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队长,这三起失踪案的详细资料都已整理完毕,等会议结束后会全部交给你们。现在,就让我把案情简单讲述一下。”王兴建接过小吴递来的热水,道了声谢后立刻转入了正题。
第一起失踪案,报案时间11月21日早晨,L区派出所。报案人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的女儿夏慧在前一天去单位上班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由于失踪者已经成年且失踪时间未满24小时,因此警方没有马上立案。而是记录下失踪者的信息,正式的调查是从11月23日上午才开始的。在听取了夏慧父母以及公司同事提供的线索后,可以确定夏慧是在11月20日晚从单位回家的路上失踪的,而且可以排除主动失联的可能性。
第二起失踪案,报案时间11月26日早晨,J区派出所。报案人是一位单身母亲。她的女儿程芳在11月25日晚同朋友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案件是在11月27日正式立案调查的。同样在听取了失踪者家属和朋友所提供的线索后,警方确定女孩是在11月25日晚于回家途中失踪的。和夏慧一样,也可以排除主动失联的可能。
第三起失踪案,报案时间12月2日早晨,G区派出所。报案人是一名年轻男子。他的同居女友洛依依已经失踪一天了,至于女孩去了哪里他并不知道。因此这个案件直到12月10日才稍有眉目,现在还在调查之中。
三起案件如流水账被王兴建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就目前而言,汪海峰没有感觉到丝毫棘手或特别之处,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失踪者存在被绑架或遇袭等情况。失踪警情尚未达到需要刑警队出马的级别。他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心里惦记着楚灵的检查报告。这才是真正应该关心的事。但他有言在先,不管怎样也只能耐心听下去。不过他示意小吴和张洪义先出去工作,会议室里只留下罗川和他自己。
“不好意思,汪队长,我知道刑警队很忙,但还是请你耐心听下去,后面的内容才是这三个案子最棘手的地方。实不相瞒,我们已经锁定了一名嫌疑人,准确地说我们认为他就是凶手。但说来惭愧,我们始终拿他没办法,甚至还被戏弄。这大概是我从警以来办得最窝囊的案子了。”王兴建苦笑道,其他两位所长也流露出相同的表情。
案情突然峰回路转,让汪海峰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凶手,难道那几个失踪女孩都被绑架了?”
王兴建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是的,而且生死未卜。我们觉得情况不容乐观。”
“说说那个嫌疑人吧,这个案子棘手的原因应该在于他吧?”
“没错。不得不承认我们确实对他束手无策。虽然清楚那人就是失踪案的凶手,却苦于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而他甚至还肆无忌惮地跑到派出所来,扬言要协助我们破案。这简直就是对警方的挑衅和嘲讽。因此我们不得已封锁了消息。若是让不明真相的群众知道警方面对犯罪嫌疑人毫无办法,一定会流言满天的。还有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很难想象从他们嘴里又会说哪些无稽之谈来?”
现在,汪海峰终于明白三位所长一同前来的真正原因了。若实情如此,那三起失踪案就成了警方捍卫尊严和荣誉的战斗。不容有失。汪海峰严肃地说:“我明白了,那就请深入案件的细节吧,尤其是那个狡猾的嫌疑人。”
罗川见队长变了脸色,赶忙翻开笔记本,拿笔认真记录起来。
第一起失踪案因为有了夏慧父母与单位同事提供的详细线索,警方立刻缩小了调查范围。夏慧的单位离家很近,每天步行上下班的路线只有一条。那条路名叫航渡路,长两公里步行约二十分钟左右。虽然路程不长,但由于案发时正值夜晚,行人稀少,道路两旁的居民又都早早关门休息了。因此警方在附近搜证时并没找到知情人。
所幸在夏慧回家路上的某根电线杆上装着一台监控摄像器。对于监控覆盖率不足10%的城市来说,这种巧合简直算得上是种奇迹。而更巧的是警方在调看了监控录像后,在11月20日晚11点25分发现了一个身穿黑色尼龙大衣的短发胖男人,他是唯一一个在监控中出现过的人。而夏慧离开单位的时间是晚上10点30分,也就是说她失踪时胖男人很可能就在附近。
视频里的他点了一支烟,正弓着背靠在电线杆上。他伸手轻掸裤腿上的灰尘,悠闲的样子就像午后咖啡馆里的小资,却在这漆黑冰冷的夜晚透着怪异与不搭调。他不时抬头望向监控,油腻的胖脸被镜头清晰记录下来。
案发时间出现在案发地点附近。这个男人无论作为目击者或是嫌疑人的身份都是案件的关键人物。警方相信只要找到他,破案便指日可待。但谁都没想到,就在他们查询此人身份时,胖男人居然主动找上门来,并说他是失踪案的目击者,要向警方提供重要的破案线索。
起初,办案民警还在为能迅速破案大感庆幸。可等到对方一开口,他们才明白自己高兴的太早了。胖男人名叫江浩,四十五岁,无业,独自住在H区一套父母留下的二居室公房里。他回忆说11月20日晚10点45分在经过航渡路时,看见一名红衣女子被一个胖男人捂住口鼻,并在疯狂挣扎几十秒后不动了,然后像具尸体一样被拖进了漆黑的巷子里。三四分钟后,江浩穿过马路来到巷子口,里面很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胖男人轻微而急促的喘息声不断传入他的耳中。又过了大约十几分钟,江浩才看见巷子另一头的出口,有个肥胖的身影扛着一个人走了出去。
整个过程江浩描述得非常清晰,就连红衣女子的样貌、穿着也很到位,正是第一名失踪者夏慧。但对于行凶的胖男人,他的口供却寥寥数语。只知道对方穿着一件宽大的连帽风衣,戴着手套,连衣帽挡住了半幅宽边墨镜,搭配黑色口罩将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教江浩看不见他的面孔。至于为什么没在胖男人实施犯罪时加以阻止,江浩的解释居然是因为胆小,担心万一出手凶手会对他不利。至于为何不立刻报警,他的回答更加直接,那就是没有手机。可即便如此他也可以寻求周围居民的帮助或者制造响动惊退凶手,而不是眼睁睁放任凶手行凶,之后又若无其事地在监视器下抽烟。终于,办案民警在他的口供中觉察到异样,那是奸诈与肆无忌惮的味道。
在之后的11月25日和12月1日,江浩分别又去了J区和G区两个派出所报案。同样以目击者的身份主动向警方讲述了两起失踪案的经过。和夏慧的经历几乎相同,两名女孩也都是在夜晚回家的路上被一个胖男人捂住口鼻强行拖入暗巷,然后又在实施犯罪后带走。对于失踪女孩的样貌和穿着,江浩的描述全都准确无误,这在后来报案的家属口中得到了验证。只有那个身穿风衣的胖男人依然遮着神秘面纱,让人看不清楚。而在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录像中,警方再一次见到了江浩。案发时段他又在监控下抽烟。
一个人在三个案发时间出现在三个案发地点,又接连目睹了三次犯罪过程,现在就算傻瓜也不会将它当作巧合来看待。而能够做到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凶手。江浩就是凶手的推断绝非无的放矢。想清楚这一点,三个派出所便向上级申请,将三起失踪案归并到一起联合调查。调查的方向也由之前的寻找失踪者和目击者转变为对江浩的定点突破。
调查展开后,江浩每天都会主动来警所报道,警方也就没有对他进行任何强制措施。不过其中还有另一个原因。案发后,三个派出所都对本区的案发现场进行了搜证,却都没有发现。而没有证据和线索的拘留非但无效还可能适得其反,因此他们只是以协助调查的名义对他进行迂回盘问。
案发当天江浩的行踪在笔录中也有记录。11月20日凌晨四点,他结束散步回到家中睡觉,直至当天晚上21点才起床洗漱。22点吃过晚饭再次出门散步。22点45分目睹案件发生。23点25分在监控下抽烟,抽完后便回家睡觉了。没有可以作证的人。不排除撒谎的可能。
11月25日和12月1日,江浩的行动轨迹与11月20日几乎完全相同。都是在凌晨睡觉,夜里起床。然后步行数十公里来到与L区相邻的J区与G区,又碰巧目睹两起案件的发生。之后,他在监控下抽完烟才步行返回家中睡觉。同样没有可以作证的人。
因此他的口供并不足信。但要想定罪,举证却在警方。可无论警察如何软硬兼施,他都一口咬定只是碰巧经过而已。他有白天睡觉夜晚出门的习惯,图的就是人少清净。至于走上数十公里往返两个城区,原因则是为了减肥。而在监控下抽烟是因为黑夜中只有那个地方才足够明亮,在亲眼目睹了一起罪案之后,他也急需一支香烟来缓解紧张惊悸的情绪。
一切都是巧合。而巧合是不能被拿来作为定罪证据的。江浩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频频出现在警方面前。还有面对警察时自信镇定的模样,就好像笃信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找到自己的罪证,永远都不可能找到那三名失踪女孩似的。
终于,在与江浩博弈的数十天后,刑侦能力相对薄弱的派出所败下阵来。他们不得不归拢了所有的调查资料找到汪海峰,请求对方施以援手。若再让凶手继续猖狂和戏弄下去,警方的威严将不复存在。
王兴建将杯中剩余热茶一饮而尽,又长长吐了口气,然后合上调查报告看着汪海峰。至此,三起失踪案的讲述暂告段落。
汪海峰终于能体会他们此时的心情了。一名警察被罪犯戏弄于鼓掌之间绝对是件耻辱至极的事。像江浩这种人已经不是一个罪犯那么简单,他就是整个社会的精神毒瘤。汪海峰接下王所长递来的调查报告翻看了几眼,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等把他们送走后,他又找来了张洪义,并将失踪案的全部资料转交给对方,让他暂停手上工作带领二组队员跟进。
张洪义没想到自己才离开一会,队长的态度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委婉地建议道:“汪队,你看是不是等工厂女尸案有了进展再分人手去调查这几桩失踪案?或者我先让人重新整理一下这份资料?”
汪海峰果断地摇了摇头。他先对他说了有关江浩的事,又把手掌按在调查报告上说:“我刚才翻看报告时发现三起失踪案的受害者都是女性,年龄都在25岁左右,而且遇害当天都穿着红色外衣。”
张洪义摸着下巴露出思索的表情,“这三点都与工厂女尸案的受害者很相似。难道你觉得凶手是同一个人?”
“恰恰相反。江浩之所以能如此肆无忌惮,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警方找不到受害者,找不到可以定罪的证据,甚至连线索也屈指可数。”汪海峰顿了顿继续说:“但工厂女尸身上留下的线索却不少,只是尚未找到突破口,所以我认为工厂女尸案的凶手绝不是江浩。不过四起案件涉及三个共通点,必须引起高度重视。”
张洪义若有所悟地点着头,“我明白了。我会亲自带人调查这个案子的。”
“我隐隐觉得这两个案子之间存在重要关联,说不定调查过程中我们也会互有补益。”汪海峰说完,张洪义便领命走了。
小吴是与张洪义擦肩步入会议室的。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汪海峰面前举起手中的文件袋,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兴奋地晃动着。
终于,汪海峰紧皱的眉头如花朵般绽放,近日来他最关心的东西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