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
洛阳城。
城门远处隐隐有什么影子在动。
时已垂暮,晚霞映衬下的洛阳城又是别有一番风味。
都说洛阳春花如锦绣,轻衣少年春衫瘦。
提起洛阳似乎就不得不让人想起来洛阳牡丹。
洛阳三月花如锦,多少功夫织的成。
这样一个花城即使时已入秋,你也会找到爱上它的理由。
洛川已找到爱上它的理由。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杏花村自然是有酒的。
清风正捧着壶花雕自斟自酌。
桌上已摆了八个冷盘。
“相传袁天罡早年夜观天象,知道武则天将来要当皇帝,但天机又不可泄露,就设计了这个大宴,预示武则天日后二十四年的酒肉光景。每道菜汤汤水水,即是暗指武则天水到渠成;干干稀稀,是喻指武则天二十四年的干系。这'洛阳水席'的菜序是前八品、四镇桌、八大件、四扫尾,共二十四道菜,正应了武则天从永隆元年总揽朝政,到神龙元年病逝洛阳上阳宫的二十四年。”
“这前八品又叫'服'、'礼'、'韬'、'欲'、'艺'、'文'、'禅'、'政'。”
后面竟还有四镇桌、八大件和四扫尾十六道菜。
“你确定我们能吃得完?”清风有些咂舌。
洛川笑道:“若来了洛阳却没有尝一尝洛阳水席,实在是一大憾事。”
说话间第一道菜端了上来。
“这洛阳水席的第一道正菜也叫假燕菜,以萝卜为主要原料,经特殊工序炖煮之后竟不输极品燕窝,在武则天当政之时几可与宫廷御宴享有同等地位。”
“这第二道菜又叫葱扒虎头鲤,这葱扒虎头鲤的鲤鱼以孟津黄河所产的长须鲤鱼为上品,但是有两个条件很重要:一是要吃活鱼,不吃死鱼;二是要在一斤半左右,不能再大。符合这两个条件,才能保证味鲜肉嫩。”
“所以刚刚选鱼时,他把鱼当堂摔死是为了证明不会换鱼。”
“这第三道菜又叫云罩腐乳肉,相传……”
“这第四道菜又叫海米升百彩,是由……”
每端上一道菜,洛川都能立刻说出那道菜的名字以及用餐的一些讲究。
直到最后一道蛋衣汤上完,洛川叹道:“据说这四扫尾的最后一道本是碧波伞丸,武则天病时吃到这最后一道菜时,错把’丸子’听成了’完之’,颓然长叹,便一命呜呼。后来才改成了这蛋衣汤。”
清风瞪大眼道:“你似乎很会吃。”
洛川笑道:“你若每天也无所事事,身边总围着些酒肉朋友,说不定你会比我更懂得吃。”
清风道:“酒肉朋友没有,酒鬼朋友我可有几个。”
洛川举杯喝上一口,“这杏花村的女儿红也是一绝,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青斋阁的枣花蜜酒。”
清风撇嘴道:“男人应该喝烈酒,越烈的酒越好。”
“烈酒也是有的,下次你来杭州,我请你喝家父珍藏的剑南烧春。”洛川道。
几不可闻的锐物破空声。
洛川突然往侧边一闪。
清风已放下手中的酒,从窗外翻出,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就算有,此时也已融入街上的人群。
是包子铺里正在吃包子的那个壮汉?还是路边卖竹篓的佝偻小贩?又或者是那个在街角抱着酒葫芦发呆的落魄鬼?
这根本无从确定。清风已转身回屋。
一柄飞刀正钉在洛川刚刚坐的位置。
这是把普通的飞刀。
如果非要说这把刀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飞刀刀刃处有几个微小的缺口。
不多不少正好三个。
这三个缺口绝不是磨损造成的,磨损绝不会造成这么整齐的三个缺口。
刀刃下还有一张纸。
洛川拔出飞刀,摊开那张纸。
纸上只写了七个字。
“今夜子时,倚春楼。”
“这字也写的太丑了些。”清风笑道。
“你难道认得这个人的字迹。”洛川问。
“不认得。”清风道。“不过去了这倚春楼就可能认得。”
“这地方我却去不得。”洛川道。
“你去不得?”清风问。
“此次出行我已与家父约法三章。不可去赌场,不可去青楼,不可惹是生非。”洛川道。
“这倚春楼自然不是赌场。”清风笑道。
“自然不是。”洛川道。
“所以这人约我们去的竟然是青楼。”清风道。
“还是洛阳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洛川笑道。
“那我就更要去看一看了。”
倚春楼。
夜已深,夜色正浓,春色已藏不住。
洛川盯着信步走进倚春楼的清风,叹了口气。
走进厅堂,清风就觉得这倚春楼果然不愧是洛阳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
这倚春楼的女子不仅极为漂亮而且风格迥异,竟然还有西域女子。
只这一点,这倚春楼就已胜得过许多青楼。
并不是每个西域女子都会踏足中原,也并不是每个踏足中原的西域女子都会屈身于青楼,更何况这西域女子竟还是一副祸国殃民的容貌。
所以这西域女子自然是倚春楼头牌。
此刻这女子正在二楼看台盯着清风看,眼角带着笑意。
清风却丝毫不为所动,只在厅堂一角默默的喝着酒。
杯是白玉杯。
白玉杯里是几近透明的琥珀色。
倚春楼的酒同样是上好的女儿红。
这酒并不烈。
相反,这酒尝起来有一种别样的味道。又酸又甜。
清风笑道:“这酒洛川一定喜欢。”
若说’一丈红’的酒是让人不饮自醉的醇厚甘鲜,那这倚春楼的酒就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琼脂玉液。
更让人眼前一亮的还有眼前的西域女子。
她只朝清风招了招手,清风就已上了二楼。
洛川在倚春楼对面的小酒铺坐着,小厮已经过来催促几次。
小酒铺已没有了其他客人,只剩洛川一个。酒铺已准备打烊。
洛川喝着小酒铺自家酿制的米酒。桌上一盘蜜饯子,一盘罗桃酥已吃下大半。
“这位客官,时候已经不早了,小店真的是要打烊了。”小厮陪着笑道。
洛川看看倚春楼,倚春楼里依旧是灯火通明,仿若白昼。却不知道清风在里面怎么样了。
“再来一份蜜饯子,一份雪花糕。一壶米酒。包好。”洛川道。“桌上这些也一并包起来。”
小厮一看软磨硬泡之下这客人终于是要走了,麻利的去把洛川要的点心包好,递了过来。接过洛川赏的二两银子,眉开眼笑起来。
洛川已飞身上了屋檐,在倚春楼斜对的一栋高楼屋顶坐下,把包好的点心重又摊开,装酒的壶也已打开。
月色正好。
洛川却突然一口也吃不下,一口也喝不下了。
清风已移步到二楼'问柳间'。
手里提着的仍是那盏酒,那玉杯。
那西域女子就坐在桌旁,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盯着清风看。
这双眼睛的瞳孔竟是蓝色的。
你一定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眼睛,这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只是简单的一个笑,这双眼就已有至少三十种表达的方式。
现在这双眼就在笑,是那种眼角微眯,两眼促狭的笑。
好像一只抓到老鼠的猫。
清风仍旧丝毫不为所动,沉默的喝着酒。
良久,西域女子道:“你就不问我为什么叫你来?”
清风道:“我也未曾想到叫我来的人竟是个女人。”
西域女子笑道:“你们男人来这不就是为了找女人?”
清风笑道:“难道就不能找男人?”
西域女子惊道:“你竟然还有这种嗜好?!”
清风道:“自然没有。”
西域女子笑道:“你若真有这种嗜好,我一定会让小白小心你。”
清风道:“小白是谁?”
西域女子奇道:“你难道不认识小白?”
清风道:“我难道应该认得?”
西域女子道:“门前那匹棕红色的马是不是你的。”
清风提醒道:“门前有很多匹棕红色的马。”
西域女子道:“鼻子上有一片白的马却只有一匹。”
清风道:“只凭这一点,我就要认识小白?”
西域女子笑道:“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清风满脸好奇:“哪一点?”
西域女子道:“这人总是一副好像全世界每个人都欠他三百两银子没还一样。”
清风笑道:“我看起来像是好像全世界每个人都欠我三百两银子没还一样?”
西域女子眨了眨眼,道:“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