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次日内侍省召集各司商议祭雪神祭日准备事宜,司侍官无故不在,纸包不住火,事情终究还是传至雪主耳里。雪主召来全妃,询问全妃意见。全妃道:“主上,事关太子,宜慎重对待。妾以为,派大理寺卿调查不妥,可另寻人等去查。”雪主以为然,遂着右内卫调查。
太子自知事露,又深知右内卫由父主直管,为办案厉害角色。遂身着素衣,至列祖殿外长跪不起。章福报与雪主,雪主只作不知。
右内卫连夜办案。除太子府上断眼跳吉凶的术士提前以奉太子之命外出办事为由离开雪都不知所踪外,事发当时在场侍男侍女及太子府参与侍卫一应俱拿下狱。不说话之人一律割掉舌头,说话不实际之人一律重刑伺候,非死即残。不出半夜,查得一清二楚。
太子于列祖殿外跪了整整一夜,雪主方移驾列祖殿,带上全妃、内常侍及右内卫一众人等。
太子战战兢兢,汗如雨下。
雪主道:“太子闭嘴,事关人等,一一道来,如有隐瞒,定斩不饶!”
右内卫统领右卫长将所查情况作个禀报。
内常侍道:“陛下,小人执掌内侍省,依梅后所定规矩,后宫侍女应参与服侍陛下、娘娘娘子的宴会,侍女不得和后宫之外任何人接触,连说话都不准,如若违反,处以极刑。后宫清净,均赖于赏罚分明。”
雪主示意,章福叫:“抬司侍官进来。”内卫抬来一看,司侍官臀部皮开肉绽,只剩半条命。全妃急道:“主上,就凭司侍官制止不力、未尽职责,也该受罚。算了,修养时日可以恢复,此事不予计较。”雪主点头。
雪主又示意。内卫将马鸣提将过来。马鸣已被右内卫打得遍体鳞伤,见着雪主,恐惧万分,跪下以头叩地,血流不止,颤声道:“陛下,此事与太子并无关系,均系小人言谗,小人该死!”雪主大怒:“倒也护主,只不过是恶狗伤主!”
全妃想要替太子说话,雪主扬手制止,道:“着。马鸣即刻杖毙,诛九族。参与侍卫一律下狱,遇赦不放。冤死的侍女名唤竹女,着即将赏月亭改名为竹女亭,太子一年亲往一祭,厚赏都城外竹女双亲。厚赏司侍官,着太医为其诊治。文书院主事从今日起负责主持修订《雪国录》。”
稍停,又道:“太子搬至列祖殿住一月,面祖思过。”全妃急道:“主上——”雪主怒道:“汝以为孤小题大做,梅后着汝统管后宫,过于仁慈,必有后患!”全妃:“妾知罪!”
雪主屏退其余,只留太子一人,道:“身为太子,应心存社稷,尔心何在?!”言罢拂袖而去。太子瘫坐于地。
雪主心事烦扰,怎料又来一事!
刚迈出列祖殿,章福急匆匆来报:“主上,不好了!不好了!”雪主心烦:“何事慌张?!”“惠嫔娘子出事了——”雪主一惊,急摆驾香兰宫。
香兰宫挤满了人。雪主和全妃一齐到,一看,成妃、德妃及八嫔皆至。雪主挥手不拜,询问事由,成妃急道:“启禀主上,惠嫔妹妹下部突然大出血,还请主上定夺。”雪主大步迈进,大声问:“太医何在?”。视之,惠嫔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太医于床前跪禀:“启禀陛下,惠嫔娘子突然大红,微臣诊脉,无脉可诊,其象甚怪,臣不得解!”雪主道:“其余太医如何?”德妃道:“太医全部都来诊过,均束手无策。”雪主意欲掀开被盖,全妃急制止道:“主上不宜见红,容妾视之。”全妃掀开被褥一看,床单尽红,血犹不止。全妃道:“太医,不管怎样,先尽力止血。”太医道:“回娘娘,止血药已喝下,就不见效。”雪主一脚蹬翻床前太医,指着旁边一众太医大声道:“尔等立即会诊,惠嫔有个三长两短,尔等以死谢罪!”太医们惶恐不安,忙聚首商量不止。除三妃外,其余嫔妾侍女皆跪成两排,惊恐不已。
全妃道:“启禀主上,此事危急,可否请诲医大师前来相助?”雪主点头:“着,章福代孤即刻前往自清寺请诲医大师。”章福领旨匆匆而去。
众正焦急,一阵清风吹过,从香兰宫屋宇上飘落一人,身着紫色袈裟,颈挂佛珠,不待开步,浑身直移入宫,眨眼即至床边,众惊呆。见了雪主,只是躬身行礼,也不说话。雪主点头示意。随即悬丝切脉。双目微闭。
几秒睁眼。不待过问,张口说话:“阿弥陀佛,罢了,罢了。”一太医跪拜:“大师,吾等以为,应是中毒,只是是中何毒,生平未见,还请大师示下。”大师不答话,面对雪主再躬身行礼:“腹中胎儿已逝,母体已撑不过一刻钟。为时已晚,无力回天。”全妃正待问话,大师摆手,伴随一阵清风而去。
清风中飘来话语:“此是中了江湖第一毒功:巫山清风散,此毒无色无味,化于无形,应是亲近之人所施——。”
直至声音远去,章福等人才大步奔至,气喘吁吁。
不到一刻钟,太医大哭:“陛下,惠嫔娘子已走了——!”众大哭,悲拗不已。
左右抬来金椅,雪主坐定。章福高叫:“先不哭,主上问话!”众即不敢哭。
雪主示意,章福安排香兰宫侍女近前,三妃分站于雪主两侧,其余嫔妾跪于两侧。
香兰宫侍女浑身发抖,一齐跪于前。
“既是宫中侍应,每日均要验身,尤其怀有身孕的妃嫔宫中每日更要验身数次,孤相信,就是借一万个胆子汝等亦不敢做此丧尽天良之事!”
侍女们大气不敢出。
“今日事发前可有人来过?”
“没有。”
“昨日可有?”
“没有。”
“近几日可有?”
“妾于前日晚来过!”全妃道,“主上,不用问了,妾已查明,近半月之内只有妾来过。”
雪主面无表情,对全妃说:“淑妃病逝,汝为四妃之首,又是梅后暂定掌管后宫之娘娘,有话尽管说!”
全妃跪下,道:“主上,琼琳承主上恩宠,蒙梅后恩惠,得以执掌后宫,承接重任以来,事必躬亲,生怕未能为主上分忧、给梅后蒙羞。琼琳与惠嫔妹妹情同手足,隔段时日就来看望,从惠嫔妹妹怀孕之初,直至出怀五月,风雨无阻。这,众所皆知。妾身不争气,未能为主上生出一龙半凤,能得天宠,此生已足!琼琳只想,妹妹们能为天朝多续龙脉,琼琳自当尽力呵护。诲医大师是妾提议请来,大师为雪族前辈,乃雪国巨擘,说话一言九鼎,自不会假。妾也曾听闻世上有清风散一说,从未见过为何物。只是今日,只有妾进过香兰宫,妾百口莫辩,也不想辩。且听主上发落。”
全妃泪流满面。众潸然。
雪主面无表情。
成妃脸上并无半点泪水,愤然进言:“主上,依大师所言,要接近之人方有机会下毒,若依娘娘所言,此毒从天上飘来不成!”
雪主示意其往下说。成妃和全妃并排下跪,不看全妃一眼,道:“主上,请恕妾不敬之罪!”雪主望全妃一眼,全妃淡淡道:“尽管说吧,本宫活到今天历经千辛万苦,可谓九死一生,也不在乎再多一事!”
成妃正色道:“琳姐姐,妹妹是为后宫赏罚严明、循规蹈矩作想,是为天朝尊严作想,并无半点私心,更无谋害姐姐之意,如有坏心,天打五雷轰!”
全妃缓缓道:“天看不见,纵使看见也不会说话,至于雷,更可不提!谋事在人,成事亦在人。本宫不喜绕弯之事,成妃娘娘尽管直言!本宫能够承受!”
德妃及众不知如何是好。
雪主不耐烦,道:“有话就说,无需遮掩!”
成妃得令,趾高气昂。道:“主上,妾为惠嫔妹妹作想,为天威进言!着内卫彻查琳姐姐,但愿能给姐姐一个清白。”
此话听得章福心惊,急道:“陛下,内卫办案,纵使清白,亦非死即残!望主上三思!”
雪主怒道:“章福糊涂!孤一生历经万险,故令内卫办案,宁可错杀三千,绝不错放一人,以换天下太平!再说掌嘴!”章福诺诺退后。
话虽如此,雪主稍显犹豫。成妃见状,道:“主上英明!内卫办案,令奸邪之辈闻名丧胆;功勋卓著,使恶宵之人无处遁形。”
雪主还显迟疑。这时,一侍女以头叩地:“陛下,贱女恐惧于心,隐瞒事实。贱女该死!贱女该死!”
众视之,是侍女春花。
雪主道:“尔何人,有何言语?”
侍女头不敢抬,回:“贱女春花,为惠嫔娘子喜爱婢女。春花冒死有话要说。”
雪主脸阴下来,道:“快说!”
“全妃娘娘来看惠嫔娘子时,有意拿起惠嫔娘子的水杯抚摸再三,贱女瞧得清楚,当时全妃娘娘手指略有所动。”
此话一出,众人愕然。
雪主叫抬起头来,目光如炬,盯住春花,一字一句道:“尔可知诬陷娘娘,该当何罪?”
春花听罢叩头如鸡啄米般:“陛下,春花如有半句虚言,愿随发落!”言罢大声痛哭:“惠嫔娘子走得冤枉啊——,冤枉啊——!娘子走了,贱女亦要随娘子而去啊——,好到极乐世界服侍左右啊——。”哭相极真,几近昏厥。
众不知所措。成妃镇定自若。
雪主道:“全妃,汝还有何话要说!”
全妃神态自然:“主上,妾只想问成妃娘娘一句。”稍停,道:“成妃娘娘,这春花汝可识得?”成妃嘴角冷笑:“自然识得。惠嫔妹妹很是喜爱,强行向本宫要去服侍左右。春花命苦,无福享惠嫔娘子宠爱之福。”
全妃平静叩拜雪主:“主上,妾无话可说。任凭主上发落。”
众惊慌失措。
雪主缓缓道:“汝自己选吧,别怪孤手下无情。”
全妃道:“再谢主上恩宠。琼琳别无它想,只乞求主上别忘记梅后生前请求主上的话语:‘如若琼琳有错,别打入冷宫,让其去了无庵终了余生。’”
成妃急道:“主上,惠嫔可是一尸两命啊——,真可怜惠嫔妹妹啊——。”
雪主挥手制止:“罢了。梅后才是后宫诸位应学之楷模!尔等当自重!”
众惭愧低头。成妃表面不说,内心愤愤不平。
“章福,就让本宫最后一次使唤汝,”全妃缓缓道,“烦请笔墨伺候。”章福满眼泪湿:“诺。娘娘!”
竹卷铺开,全妃落墨:
悠悠南北,凄凄过客,最无助,是无梦。
颤颤西东,陌陌伊人,最无情,是后宫。
最后未落句号,眼中滴落血泪,作为句号。
众潸然泪下。成妃面无表情。
雪主不再看全妃,全妃亦不再回头,慢慢走出宫门。
章福颤声道:
传旨。着,褫夺聂琼琳封号,发至了无庵削发为尼,终生不得回宫。
香兰宫外,叶落纷纷。聂琼琳慢慢消失于漫天黄叶中。
众未回过神,章福接着道:
香兰宫侍女春花,不思本职,谗媚越位,目无纲法,祸乱宫闱。着,即刻杖毙,以示规章。
春花一听,当场昏厥于地。成妃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