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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幽府鬼旗

叶惊泓盯着酒杯,他想说点什么,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上官孤鸿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又想起了萧飞雪小的时候。

萧飞雪很小的时候就非常喜欢那些江湖故事里的大侠,他们充满正义、除暴安良,而他们往往都会结识一位漂亮的姑娘,最终成为一段佳话。她很喜欢听父亲讲这些故事,她从小就想嫁给一位大侠。所以她八岁的时候已经开始练剑,但她的资质不好。上官孤鸿很心疼她,但也拗不过她,所以只好更加严格的教导她。十七岁那年,她走上了江湖,她说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这一走便是两年,这两年里她经历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但她的初心始终未变。有一天她听说了一位少年剑客,她听说他们几乎同一天出道,她也听说他做了好几件大事,她还听说他的名字留在了飞剑帖上。其实这些都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了这位少侠叫做叶惊泓,而且只比自己大三岁。她曾经在人群中偷偷看过他,但却没有勇气去打招呼。也许她那个时候就倾心叶惊泓了,但是他们的差距太大,大的让她没有勇气去接近。后来她就回到了家,不过她已养成关心叶惊泓消息的习惯了。她本以为他们之间不会有联系,直到她听说叶惊泓遇到了麻烦,她去求父亲无论如何都要救下他。

没有人比上官孤鸿更清楚萧飞雪的心思,他虽然知道这件事多半不会有结果,但他还是想为女儿争取一下。

上官孤鸿盯着叶惊泓,“你不答应,我不勉强,我只是想知道,你没有答应是不是跟那位姑娘有关?”上官孤鸿口中的“姑娘”指的便是唐啸。

叶惊泓道:“无关,但是这种事不能这么草率。”

上官孤鸿笑了,“住下吧,多住几日,养一养身体再走。”上官孤鸿还在为女儿争取机会,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希望自己的女儿活得开心,活得幸福。天下间又有几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开心?

叶惊泓叹气,道:“实不相瞒,她身上的伤很重,我得赶快到百丈黄泉去,恐怕住不下。”

上官孤鸿道:“她受的什么伤?”

叶惊泓道:“我不知道。”外伤谁都看得出来,所以上官孤鸿问的不是外伤。但是内伤叶惊泓根本不可能知道,郎中也只是说她伤的很严重。

上官孤鸿道:“其实未必需要到百丈黄泉。”

叶惊泓道:“此话怎讲?”

上官孤鸿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医侠柏青?”

叶惊泓惊讶,“阁下莫非认识医侠前辈?”若是柏青出手的话,的确是不需要再去百丈黄泉。但是柏青已经消失了几年了,上官孤鸿真的能请他出山?

上官孤鸿道:“他是我的朋友,现在也应该快到了。”

“谁是你朋友?”屋外一个人铁青着脸走了进来,不等招呼就已坐下。这个人须发皆白,但眉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气质,让叶惊泓觉得有些怪异。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医侠柏青。

上官孤鸿道:“不是朋友我请你来做什么?人人都知道我上官孤鸿只请朋友做客。”

柏青瞟了一眼叶惊泓,虽已看出他的伤势,但还是明知故问道:“你请我来是为了吃饭?”

上官孤鸿道:“现在吃也不算晚。”

柏青道:“我从不吃别人吃剩下的。”

上官孤鸿道:“这要怪你,你来的太晚。而我又不能让朋友等太久。而且我们也没吃什么,只不过垫了一点而已。”

柏青道:“我勉强信了。”他吃了一口红烧肉,道:“娃娃呢?娃娃怎么不来吃饭?不对,娃娃今天都没接我,你说你是不是惹娃娃生气了?”

上官孤鸿向叶惊泓解释:“娃娃就是飞雪。”

叶惊泓点了点头。

柏青自顾自的说道:“不对,你不会惹娃娃,你哪里舍得。对了,一定是你,是你惹了娃娃对不对?”柏青说后面一句话的时候,死死盯着叶惊泓。

叶惊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柏青抓住肩膀提了起来,随后一掌拍在胸口。叶惊泓感觉喉咙一热,喷出一大口血,黑血。然后他顿时感觉整个人都通畅了,他这才明白柏青是在为他疗伤。

叶惊泓道:“多谢。”

柏青放下他,看着上官孤鸿道:“这位小兄弟有趣,别人打他,他还道谢?”

上官孤鸿干咳两声,道:“我请你来是给另外一个人看病的,他虽然有伤,但还用不上你出手。”

柏青道:“不救。”

上官孤鸿道:“这个人的伤,恐怕百丈黄泉里的那位仙子都没法子。”

柏青盯着叶惊泓,“你去过百丈黄泉?你叫什么名字?”

叶惊泓刚要开口,就被上官孤鸿接过话来,“当然去过了,不然在怎么会请你出手。”

柏青白了一眼上官孤鸿,“我没问你。”

叶惊泓道:“在下叶……”

柏青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你的名字,反正以后也不会交集。”

叶惊泓有些尴尬的摸了摸筷子。

柏青道:“那个人受的什么伤?”说完之后,不等叶惊泓开口,就接着说道:“问你也没用,还是看过才能知道。”然后他又对上官孤鸿说道,“我不治,但看看总是没问题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站了起来,说完的时候,他就已经走了出去。上官孤鸿和叶惊泓赶紧跟上。

他们到唐啸屋子里的时候,发现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正在给唐啸擦脸——萧飞雪。叶惊泓没想到她会在这里,他以为她已经回房了。

萧飞雪给柏青请了安,就退了出去,她走过叶惊泓身边的时候,忍不住说了一句:“她很好,好好待她。”

叶惊泓无奈的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柏青拿出一粒乌黑的药丸,交给叶惊泓,“你把这药丸捣碎,给她服下去,不过这药遇水则化,你小心一点。”

叶惊泓愣了,遇水则化?那怎么服?

柏青看出了他的疑惑,道:“你把捣碎的药,直接喂到她嘴里就好,不需要喂到肚子里。”

叶惊泓道:“我明白了。”

柏青拉着上官孤鸿走出屋子,让叶惊泓一个人在里面忙活。

叶惊泓拿着捣碎的药丸,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喂不进去,他掰不开唐啸的嘴。虽然他知道该如何给昏迷的人喂药,但是唐啸左脸上的面具完美的遮住了脸上的任何一处肌肤,这让叶惊泓的技巧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叶惊泓尝试了很久,才决定摘下面具。他轻轻说了一声“得罪”终于把药喂了进去。

就在他想替她重新戴上面具的时候,他却忽然发现原来唐啸的左脸上有一道又宽又长的疤,这道疤穿过了她的眼睛。叶惊泓忍不住想她的左眼是不是已经瞎了?他拿起面具,仔细的看了看,面具上的确没有给左眼留孔,但是却在左眼的位置画着一只很好看的眼睛。原来唐门杀手也是爱美的吗?是啊,她虽是唐门杀手,但她也是个女人啊,这世上又有几个女人不爱美呢?

叶惊泓有些感慨,就在他重新替唐啸戴好面具之后,屋子外忽然传来一声惨呼!叶惊泓立刻推开门,然后他就看见上官孤鸿半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指缝里留着鲜血。而柏青却拿着一把带血的匕首,冷冷的笑着。

上官孤鸿看到了叶惊泓,他立刻大喊:“快走,带着她,快走!”

叶惊泓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身后一阵风响,他立刻回头,但是唐啸已经不见,屋子里只有一面大旗,上面写着硕大的“鬼”字。床边的窗户开着,风就从窗户吹了进来。叶惊泓立刻钻出窗户,他看见了那个挟裹着唐啸的人影,他也认出了那个人。

天下第一捕,姚飞。

叶惊泓很快就赶上了姚飞,但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后面袭来的三枚暗器拖住了脚步。金锋出鞘,挡下那三枚暗器,是三根银针。柏青站在他的面前,手里还握着一把同样的针。

叶惊泓道:“为什么?”

柏青道:“想知道,就乖乖跟我走。”

叶惊泓道:“那她呢?”

柏青道:“我不知道,也许会死,也许不会。”

叶惊泓道:“我不会跟你走。”

柏青道:“我不能杀你,但不代表不能伤你,只要你还有说话的力气我就不算失败。”柏青冷眼盯着叶惊泓,他手里的针已经蓄势待发。

叶惊泓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柏青道:“你不认识那面旗?”

叶惊泓道:“认识。”那是幽府的旗,鬼旗。难道姚飞竟然是幽府之人?难道他针对唐啸是因为幽府的命令?那面前这个“柏青”是谁?叶惊泓觉得他绝对不是柏青。

柏青道:“那你还问什么?”柏青说着就打算出手。

“且慢!”一声娇喝传来,萧飞雪提着剑冲向柏青,“你快去救她,这里我来!”

叶惊泓心中道一声“多谢”,转身提气向着姚飞刚刚的方向追去。

柏青盯着萧飞雪,“娃娃,我是真的不想跟你交手。”

萧飞雪冷然道:“不要叫我娃娃,我承受不起。”萧飞雪说着已经连刺六剑,她的剑法很好。而柏青似乎也没想到这两年萧飞雪的进步竟然这么大,一个不慎竟然被划出一道伤口。就在柏青将要出招反击的时候,上官孤鸿赶了过来,他肚子上的伤口草草包扎了一下就赶快赶了过来。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他想不到柏青会忽然对他出手。他更想不到柏青怎么会成为幽府的一员。不过他没空去想这些,他还在担心叶惊泓是不是已经在怪罪他了?是不是也把他当成了敌人?他一定要去解释明白,他还要为女儿争取幸福呢。所以他已出剑,他的剑宛如怒击长空的雄鹰,带着凛冽而霸道的寒气刺向柏青。柏青直接逃了,逃进了林子里。

上官孤鸿看着萧飞雪道:“你这两年又拜了新的师父?”他在赶过来的时候,看到了萧飞雪的剑法,那不是他教的剑法。

萧飞雪道:“这些事,回去再说,现在救人要紧。”

上官孤鸿心中叹了口气,道:“好。”

叶惊泓已经停下了脚步,面前两条岔路,他不知道姚飞走了哪一条,他担心自己走错,他害怕错。如果错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叶惊泓心里很急,他从来没有这么急躁过,他的汗如暴雨哗哗直流。他不能再等了,他必须做出选择,无论是对还是错,都要赌一把,万一就对了呢?他安慰着自己,然后选了左边的路,就在他动身的时候,上官孤鸿和萧飞雪也到了,他们选了右边的路。

叶惊泓很快就见到了人,还看见了那个人旁边竖着的旗子,血红色的旗子,幽府血旗。

白尹的剑已经出鞘,刺向疾驰中的叶惊泓。叶惊泓没心思跟他缠斗,但他却无法脱身。如同上次一样,金锋依旧被死死压制。上次叶惊泓还有喘息的机会,但这次他刚用出四剑就感觉胸口忽然一紧,眼前忽然一黑,然后他就败了。是毒,冉红雪的毒还残留在他的体内。

白尹的剑架在叶惊泓的脖子上,“你交出斩风,我就放了唐啸,怎么样?”

叶惊泓道:“这件事与她无关,你不该这么做。”

白尹道:“有的时候,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叶惊泓道:“姚飞是不是幽府的人?”

白尹道:“当然。”

叶惊泓道:“那你们抓唐啸是为了什么?”

白尹道:“这与你无关,不管我们抓唐啸的原因是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用斩风换她自由,你答应不答应?”

叶惊泓还没说话,白尹就抢着道:“你只有三天时间,唐啸最多也就再撑三天。”

叶惊泓忽然沉默,用斩风换唐啸,值得吗?他对唐啸到底是什么感情?同情?可怜?他救了唐啸,却没想到救了个大麻烦。斩风?唐啸?他怎么选?一边关系到剑楼的利益,而另一边关系到一条生命。

白尹没有等到回答,忽然开口,“你嫌多?那我们也可以马上就杀了唐啸。”

叶惊泓瞪着白尹,心中无比煎熬。

就在这时,上官孤鸿和萧飞雪到了,他们不仅到了,还带着唐啸。

叶惊泓笑了,看来难题已经不存在了。

上官孤鸿抢先开口,“听说你在飞剑帖上排名第六。”

白尹道:“听说你排第五。”

上官孤鸿道:“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比你强一点。”

白尹道:“我也想试试,但是没人能赢过我的缚风功。”

萧飞雪忽然道:“你的缚风功再厉害,也只能对付一个人,而我们却是两个人。”

白尹脸色一变,萧飞雪说的没错。缚风功是一种隔空取物的功夫,靠内力将东西吸到掌心。他练缚风功是为了在对战的时候吸取对方的武器,干扰对方的出招,这也是他制胜的法宝,但是缺点就是只能对付一个敌人。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应该不多,眼前的小姑娘究竟是谁?她是怎么知道的?

上官孤鸿道:“不错,你现在还想试试吗?”

白尹没有说话,拔旗就走,他的秘密已经被人知道,他已经没有胜算,而柏青和姚飞也失手了,所以这一阵看起来是幽府输了。

上官孤鸿松了口气,他身上有伤,他没把握赢过白尹,但幸好他装的很好。上官孤鸿走到叶惊泓面前,刚要开口。

叶惊泓道:“不必解释,我信你,我也把你当成是朋友的。”

上官孤鸿热泪盈眶,“谢谢,但是上官府是留不下你了。”

叶惊泓笑了,“有机会,我会再来,莫要忘了,你还要陪我喝酒呢。”

上官孤鸿也笑了,拍了拍叶惊泓的肩膀,“一路顺风……”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风”字还没有完全说出来就被一声痛呼取代。一把剑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膛,而握剑的人却是萧飞雪。

叶惊泓不可思议的盯着萧飞雪。

上官孤鸿慢慢的倒了下去。

萧飞雪用剑尖指着唐啸,“我的意思和白尹一样,用斩风换她的命,如何?”

叶惊泓震惊,萧飞雪到底是什么人?

萧飞雪道:“不过我的条件很优厚,只要你答应,我可以保证她不会死在我手里。”

叶惊泓忍不住道:“你为什么要斩风?”

萧飞雪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叶惊泓道:“你是雪蝶宫的人?”

萧飞雪道:“我只问你答不答应,或者你也可以告诉我斩风在哪里,我同样可以放了她,怎么样?”

上官孤鸿忽然弹了起来,他还没死,他还能出剑,然后他就跟萧飞雪打了起来。他的脸上并没有丝毫惊讶,他仿佛早就知道萧飞雪会这么做一样。

上官孤鸿道:“走!”

叶惊泓抢出唐啸,走了两步,又犹豫了,别人在为他拼命,他就这么走了?他忍不住要拔剑,可是就在他要拔剑的时候,柏青和姚飞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叶惊泓就昏了过去。

柏青朗声说了一句“多谢兄台”,然后就和姚飞一前一后带着叶惊泓和唐啸飞奔而去。他们并没有走多远,就看见面前的石头上坐着一个白衣人。白衣人背对着他们,他的衣服不染半点杂色。

白衣人缓缓开口,“你是医侠柏青?”

柏青朗声道:“正是,不知朋友高姓大名?”

白衣人缓缓开口,不过这一次他的语气带着三分冷气四分杀意,他说:“那我怎么不认得你?”

柏青一怔,随后惨呼,他向后跳了一下,双手紧紧捂着脖子,倒了下去。姚飞没有看见白衣人出手,他只看到一枚翠绿柔软的叶子忽然就嵌在了柏青的咽喉上。

白衣人道:“你们带着的人是不是叶惊泓?”

姚飞道:“是。”

白衣人道:“人留下,你走吧。”

姚飞跪了下去,恭敬了叩了三个头,然后大步离去,他大概已经猜到了白衣人的身份,这世上唯一能看穿假柏青的应该就只有他一个人。

不过姚飞并没能活着离开,因为天上忽然掉下来一柄漆黑的剑,这柄剑刚刚好将他钉死在了地上。一个穿着白色华服的人路过姚飞的尸体,随手拔起剑,收在背后的剑鞘里,向姚飞来的方向走去。而这个人正是敖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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