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8日12点30分。四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从刑警大队呼啸而出。江浩前脚刚走,张洪义后脚便带着队伍直奔案发现场而去。他甚至连江浩的笔录都没来得及看,便带着它一起上了车。经上级领导审核批准,失踪案已正式被升级为绑架案并定名121连环绑架案交由刑警大队全力侦破。张洪义也随之成为该案的总指挥。
从刑警大队到案发现场只有短短二十分钟车程,张洪义必须在此期间将笔录看完。因此,他让秦先锋开车,自己则坐在后排认真地看了起来。报案人名叫江浩。昨天夜里22点20分左右,在途经M区富生路时,再次无意中目睹了一起绑架案。他看见一名身穿连帽风衣、体形肥胖的男人用一块白色手帕捂住一名红衣女子的嘴,那个可怜的女孩只挣扎了没一会就不动了,随后就被拖入位于富生路的一条暗巷里。胖男人的脸上戴着墨镜与黑色口罩。手上戴有手套。虽然看不见脸,但江浩认定他就是121连环绑架案的凶手。
受害女孩染着一头与年龄不相符的灰白色短发,极为惹眼。上身穿了一件厚实的红色羽绒服,脚上穿着双黑色旅游鞋,由于相隔一条马路许多细节看得并不清楚。等两人全都没入漆黑的巷子里,江浩才悄悄跑了过去。他躲在巷子口朝里张望,看到的只有不见五指的黑暗。黑暗中又响起男人熟悉的喘息声,沉重而急促。声音断断续续十几分钟后才彻底停止,紧接着,巷子里又传来脚步声,朝着明泉路的方向变得越来越轻,最后消弭于无形。
同前几次一样,江浩在目击罪案后依然没有作出任何该有的反应。他不敢穿越面前漆黑的巷子。甚至因为害怕被凶手报复而没有报警。直至22点30分左右巷子里彻底平静下来后,他才绕路走去巷子另一头与富生路平行的明泉路。只不过那时早没了胖男人的踪影。他又在明泉路上的某处监控下抽了烟,然后回到租借在附近的旅馆房间睡觉。
当被问及为什么会来M区还特地住进了旅馆?江浩的回答是,在家无聊就想着去别的城市散心。可日夜颠倒的生活习惯让他将白天的所有时间都花费在旅馆里,等晚上再出门时却又撞上了这种倒霉事。
张洪义将笔录放回公文袋内,又把公文袋放在身边的皮质坐垫上,然后疲倦地闭上眼睛。121连环绑架案的形势不容乐观,最后很可能会演变成命案。那些失踪的女孩或许已经遭遇了不测,否则凶手很难在绑架了她们之后又同时兼顾所有的受害者。只有死人才不需要时刻看管着。
张洪义的眼睛才闭上没一会,秦先锋便小声地提醒道,“张队,我们到了。”他重新睁开双眼望向窗外,警车已经开到了富生路上,而出事的巷子就在前方不远处。张洪义抖擞精神,这是他接手绑架案后第一次带队出击,务必旗开得胜。
十几分钟后,案发的巷口人头攒动。这是整个M区里最破旧的地段。S市落后的基础设施在这里达到了底谷,加上不便利的交通,使得落户这里的人屈指可数,其中多是些收入微薄或刚来S市打工的外乡人。因此这里的治安相较S市的其他地区差了许多,而这也是将刑警大队设在M区的原因之一。
巷子的出入口拉起了细长的黄色警示带,将围观群众以及记者全都阻隔在外。整条巷子长约两百米,一头连接富生路,另一头通向明泉路。准确地说这条所谓的巷子只是两栋高楼之间的缝隙,而这种缝隙在S市并不罕见。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这里鲜有成排并连的建筑,建筑与建筑之间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算是这个城市一道独特的风景。因此,建筑之间的暗巷不存在岔道。即使在白天,没有路灯的巷子也像黑夜一般,给人一种不见天日的阴冷感觉。等到了晚上,里面更是漆黑一片。就算站在巷子两头也看不见中间,凶手会选在这里作案也就不足为奇了。这里俨然成了蛇虫鼠蚁安居的温床。
在巷子里搜证的警察纷纷打起了手电,沿大楼两侧的高墙仔细搜索着。这里就是第四起绑架案的案发现场。张洪义带来的人里大多都是鉴证方面的专家,他需要更快更有效的搜证力量。现在除了江浩,刑警队还没收到其他人的报案,又或者报案者还在地区派出所没被转过来。因此尚未掌握受害者详细的身份信息。
搜证进展的并不顺利。室外搜证有别于室内。除了凶手本身的破坏之外,天气、环境以及时间对线索的影响都是难以估量的。这些高楼之间的缝隙并非无人经过的荒道,相反,它们往往成了连接两条平行街道的捷径。巷子狭长的形状勉强可以并行两人,也就是说只要有人从这里走过就有大概率破坏遗留在现场的证据。而这也是张洪义最担心的。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距离案发时间尚短,也没下过雨,现场证据被意外破坏的可能性较小。
罗卡定律:凡有接触,必留痕迹。没人可以在作案后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只要搜查足够仔细,警方随时都可能找到物证和人证,概率也会随着凶手作案频率的增加被成倍放大,这一点绝不是靠盲目自信就能掩盖的。那么,江浩从容与狂妄的资本又是从何而来?难道他真如秦先锋所说,就是个只顾一时痛快鼠目寸光的家伙?而对于今天的行动,张洪义自认为安排妥当。可心里总有种难以名状的担忧,也不知是哪出了问题?
搜证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现场除了遗落在杂草丛中的一枚银色耳钉和地面上深浅不一的鞋印外,并未找到其他有用的线索。张洪义的眉头从见到这条巷子起就拧了起来,表情也变得越发凝重。凶手显然是个极细致的人,才能把犯罪现场处理的如此干净,几乎没留下任何破绽。这样想来派出所对他束手无策倒是情有可原了。
张洪义忽然想到了什么,眉毛触电般跳动了一下。他低下头从巷子一端走到另一端,然后又折了回来。不知在地上找什么东西?
“张队!”突然有人在他面前喊了一声。
张洪义停下脚步抬起头,喊他的是秦先锋。搜证一开始他就被派去调查案发现场附近的街道、店铺和民宅了。现在除了物证外,人证就只有江浩一个。只要再多找出一个目击者来,他的谎言就会被拆穿。当然,难度之大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
“回来了?你那边怎么样,有发现吗?”张洪义问。
秦先锋失望地摇摇头,“案发时间实在是太晚了,周围店铺早就打烊了。所有人都已睡下。富生路和明泉路我挨家挨户问了一遍,根本就没人知道附近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这个结果对于夜生活几乎为零的S市来说并不奇怪。在这种相对落后的地区,就连沿街商铺也都会在晚上八点左右早早地打烊。过了九点的街道上更是见不到车辆和行人。凶手之所以会把作案时间定在晚上十点以后,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秦先锋接着说:“不过明泉路上的监控视频我已经让人调出来了。就在那边的信用社里。你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张洪义前后看了眼狭长的巷子,随后点了点头。关照了身边的同事一声,和秦先锋一起往明泉路方向走去。在黑暗环境中待得久了,一走出巷子,便感觉踏入了另一个世界。明亮的阳光令他目眩。就连空气都好像变得新鲜了。还有平整的沥青混凝土路面和挺拔的新式楼房也都与富生路上残旧不堪的景象判若云泥。
明泉路上的监控摄像头就装在信用社正门的右上方。监控范围很有限。以大门和门前的街道为主,想要通过它看见案发的巷子是绝不可能的。白天的明泉路车来车往,信用社就在马路对面。趁着等过马路的间隙,秦先锋看向张洪义问道:“张队,看样子你那边的调查也太不顺利吧?”
“是的。除了一枚银色耳钉外,我们到现在还没找到其他实质性的线索。”
“怎么会这样?受害者都是被凶手拖进去的,肯定会挣扎反抗。巷子里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除非……她们早就失去了反抗能力。”
“我也这么认为。她们应该都是被凶手用类似于迷药的东西弄晕后拖进去的,所以才没有任何反抗。不过就算如此,有件事还是很奇怪。”张洪义见路上来往的车辆少了,迈步向马路对面走去。
秦先锋紧跟在他的身旁,好奇地问:“什么奇怪的事?”
“江浩说凶手是把女孩拖进巷子里去的。要是这样,女孩的鞋子必定会和地面产生摩擦从而留下拖痕。可我刚才仔细查看了几遍,巷子的地面上并没留下这种痕迹。这有两种可能。第一拖痕在凶手行凶后就被处理干净了。第二江浩在撒谎。”
秦先锋摸着下巴想了想,“要是第一种可能,岂不是反倒证明了江浩的清白?如果他是凶手又怎么会不知道地上的拖痕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今天在刑警大队的时候也就不会说出那些自相矛盾的口供了。同样的,要说看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目击者。”在他心里早就把江浩定义为凶手了。但凡能证明他不是凶手的推测,反倒成了可排除选项。
“但要说江浩是在撒谎,那他究竟想掩饰什么?要知道这种谎话很容易被拆穿。只要警方展开现场搜证就能发现这一点,将赌注压在这上面显然很不明智。”
“可能只是他的疏漏?”这种猜测似乎连秦先锋自己也无法说服。
话到这里,两个人都沉默了。这就是作案动机。江浩的真正动机是什么?绑架勒索或者只是满足一时的兽欲?又或者他只想和警方开战?还有那些受害的女孩,她们是如何被运离现场的?又被带去了哪里?现在是生是死?太多未解的谜团时刻警示着张洪义案件刚刚开始,真正的挑战尚未到来。
当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信用社门口准备进去时,突然有人在身后喊住了他们。转身一看,一张肥腻的胖脸冒着粗气突兀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紧接着,张洪义就接到了霁雨的电话。霁雨告诉他江浩跟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