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谭凡跟着人来到了百梨园,正赶上未满的堂鼓。
人头挤满了弄堂,谭凡踮起脚张望,他问身旁的人:
“这唱的哪出戏啊?”
“不知道,听说是新写的折子,叫什么…游园惊梦?”
“哦。”谭凡点点头。
“这新来的小旦在哪呢?”
“别吵!小旦马上就上来了!”旁边的人被谭凡问烦了,有些暴躁地说道。
花鼓琵琶二胡齐齐响起,只见一红妆美人从台子后踏着舞步走了出来,手上用红折扇挡住了脸。
只听他用吴侬软语唱道
:“往恨生,只是千万豪情,都做江流付!
道人间,多少痴男怨女,爱的真容颜?”
“呵!若嫌没人爱真容颜,还遮着脸干嘛?怕是那折扇下,藏了一张奇丑无比的脸!”谭凡有些不屑。
但他只是打诨,哪有长得不好看的小旦?
小旦移开了红色折扇,露出了半张脸
,桃花眼轻轻一抬,便勾了所有人的魂魄。
“好!”
坐在雅座上的贵宾先叫了声好,接着所有人鼓起掌来。
谭凡朝那雅座上的人看去,只见一肥头大耳的胖子翘着二郎腿,浑身的金银首饰,看着台上小旦的目光无比猥琐。
“唉~可惜了,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逃不出李二公子的手心。”
刚才那位暴躁老哥摇头说道,谭凡来了兴趣,问道
“为何这么说?莫非那李二公子喜欢男人不成?”
“小子?你新来的?”那人狐疑地看了看谭凡。
“我以前在乡下读书,这几日才进城。还望请教兄台。”谭凡朝着那人行了一礼。
“呵!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钱塘还有不知道李二公子大名的!小子算你幸运!我这可是救你一命,记住!这是你在钱塘你绝对不能招惹的人!别问为什么!问了你就没命了!总之看见他你最好就躲得远远的!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靠!这么厉害?!”谭凡瞪大了眼。
“哈!其实他不是最狠的,要知道几年前,三张四皇甫才是狠茬子,在那几年,稍有姿色的男人都不敢出门.....”
“等等!等等!男人?”
谭凡连忙用双手护住了自己的胸。
“对啊!男人!你不知道吗?老朱....咳咳!当今圣上最恨贪官污吏,那些官员不敢去青楼,就只好抓长得漂亮的男人来做luan tong ,满足他们的.....”
“够了!够了!”谭凡听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连忙打断了暴躁老哥的话,他看了几眼台上的小旦,再看了看那一脸痴汉笑的李二公子,身体不自觉地打了几个冷战,连忙从梨园走了出去。
晦气!
谭凡在心里骂道,来到街角的酒坊,虫蛀的招牌上书墨绿四字:
“丹青绘吾”。
他径直走了进去,将酒葫芦丢在柜台上。
“老板,打酒!”
他眼睛一眯,看见熟悉的身影,还有那引人注目的鱼缸。
夏子曦正在画荷花。
“诺!打好了,给钱!”
红衣女子没好气地将沉甸甸的葫芦给丢了回来。
“没钱。”谭凡笑道。
“他会帮我付的!”谭凡指了指正在作画的夏子曦,径直出了酒坊。
天下三分明月夜,两分无疑是扬州。
钱塘,花满楼。
“谭先生里边请!”
“老鸨!小翠今天可空出来了?”
“哎呦!谭先生!今儿可真不巧!小翠今晚已经被人包了!”
“谁?”
“李二公子!”
“李二公子?”谭凡眯了眯眼,他抬头看了看那站在楼上搂着一名身穿绿色衣裙的艳丽女子的胖子,舔了舔嘴唇。
“你这老鸨!我来了几天叫你把小翠留给我你口口说好,却每次都放我鸽子!你这花满楼的生意到底做不做了!信不信我明天就叫人来砸了你这破楼!”
几个大汉靠了过来,却被老鸨拦下。
脸上涂满胭脂的老鸨牵起了谭凡的手,安慰道:
“先生莫气恼,我们这儿还有更好的……不知先生听说过本楼后院没有?”
“后院?”
谭凡来了兴趣。
“谭先生这边请!”
老鸨牵着谭凡的手,将他引入了一条小道。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谭凡记得自己应该是被人从花满楼里扔出来的。
“这人真是!来了青楼光喝酒!还没办事儿呢就醉得人事不省了!”
“最可气的是,他还自带了酒水!真是晦气!”
“真不知道他一个穷书生哪来那么多银子来喝花酒。”
“哈哈!定是把他上京赶考的银两花来,怕是他家中老婆还在盼他考取功名回家呢!”
“说的也是,这种人我可见的多了!”
两个酒保渐渐走远。
谭凡睁开眼,抬眼看见天上隐隐约约的星辰。
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当他打开葫芦时,他发现他的酒壶又空了。
他看见前面的亭子里,坐着一个人。
他慢慢地走了过去,正是昨天那名男子。
他又在煮酒。
“嗨!兄台!”谭凡不请自来,端起酒杯就喝。
“今日醒的可算早。”
男子声音清脆,但听起来怪怪的。
男子朝谭凡笑了笑,举起酒樽,一口饮尽,对昨日之事只字不提。
“哇!兄台!你这是什么酒?也太好喝了吧!”
“这是我用麦芽酿的酒,再加上了我的一些秘密配方。”
“麦芽也可以酿酒?高!实在是高!”谭凡恭维到,接着又喝了两大杯。
“阁下喝酒如饮水,想必是心中有散不尽的愁心事?”
“哈?我能有什么愁心事?”谭凡没心没肺地说道,又是一杯下肚。
“倒是你.....”谭凡话锋一转。
“兄台大晚上不睡觉,来这儿独自一人喝闷酒,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不过是见这钱塘春夜如此美好,不忍让它白白逝去,这才寻香踏梅,追柳逐月罢了。”
“如此?你倒是和我一个画画的朋友有点像。”谭凡笑着说道。
“哦?”
“你知道他带给我最大的感受是什么吗?”
“什么?”
“那便是就算哪天天底下的人都要饿死了,他都能笑着画他的盛唐,就算哪天他自己要饿死了,他也会把钱拿去买纸和笔。”
谭凡饮下一杯酒,笑着说道。
男子不语,只是笑着为他斟酒。
“后来他真要饿死了,来找我借钱。”
谭凡又说道。
“哦?那你借给他没有?”
“你猜?”谭凡看了眼男子,又饮下一杯酒。
“我猜你借了。”
男子一口说道。
“哦?为什么你这么肯定?”谭凡再饮下一杯酒。
“你猜?”
男子看着谭凡,笑着说道。
“你们是朋友,不是吗?既然是朋友,那你肯定不会见他饿死。”
谭凡点了点头,他撇着嘴说道:“确实,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他饿死……但我从西凉一路走来,饿死的人已经见过太多。你知道那些人凭借什么活下来吗?只有卖掉妻子和女儿去换粮食。”
男子准备饮下的酒在嘴边停下,他诧异地看着谭凡。
“我来金陵的时候很惊讶,我看见那些富家子弟们将喝不完的酒,全部倒进河里,吃不完的肉拿来喂猪。才知道那儿为何自古以来叫做亡都,当今圣上为何要将大都迁到北方去。”
只是我以前从来不对这些事感到惊讶,谭凡在心里对自己说。
谭凡饮下一杯酒,他朝男子笑着说:
“兄台你这酒倒是不醉人,我都怕是喝了半斤了,一点感觉都还没有。这酒可有名字?”
““惊生”,你也可以叫他“三碗不过岗”。”
那男子看着谭凡,嘴角露出笑意。
“三碗不过岗?”
谭凡大笑起来。
“这怕是牛皮……”
谭凡渐渐觉着一股酒劲冲上大脑,他阻挡不住,身子慢慢失去了力气,他指了指男子,接着一头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