牙往丛林中走去,心跳如鼓。她从来都,胆小得很。
丛林中古树枝叶茂密,交错盘绕在一起,几乎不见阳光,置身其间,会有一种已经是日落时分的错觉。植物的种类繁多,密密麻麻地长在一起,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只有一条极狭小的小路,似乎是通向外面。
阮姝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双腿火烧的痛。她心里担心着苏集木和顾家,又不敢稍作停止,只能一个劲得往前走。可这片林子,却似乎没有尽头一般。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有一些夜行的鸟类和昆虫的声音远远近近地响起。她本就害怕,此时更是心惊胆颤,在林间奔跑起来,说不定……说不定马上就走到尽头了。
她跑得很快,路上枝条缠绕,她在慌忙之中被绊倒。膝盖在石砾和藤条重重蹭过去,刮擦出很大的口子,伤口立刻开始渗血。
她一直都是被小心翼翼地养着,不要说流血,擦破皮都可以说是罕事。后来在宋霁身边,更是从来没有受过伤,现下膝上剧痛,眼泪便掉了下来。
她蹲坐在地上,几乎止不住哭泣。这一天的经历太过于惊心动魄,她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血的味道过于甜腥,吸引了一只落单的蝙蝠。阮姝想到以前听说的关于蝙蝠吸血的传说,一阵毛骨悚然。此时此刻,那只蝙蝠在她身边盘桓着,侵略性的打着转儿。它的身体不大,没有外露的尾巴,隐约可见毛发是暗棕色的。
女孩心性,她当即便尖叫出声。
恐惧的生长总是迅速,阮姝看着它的獠牙在夜色中闪着青色的光,她顾不上腿间的剧痛,慌不择路的往回赶。
没跑几步,她便被拦腰横抱起。夜色很深,她看不清来人面容,只闻到他身上的冷香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她下意识环住他的腰,一瞬间忘了害怕:“宋霁……”
“我忘记和你说了,这片林子里有蝙蝠。”宋霁搂紧怀里的女孩,她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呼吸声沉重不已。他几不可察地用手探了探她的后背,意料之中的湿漉。
阮姝在惊吓的余韵中没有缓过神,一时间也忘了他们之间的不快:“它会吸血吗?”
“会……”
“我以前以为,吸血蝙蝠是骗人的。”
“吸血蝙蝠只生在美洲,中国没有。”他的声音在夜色中低沉轻缓:“阮姝,你早就不在c市了。”
怀里的人诧异抬头,身体微微颤抖,松开了环在他腰间的手。
“没有我的准许,你可以去哪?”最后一句带着化不开的戾气,一字一句:“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我可以放下你,让你走;第二,和我回去,我们把今天晚上忘掉。”
他的情有独钟彻底束缚了她,如同一张细密的网,不留缝隙。
阮姝的腿上是蜿蜒的血,这么绝望的一天,她几乎丧失了全部反抗的勇气。她靠在宋霁的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头漾开了一丝绝望和难以承受的悲哀。
她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到了极点。
他可以那般爱宠她,也可以像今天一样,把她置在那么危险的境地,让她吃苦学乖以后,才从容救下她。宋霁,从来都是这么狠的人,哪怕,是对她。
“宋霁……你别碰我的家人。”
“好。”
诡异幽冷的深夜丛林,宋霁抱着精疲力竭的阮姝,一步步的往回走,眼底的红妖异如鬼魅。
他们回到别墅时,小植已经拿着医药箱站在门口。她看见阮姝血淋淋的双腿,没有露出过多诧异的表情。
“Mr.song,this is the medicine cabinet.”(宋先生,这是医药箱。)
阮姝怔然抬头,面白如纸:“小植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婉婉,我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走?”他浅吻她的眉眼,淡淡地说:“我一直跟着你。”
他看着她慌不择路,看着她无助哭泣,从头至尾,一直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他在等,等她彻底绝望,彻底失去勇气,他才上前抱住她。
他是故意的,故意给她一个教训。
阮姝在这一刻觉得,她似乎一点都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你是故意的?”她沙哑开口,轻易可见的委屈。
宋霁默然。
“放我下来……”她带着哭腔,试图从他的怀中挣脱,他的怀抱,太危险了。
灯光洒在宋霁的脸上,他眉眼之间的冷淡一览无余,秋水寒星般的眼,眼尾猩红。那样好看的一张脸,此刻冷峻到了极致。他抬起阮姝的下巴,声音带着冰冻三尺的寒意:“阮姝,你再说一次。”
“放我……下来…”她鼓足勇气直视他,清澈纯净的眼,漾着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