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绿毛真的走了。
清风收拾好行囊,收拾好心情,收拾好昨夜那一箩筐的小心思,上路了。
该往哪走?
清风不知道。
路又通往哪?
清风也不知道。
清风一心向往江湖,向往江湖故事的曲折跌宕,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大诗人李白眼中的江湖也是如此。
一笑泯恩仇,一醉解千忧。
这样的江湖岂不正是你我心中的江湖?
清风还未体会得到,但只要一想到这些,清风就觉得似乎连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了。
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
向往着江湖,痴迷着江湖,却始终未曾踏步于江湖。
清风大踏步的往前走着,并不繁华的街远了,熙熙攘攘的桥远了,安静的小城也被丢在了来时的路上,渐渐看不见了。
清风却头也不回。
既然要往前走,岂不是更应该往前看。
远山依旧遥不可及,笔直的大道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清风伏在马背上,任凭身下的马走着。
漫无目的的走着。
路上会有谁?
清风不知道。
会发生哪些事?
清风也不知道。
生活岂不正因为未知而精彩!
清风充满了期待。
突然飘来的浓郁酒香让清风更期待了。
清风甚至单凭酒香就已知道这绝对是超过三十年的上好的女儿红。清风舔了舔嘴唇,拍拍身下的马儿,马儿也加快了步子。
大道拐角简单支起的竹棚里,果然是几排上好的女儿红。竹棚里只有三四张桌子,小二正端着壶酒给一桌客人送去。
清风顺手将马儿拴在树上,招呼小二道:“小二,来一壶酒,切两斤牛肉。”
小二飞也似的跑到清风面前,把桌子和凳子通通擦拭一遍,道一声:“客官稍等片刻,酒和牛肉马上就好。”又飞也似的跑开了,来去都好像一阵风。
清风也并不着急,坐下之后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另外几桌客人。
一个鹰钩鼻三角眼的精壮男子与同伴低声说着什么,眼睛有意无意的瞥向清风这边。
一个趴在桌上喝的不省人事的中年大叔。
一个低头喝酒的青年小哥。这小哥喝酒极快,酒量似乎也很大,就在小二招呼清风这一会儿他就已喝空两壶,似乎还意犹未尽,竟又招呼小二端上两壶,清风也不禁多看了两眼这青年小哥。
酒菜已上,清风的肚子也己咕咕叫了起来,清风先满满倒上一碗,一饮而尽,又觉得并不尽兴,一连喝下三碗,清风砸砸嘴,招呼小二指着那柜子正中那坛女儿红,道:“我要这坛三十年的女儿红。”
小二面露难色:“客官有所不知,掌柜交代过了,这是小店的镇店之宝,卖不得。”
“多少钱都不卖?”
“多少钱都不卖!”
“就没有一点余地?”
“一点余地也没有。”
清风悻悻的倒了碗酒,正准备再次一饮而尽,一阵香风就迎面而至。
清风抬起头,入目是一袭红衣和一张妩媚动人的脸。
来的人当然是个女人,当然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漂亮的女人并不少,可像眼前这样成熟而艳丽的女人怕是少之又少。
这种女人只看一眼就仿佛你已喝下一大坛陈年女儿红一样,不需言语,你就已经醉了。
更何况她正直勾勾的盯着你。
清风已有些醉了。
在场的几位也都盯着眼前的女人,除了那不省人事的中年大叔。
这女人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眼睛盯着她看,只直勾勾的盯着清风。
清风左右看了看道:“我们认识?”
女人道:“不认识。”
清风摸了摸脸道:“我脸上有字?”
女人道:“没有。”
清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紧张道:“你难道看上了我?”
女人浅浅的笑了,未施粉黛的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道:“还没有。”
清风松了口气。
女人俯身问道:“你难道看上了我?”
清风只觉香气扑鼻,眼前女人俯身之下,红衫下的身形更显凹凸有致,清风不由得把眼睛看向别处。
“还没有。”
“但你却想喝那坛已有三十二年的女儿红?”
“但凡是个酒鬼都会想喝。”清风一本正经道。
“他们难道不是酒鬼?”女人指指其他几桌。
“他们难道不想尝一尝?”清风一脸惊讶。
女人笑道:“你可以问一问。”
清风转过头去,那已醉的不省人事的中年大叔自然无法回答,三角眼和同伴低头吃菜,也丝毫不理会清风,反倒是那青年小哥扬了扬手中的酒壶,高声道:“不想。”
清风惋惜道:“那他们一定不是真正的酒鬼。”
“你难道是真正的酒鬼?”
“不仅是个真正的酒鬼,也是个很能喝的酒鬼。”这一点清风一向很自信。
“不仅是个很能喝的酒鬼,也是个贪杯的酒鬼。”女人笑了,眉眼弯成了月牙,两个浅浅的梨涡又浮现在脸颊,好像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了一圈圈涟漪,清风醉的更厉害了。
“酒鬼岂非都很贪杯。”说一个酒鬼贪杯就好比夸一个男人英俊一样,对于这样的夸赞,清风也笑了,笑的很开心。你一定见过很多人的笑,但你一定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纯粹的笑。这种发自内心的得意的笑格外的有感染力,似乎女人眼角的笑意也更浓了。
“所以你还想喝那坛女儿红?”女人忽然坐在了清风对面。
“刚刚还在想。”
“现在呢?”
“现在不想了。”
“你难道不是真正的酒鬼?”
清风眨了眨眼:“你知道我是。”
女人道:“但凡是个酒鬼都会想喝。”
清风道:“哪怕喝下去之后就变成死鬼?”
女人惊道:“我这酒有毒?”
清风摇了摇头:“并没有。”
女人道:“既然没有毒,喝下去怎么会变成死鬼?”
清风道:“酒没有毒,但如果喝下去就要娶江湖上有名的‘一丈红’,岂不很快就变成死鬼?”
女人咯咯的笑了起来:“娶了‘一丈红’就要变成死鬼?”
清风又倒一碗酒,一饮而尽,道:“至少江湖上是这么传的。”
“江湖上的传言你也信?”
“我本来是不信的。”
“现在呢?”
“现在信了。”清风笑道:“一个人若是娶了这么个漂亮女人做老婆,只怕不死魂也被勾走一半。”你根本不能在他笑里发现一丝的虚情假意,这本就是相互尊重的欣赏,这本就是由衷的赞美。
女人道:“所以你也不敢娶这位‘一丈红’姑娘?”
清风道:“不敢。”
女人道:“因为你怕死?”
清风道:“我还未曾活够。”
女人嘴角带一抹玩味的笑意,道:“有人却已经把你看成了死人。”
清风眨了眨眼睛,道:“那个人的眼睛一定不大好。”
女人笑道:“那个人的眼睛确实不大好。”
女人似乎很爱笑,一个女人若到了她这样的年纪就一定知道她的笑对男人的杀伤力有多大,女人当然知道,但她还是要笑,她的笑并不需要迎合谁,也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她好像随时都能笑的出来,笑脸上也并无半分虚伪与做作,只是脸上挂着笑意,就足以让很多人沦陷。很多人包不包括清风,女人很想知道。
清风道:“那个人的胆子却很大。”
女人歪着头思考道:“那个人胆子为什么很大?”
清风道:“敢把‘一丈红’的男人看成死人的人,胆子岂不很大?”
女人冷冷道:“你好像并不是‘一丈红’的男人。”
清风道:“那是因为你还没端上那坛酒。”
女人笑道:“现在你又要喝了?”
清风也笑了,道:“死鬼总归是比死人好。”
女人道:“所以你宁愿做一个死鬼。”
清风道:“没错。”
女人叹了口气:“可惜我不是‘一丈红’。”
清风也叹了口气:“幸好你不是‘一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