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沉默了。他的剑心在轰鸣。
似乎觉得刚才的话还不够震撼,公子又往他的剑心上放入了一道雷霆:
“你可能还没深刻的体会到这句话,那我就给你讲个就在身边的例子。你有在意过身后的这对夫妻吗?
你有想过,刚才我们下楼时,谁看不出来我们俩非富即贵,谁都觉得你好看,为什么只有他敢站起来称你好看,还顺便调笑我一下。这只是因为憨?性子直?
当然确实有可能。但是也有可能是因为别人根本不怕。
甚至你有注意到在你展现那手法吓唬‘警告’别人的时候,虽然那汉子有表情变化,但是你可看到了那女子有惊叫?寻常妇人还不得被吓哭?
确实,他当时确实是要向我告罪来的。但其实有的时候一方道歉往往就意味着真正结上了梁子,他是有些怕的,所以他会道歉。当然肯定不是怕你,甚至加上我他也是不怕的,他怕的是存在我们身后的可能性。
可是他还是会告罪,愿意至少单方面结下这个梁子,为什么?因为这就是江湖人,有恩报恩,有怨报怨。而且江湖人是油滑的,他作为主动的那一方,若是我们的背景靠山够硬,那么他的道歉就是真正的认栽,如果背景不够硬或者有一天倒下了,他就会把我们俩栽地里。甚至我给他赔礼想两清,他都是想着拒绝的,这就是江湖人睚眦必报的性子。到底是那女人心软些,也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小花豁然转头,目绽剑光,直视那个汉子,汉子抬头望向他只是憨笑,女子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也不再羞涩,巧笑嫣然。
表面平静地对视,实则背地里已经开始了较量,甚至剑心大成的小花已经处于了完全的下风,连移动身子改变表情也做不到了。
公子有些头疼,转身拱手,第一次向夫妻俩自报家门道:
“忘了自我介绍了,小子姓陶,这是我家长辈亲定的贴身剑侍也是我的好朋友陶非花,兄台和嫂子叫我陶兄弟,或者陶公子就好。”
话音刚落,小花身体一松,他完全转过身来,直视两夫妻,心头的那把剑几乎就要现世。
攸宁公子眯着眼睛温和而客气地讲完了这段毫不客气的话后,对面两人瞳孔尽缩,后背突然真正布满冷汗,男子憨厚的笑容化为苦笑,女子沉下了脸。
只见那汉子一拱手,有些泄气地说:“原来是遇到真佛了,还望帝......公子大人大量,我夫妻俩愿意......”
公子摆了摆手,只是说:“无碍无碍,误会罢了。”
汉子还是苦笑,也不接话。
公子想了想,便说:“正好我兄弟俩此行盘缠刚用完了,不如斗胆向兄长嫂嫂讨要一点?小子必记在心上,日后念着二位的好。”
汉子这才松了口气,连连点头称自是如此自是如此。
女子僵硬的身子也缓和了下来,也不顾周围人的眼光,起身施了个标准的万福。
轻声道:“谢过两位公子。”
表明了身份的攸宁帝子摆了摆手,似不愿多语,只说:“我兄弟二人今晚就在此楼后院住下,兄嫂可先去商议一番晚些再来也不迟。”
夫妻起身告退,应道:“是,谢过公子。”
公子点头,转身重新望向大堂。二人离开后,剑侍盯着公子的脸,也不说话。
公子笑笑,知道他想问什么,无非是问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吗。
他摇摇头,传音道:
“这里面的道道也不少。你那回头在你看来只是一种试探,因为你觉得自己是春神宗人,不直接动手先试探已经是礼貌了,可在别人眼里这已经是撕破脸皮了,就连那妇人也是不愿再伪装,真动了杀心。
后来我介绍自己,他俩能走到这种地步自不是愚笨之人,知道我在说什么。甚至最后我不经意间提到可以叫我公子,他们也明白了,我是在说,再不服软就赐你们一张分神符了。
当然这里面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俩的气势合在一起也制不住我,不然要是像你一下被压住了,说话还有谁相信呢?
所以他们只能服软。
后来我说不碍事,虽然我是真心实意的,甚至他们也能猜到本公子绝大可能是真不在意的,但是他们还是不敢拿自己两人的性命来赌这个可能性,所以那汉子根本不敢应下来。
只是沉默苦笑。
而在这苦笑下藏着一颗随时准备拼命的心,他们知道动手必死,但是能见识到一道东帝分神,也算是死在东帝手下,他们甚至会觉得,值了?”
公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但是我觉得不值,不是觉得他俩值不得我用一张符,这分神符对天下人来说无异是救命至宝,可是我有的是,老头子一给一大把。我是为他俩感到不值。
我觉得这个江湖人就该有他们这种人:有豪气,有胆识,能进能退,还有,有害无益的恻隐之心。
所以我向他求了银子,那算是赏给他们的一颗定心丸,我说日后记在心上,就是在说不会报复你们,我东帝帝子会把你们两个小人物放在心上?所以他们就暂时放下了心。
说不得,以后江湖上还会多出一对自称是我好友的伉俪。”
“为啥?”小花没有传音,直接问到。
“不打不相识,惺惺相惜嘛。”公子空中虚点手指,一字一句笑道。
小花翻了个白眼,心里本来对这江湖的憧憬心思又被冲散了些,有些没好气地说:“江湖人都是这么油,毫无风骨可言?”
公子有些无奈地敲了一下自家剑侍的头。
他说:“适者生存,身不由己。”
想了想又补充道:“风骨自有,有趣至极。”
剑侍小花歪了头想了会也没想明白有趣在哪,便不在这上面纠结,而是问道:
“公子明天还来这听自己的故事吗?”
“不来了。”
“为啥?”
“我怕我动手打那个老头。”
剑侍笑,“我家公子不要面子了吗?”
“我又不显露身份。”
“那动手的理由呢?”
“恩......”公子沉思了会,“那老头总是偷瞟我家剑侍。”
“我是男的!”
“比女子还漂亮勒。”
小花语塞,知道自己说不过公子,便又转移话题道:
“那明天去哪?”
“江湖。”
“说人话。”
“不知道。”
剑侍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跟了公子这些年,剑练得没啥大出息,和那些叔叔伯伯们差多了,倒是翻白眼的功夫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了。
却听公子低声说道:“明天的事儿来了。”
只见一满身珠光宝气古稀年岁的锦衣玉袍富家翁从楼上缓缓走下,径直向他们走来。刚才他们在二楼时没见过此人,想必是从三楼下来的。
见公子起身,小花也跟着站了起来。
白发老翁和公子互相行礼寒暄。
原来老人是镇上那最大府邸的主人,他们在来时的路上也见到过,公子当时还称赞比得上青神山上的一处小院了。老人说明日府上正好有花烛之喜,特来邀请两位公子。
见公子疑惑,那老人解释道:
“公子王孙意气骄,不论相识也相邀。”
身着新裁白纻春衣的公子看来是个喜欢听好话的“性情中人”,笑逐颜开,作揖谢过:“陶家小子先谢过老人家了,长辈赐不敢辞,明日定早早来叨扰贺喜。”
两人再次寒暄后老者告辞,带着仆从扬长而去,从未到尾未看过一楼余人一眼。
站在原地的公子给了身旁剑侍一个得意的眼神,看来心底对一开始汉子的玩笑还是耿耿于怀,剑侍忍不住再次翻了个白眼,问公子下午去何处。
公子抬步向门外走去,挥手示意他跟上,“公子带你去这镇外,看看那一片春天。”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剑侍似乎想到了什么,问公子:
“公子刚才是不是为了晚上的饭钱和住店钱拿我当枪使了?”
“别说得这么难听。”公子也不否认。
“那如何说。”
“都是为了你好。”
“恩?”
“吃一堑长一智嘛。”
“那公子今晚没有饭吃了。”
“啊?为啥?”
“那是用我身体换来的钱,我决定。”
“哈哈哈,你这么说我怎么感觉我像个被小白脸包养了的小白脸呢,哈哈哈......”
一路说笑,两两年少轻衫薄,春风漫街道,满楼红袖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