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0日上午7点30分。警车已经被罗川开到了120迈,在空旷的高速公路上如同一支离弦的快箭。对于现在的刑警队来说,张昊楠出现的重要程度仅次于破案。工厂女尸案的矛头也指向了这位焦点人物,无论他是否真凶,他的出现都会为案件带来全新局面。8点10分,返回刑警大队后,汪海峰又带着罗川马不停蹄地赶往询问室。来到询问室门口,房间内背对房门端坐着一个身穿深蓝色羊毛衫的男人,似乎还未发现身后有人,还在专心把玩手上的彩色魔方。以他的年纪,在这个低头就是手机的年代里,显得极为特别。
汪海峰拦住了想要进去的罗川,眼中注视着男人白若羊脂的手。魔方在他修长的五指间翻转,宛若翩然起舞一般,短短几分钟就像变戏法似的复位了好几次。而男人却几乎连一眼都没看过,这让汪海峰颇为意外。这不是一个普通犯人会有的心态,又或者对方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犯人。
“魔方玩的真不错。”汪海峰赞叹着往里走去。罗川紧随其后。
男人闻言收起手里的魔方,回过头,向两人行注目礼。目光随他们走动的方向转移着。
汪海峰走到男人对面的座位上坐下,开门见山地说:“你好,我是S市刑警大队队长汪海峰。”
男人又向他行了个注目礼。他的肤色白皙,清秀的五官带着一丝迷人的俊朗。脸庞如刀削般棱角分明,搭配一头乌黑精简的短发显得神采奕奕,仿佛一个刚出校门的阳光青年。也难怪像楚灵这样的美女都会甘愿每天守在那幢古怪小楼里等他回来。
“你就是张昊楠?”虽然在照片和监控里都见过对方,但汪海峰依旧又问了一遍。算是正式问话前的开场白。
“是的。”
“你知道我们正在找你?”
“我也是昨天回S市后才知道的。是留在家里的警官告诉我的。”
“你刚回来?去哪了?”
“A市,我在那里工作。”
“去了不少日子啊。”
“嗯。最近公司比较忙,每日来回不方便,索性就在那多呆了几天。”张昊楠与汪海峰对视着,脸上不时露出礼貌的微笑,表面看是个彬彬有礼的青年。
“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汪海峰直入主题。
张昊楠似乎早有答案,淡然一笑,显得很无奈,“肯定和我女朋友有关吧?”
“你倒是心知肚明。”
“因为也不是第一次闹这种乌龙,早习惯了。”见汪海峰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张昊楠诧异地问:“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她患有妄想症?”
“不,已经知道了,所以才要找你了解真实情况。”
张昊楠理解地点点头,重新端正了坐姿,一副“已经准备好的”模样。汪海峰看了罗川一眼,后者拿起笔翻开笔录本准备记录。
汪海峰先询问了张昊楠和楚灵相识到同居的过程。与之前楚灵的叙述基本一致。只是,当问起那个追来S市又跳江自杀的女孩时,张昊楠本能地有所回避,毕竟这种事并不光彩,感到羞愧也情有可原。还有那幢古怪小楼,他只知道是先人留下并原样保存的。由于历史悠久又地处偏僻,知道的人也越来越少,到现在已经无人知晓了。至于为何会建造这样一座设计奇特的房子?张昊楠也不清楚。此后,话题便到了楚灵身上。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察觉楚灵行为异常的?”
“嗯……应该是本月1号晚上。”张昊楠回忆道。
“说说吧,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的变化来得非常突然。我记得那天她是睡到半夜突然惊醒的,像个被吓坏的孩子哭喊着说有人要杀她。起初我俩都以为只是做了个噩梦,全没将这事放心上。可接下来的几天,楚灵却像彻底变了个人似的。即使在白天,她的这种感觉依旧强烈。我不在家时,她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又觉得还不够安全似的躲进衣橱里。有时她甚至会对着窗户发呆。我感觉情况不妙,在12月3日清晨带她去了养和医院。”
“直接带她去了养和医院?”
张昊楠听出汪海峰话里的意思,苦笑道:“我们的住处你们也去了,离那最近的医院就是养和医院,那里并非只治疗精神疾病,在心理疏导与治疗方面也颇有造诣。我们最初的想法是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后来经过诊断确定为精神疾病,医生才改变了治疗方向。”
“原来是这样。”
这一点严广霖之前并未提起。
“可汪队长,你不明白,这样的日子就是一种煎熬啊。现在的女人本就蛮不讲理,何况还是一个得了被害妄想症的女人,说她是个疯子也不为过。”张昊楠忽然抱怨起来。
“因此你们起了争执,楚灵一气之下独自去了B市,对吗?”
“这你也知道了?没错,我还以为她散完心会好些。可没想到从B市回来的她却变本加厉,竟然说我就是那个想害她的人,还整天歇斯底里地发作。”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回来?回来后为什么不选择离开?”
“应该是无处可去吧。我想她大概也告诉你们了,我们都是孤儿。没有亲人,没有收入,她根本无处可去。”
这点和楚灵所说一致。但汪海峰觉得她并非真的无处可去,至少可以选择报警得到警方的帮助,而不是重新回到危险人物身边,然后乖乖地去医院检查。看来在回家之前对于张昊楠楚灵更多的还是怀疑。汪海峰又问:“之后你又带她去了医院?”
“是的。这次就连医生都下了诊断,妄想性障碍。还专门配了可以缓解病情的药。”
“可我们并没在你家里找到这种药。”
“肯定被她藏起来了。她坚称自己没病,为了不刺激她我只好尽可能保持距离。我还特意买了她最爱的化妆品想哄她开心,但她并不领情。直到11日凌晨大概一两点钟,睡梦中,我被身边的一声重响惊醒了。起来一看,发现楚灵就倒在床边的地板上,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张昊楠叙述清晰流畅,暂时听不出什么问题。
“她起床时你没察觉吗?”
“那天我们没有睡一起,她因为生气搬去了二楼客房。”
“之后呢?”
“之后我们去了养和医院。当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在检查过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后,医生才把她送进病房。而我就一直陪在边上,直到她第二天醒来。”
“所以你并不知道她昏倒的真正原因?”
张昊楠茫然地摇着头,“既然医生说她没事,我也就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应该又是那个病在作祟,因为等她醒来后好像更怕我了。我只好借机离开医院,想让她独自静静。”
“你去做什么了?”
“替她买些吃的。”说到这里张昊楠自嘲地笑了,“等回来后我才明白自己被耍了,原来她是故意把我支开好去报警。”
“可你去了很久,连那些在医院守株待兔的警察都不耐烦了。”
“是啊,真的很不凑巧,刚出医院我就接到了公司打来的电话。才说到一半,不知被谁撞了下,手机掉进了一个没有封盖的下水道里。结果时间都浪费在这上面了,可惜最后还是无功而返。”张昊楠无奈地摊开手掌。
“偏偏这时又有警察给你打电话,真是太不巧了。”
“您是在怀疑我撒谎吗?当时的情形有不少人看见了,你们可以去调查。”
“继续说下去。”
“等我买完吃的回来,刚进医院大门就被警察抓了起来,说是有人举报我谋杀。虽然没说那人是谁,但我知道就是楚灵。我哭笑不得地向那位警官解释半天,又将主治医生一同请来,在看过诊断报告后他才将信将疑地打了个电话。最后证明整件事就是一个大乌龙。”说话间,张昊楠又玩起了魔方,这似乎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汪海峰没有延续这个问题,一个新的问题占据了他的大脑,“对了,你们是怎么去的医院?”
“我们……”张昊楠顿时语塞,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略作思考后才小声回答,“开车去的。”
“不会是你那辆助动车吧?”汪海峰调侃道。
张昊楠报以尴尬的笑容,“您说笑了。坐那玩意到医院都天亮了。我是开桑塔纳送她去的,只是楚灵不知情。”
“你有桑塔纳的事为什么要瞒着她?”
“车是公司的,我只是偶尔借用一下罢了。这算不上故意隐瞒吧?”张昊楠静止的手指再次活动起来,仿佛玩魔方也会让人上瘾似的。
“你为什么要囚禁楚灵?”
“囚禁?”张昊楠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她还真会异想天开啊。最近公司很忙,我无法每天回家,可又怕她到处乱跑闯祸。无奈之下才把她锁在家里,但我给她留了食物。汪队长,这可不算囚禁啊,许多精神病的家人都会这样做的。”
“所以这些日子你都在A市,直到昨天才回来?”
“嗯。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她竟会闹出这么多事情。”张昊楠无奈地耸了耸肩,“那么汪队长,我现在能带她回去了吗?真是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楚灵已经有人送她去医院了。而你,如果方便最好能留在这里。”
张昊楠的屁股都已经离开座位了,听了汪海峰的话又惊得坐了下来,“留在这里?你们是要……拘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