乜月从桃夭胭脂铺出来时,正值夕阳西下,天边片片落霞璀璨。
她走进天香阁,小二热情接待:“姑娘,是吃饭还是赴约?”
“赴约。”
“好嘞,贵客已等候多时,姑娘,三楼二号雅间请。”小二热情的招呼着。
乜月熟练的推开雅间的乌木雕花门,只见室内香烟袅袅,温暖如春,偌大的枫林屏风摆在正中央,异常醒目。室内雕花窗户半开,微风徐徐,旁边摆着一张茶桌,茶具齐全。逸王席地而坐,身穿一身白衣,玄纹暗袖,不染一丝尘埃,墨发飞扬,温润如玉,他手指在琴弦上如行云流水般飞舞不止,闭目弹琴,忘情神往,丝毫不为所动。
一曲终了,逸王双手放在琴弦上,睁开双眼,温柔的说:“月儿,为兄琴艺可见长?”
乜月缓缓落座,端起茶杯自斟自酌,轻轻的笑着说:“逸哥哥琴艺精湛,月儿从始至终只能望洋兴叹,自愧不如。”
“待时日见长,月儿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这半个师父终有退休的时候。”
“逸哥哥,切莫说笑,你我相识多年,月儿什么性子,你又岂会不知?”乜月娇嗔道。
南川逸尘听到她对自己这样说话,心中甚感苦涩,执起一杯辣酒一饮而尽。
原来从始至终,她只当我是兄长,可是月儿,我真的不想再继续做你的兄长了。我喜欢你,喜欢了很多年,我对你的付出,我从来不奢望有任何回报,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月儿,你能不能试着走近我?试着喜欢我?我不想我们之间一直有一层若即若离的距离。
乜月看他的表情,似是若有所思,不知他的苦闷是为哪般。
“逸哥哥,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乜月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问他。
南川逸尘猛的放下酒杯,酒杯与桌子的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直直的撞击人心。
南川逸尘双手放在她的双肩上,痛苦的望着她。
“月儿,为什么?”他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似是下了极大的勇气。
乜月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坐直了身子往后咧着,脱口而出:“什么?”
“月儿,你为何和夜王走的如此近?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日后你会入王府成为他的王妃?”逸王咄咄逼问。
“逸哥哥,你喝醉了,我不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乜月惊慌失措。
乜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南川逸尘,只当他醉酒才导致的胡话连篇,他一直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今天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乜月心中十分不解,困惑不已。
逸王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依旧不依不挠,誓要问个清楚,弄个明白,他紧紧的抓着她的肩膀,保持着这个极难受的姿势。
“月儿,你可知……”
“不要再说了,逸王,我尊你敬你,唤你一声兄长,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如今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再好不过了,往前一步,会愈了规矩与界限,退后一步,恐会变成茫茫陌路人,所以,逸哥哥,有些话,莫要再提。”乜月声色俱厉道。
南川逸尘怔了怔,微张着嘴巴,错愕不已,他心中早已知道乜月会拒绝,只是他没有料到原来她直白的拒绝会如此伤人。
她的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般浇醒了他,他不舍的松开她的肩膀,连忙说道:“月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他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乜月看着他,定定的说道:“逸哥哥,今日你喝醉了,想要一吐心中之快,月儿不怪你,以后,你还是我的兄长。”
南川逸尘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嘴角溢出苦涩的微笑,嗓音如清风明月般舒缓人心。
“月儿,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去吧。”
“嗯,我们改天再约。”
乜月往前一步温柔的搂着他的结实的腰,在他耳边轻轻的呢喃:“逸哥哥,你永远都是月儿的亲人,没有人能撼动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南川逸尘恍惚片刻,看着她走出雅间,悠悠离去,伸出手想要挽留的手停留在半空,心痛的感觉清晰强烈,一个踉跄,蹲坐在冰凉的地上,一改往日温润形象。
他告诉自己,就放肆这一回,仅此一回。
他独自饮酒,独自舔舐伤口,随着酒意的袭来,心里渐渐朦胧,大脑却异常清明,他眼神迷离,思绪飘远……
八年前,他与母亲瑛贵妃在大部队侍卫的护拥下回江南省亲。她母亲本是江南人氏,其名卞雯瑛,上有一兄长卞梁瑛,从小兄妹和睦相亲。母家在江南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外公卞衡乃江南首富,独自垄断江南的茶叶丝绸等生意,此一生,只娶了一个妻。卞雯瑛与皇帝南川暮启在江南相遇,一见倾心。她不顾父母反对,不惜与家族决裂,执意嫁于天越国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南川暮启,头也不回的入宫而去。一入宫就尊为贵妃封号,得皇帝宠爱,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后来与家族关系逐渐缓和,又因思乡情切,入宫十二年才携南川逸尘回乡省亲。没想到去时一路上风平浪静,却在返途之际出现意外,一群强盗埋伏在必经之路上,他们杀人如麻,训练有素,直取他与母亲性命。
瑛贵妃携南川逸尘四处逃窜,后来后退无路,毅然决然的跳入悬崖。悬崖之下水流湍急,也不知道飘了多久,等他醒来之时已身处一个温暖的山洞之中,山洞内火堆热烈燃烧,火堆旁边睡着一个小女孩儿,全身灰扑扑的,水渍和污垢混合在一起凝聚在她的身上,还在啪啪的往下滴水。
南川逸尘四处搜寻着他母妃的身影,许是动静太大,惊醒了睡梦中的小女孩儿。
“你醒了?你在找什么?”
“我娘亲。”南川逸尘说道。
“我把你从水里救出来时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况且现在又是深夜,外面还下着大雪,不宜寻人,要不然等到天亮了,我陪你一起找娘亲,可好?”
南川逸尘警惕着望着她,又环绕了一遍四周,望着洞外的皑皑白雪心中焦急苦闷,开口说道:“好,听你的。不过,你的家人呢?怎么就你自己在这野外山洞?”
“我没有家人,这就是我的家。看你锦衣华服的,不像穷人家的孩子,你为什么会流落在外?你的家人呢?”
南川逸尘心中大惊,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为什么逻辑如此清晰?说话有条不紊?
“路上遇到强盗,我和家人走散了,多谢妹妹救命之恩,你小小身板,你是怎样带我回来的?”
她调皮的拨弄着火堆,笑眯眯的对他说:“不可说,不可说。”
她心中想到,哎呀,要不是看在你长的这么好看的份上,我才懒得冒着大雪救你呢,真是没想到,原来你说话的声音竟如此好听,以后得一帅哥相伴,真是赚大发了,嘿嘿!
“你叫什么名字?”
“你可以叫我月娘。”她说。
“月娘?我以后叫你月妹妹,可以吗?”他询问道。
乜月想了想,点头道:“可以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南川逸尘。”
“很好听的名字,有一种超凡脱尘的感觉,要不然,我叫你逸兄吧!”
南川逸尘感觉“逸兄”二字从她嘴里叫出来太显成熟,反驳道:“你还是叫我逸哥哥吧!”
“好吧,暂且依你。”
他们围着火堆相依着聊到深夜,直到困意袭来,乜月枕着他的胳膊沉沉睡去。
第二天正午,大雪方停,放眼望去,一片冰天雪地,静谧无边,耀眼的白,刺痛眼睛。
雪路难行,他们紧握双手,翻山越岭,寻找着瑛贵妃的身影。乜月带他来到发现他时的山涧,指着水流说道:“你看,昨日我发现你时,这条山涧还是水流不息,经过一夜大雪的浸淫,已结冰上冻了,这种情况,真不好寻人。”
南川逸尘瞭望四周,全是死寂一般的白,哪里还有其他颜色。他蹲坐在地上,绝望的大喊着:“母妃,你在哪里?母妃——”
“别把事情想的太糟,你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你的母亲说不定也在某处活着,凡事往好处想。”
“母妃……”
“逸哥哥,我们回去吧,照顾好自己,总会回家的。”乜月伸出手拉他起来。
乜月的一声“逸哥哥”瞬间拉回他的神智,给予他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