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并未逃遁,在周围的保安人员扑倒他时,他并未反抗,甚至脸上仍戴着淡淡的笑容。只是在安全人员将他反剪时,略微皱眉,似乎在说,你们把我弄疼了。洪涛立即被送入长岛医院,接受紧急手术。中美两国元首几乎立即派人来到医院,在手术室外守候。RCC的几位理事也来到了医院,在重重保卫之下,静候着手术的结果。
消息传开,很多人自发来到医院外面,燃起了蜡烛,为洪涛祈祷。而美国多个电视台也紧急切换了节目,将镜头聚焦于这次刺杀事件,为洪涛祈祷,并开始深挖这次刺杀的根由。为什么这一为人类未来竭尽心力的科学家,会遭到刺杀?
“姓名。”
“罗尔.马可多纳多。”
“国籍。”
“墨西哥。”
“职业。”
“无产阶级。”
“我问的是职业。”
“是的,我是个无产阶级,无产阶级联盟的成员。”
“无产阶级联盟?”
“是的,我们无产阶级的联盟组织。”
“你们组织在什么地方,领袖是谁?”
“我们组织在全世界,凡有无产阶级的地方,都是我们组织所在。至于我们的领袖,恕我无可奉告。”
此后审讯陷入僵局,刺客不再回答问题,案件随即被移交给中美联合调查组。而此时,洪涛醒来了。洪涛胸口中了一枪,子弹击中了肺部,导致肺部大出血以及严重感染。
为此中国科院微生物所紧急派人来到美国,与辉瑞公司根据感染血样,共同研发了抗体菌株,总算克制住了术后感染。而根据长岛医院报告,洪涛基本上已经脱离了危险,这让两国政府都松了一口气。消息传开后,大量民众为此热泪盈眶,激动不已。
“请你看一下这些报道,”李加西博士将一摞报纸递给对面的刺客,他向调查组提出要与刺客进行一次交流。
“这些不过是你们这些资产阶级虚伪的报道罢了。”对方翻弄着抱着,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你为何对洪涛博士抱有这样的敌意呢?”
“不,李博士,你错了。”刺客摇摇头,“我不是对洪涛博士抱有敌意,我甚至跟他没有任何交往,”说到这里,他眼中充满深沉的悲哀,“我只是想通过刺杀他来制止你们的宇宙探索计划,这些计划对我们的伤害太大了。”
“我不太明白。”
“您当然不明白,”刺客嘲讽地用上了敬语,“您和您的同事,以及站在您背后的资本家和政客们,当然不会明白。”他忽然激动起来,“您站在人类的顶端,去制定规则,制定计划的时候,为我们这些普通人考虑过吗?站在我们的位置想过吗?”
“可我们这么做,正是为了包括你们在内的所有人的安危。”
“哈哈,李博士,”刺客放声大笑,似乎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我尊敬的李博士,我们是无产阶级,您知道什么是无产阶级吗?”
在李加西所受到的教育中,无产阶级似乎是个历史名词,早已在社会中消失了,他眼中充满了疑惑,不解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中年人,与他年龄似乎相仿,也可能小上一两岁。
“李博士啊,我来告诉您,我,以及跟我同一个镇子生活的人们,从一生下来就注定,要进入各种工厂做工。我们的家里,没有足够的钱让我们去上大学,去成为您这样的人。”他咬牙切齿,“而且我们的后代,因为我们的境遇,也无法获得这样的机会,去成为您这样的人。我们后代的后代,再后代的后代,生生世世,也将永远只能在终日辛劳中度日,挣取一点微薄的薪金,来养活自己,养活老婆孩子。”他抬起头,注视着李加西,“而你们呢,李博士,你们学识丰厚,薪俸不缺,受到所有人的尊敬,你们的子女,也将受到你们一样的教育,得到比你们还好的机会,永远站在世界的顶端。而我们,而我们,只能像蝼蚁一样在最底的地下生活。我们就是虫子,就是蝼蚁,而你们,一个决定就能决定我们的命运。”
“那为何要针对洪涛博士呢?”
“因为他提出的这些计划,每一个计划,都在加重我们的负担。”罗尔.马可多纳冷静下来,他悲哀地说,“李博士,无论人类是不是要灭亡,无论你们能不能统治整个宇宙,这些对我们有什么用呢?人类就是灭亡,我们也不会损失什么,你们就是统治宇宙,我们也得不到什么,因为我们是无产阶级,从出生到死亡,都一无所有的阶级。”他抬起头来,“所以我要刺杀他,刺杀他就可以中断你们这些计划,让我们的受到的压迫减轻一些。我是为了我所在的阶级,为了我的妻子,为了我的儿女,而自愿进行的这次刺杀。”
“那你那个无产阶级联盟呢?”在一旁陪同的联邦探员立即接口。
“我们的联盟已经成立了,而且每天都在壮大。”马可多纳多庄重地说:“总有一天,我们会推翻你们的统治,为人类带来真正的公正和自由。”说完,他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面前的两人。嘴里轻轻哼着一个曲子,一个李加西似乎听过,又极其陌生的曲子。而这个曲子,尽管只是轻轻地哼出来,仍然显得十分铿锵有力。
李加西神情恍惚起来,他没想到,在地球上,在科技已然发达到可以星级航行的今天,在人类的技术已经越过了技术奇点的时代,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难道我们发展技术文明,得到的只是高种姓人们内部的狂欢?而饥饿的仍然饥饿,压迫的仍然压迫?而且,技术文明越发展,掌握技术文明的人们,就越能建立起巩固的统治?
离开审讯室后,调查组的组长,联邦调查局副局长詹森.科恩在外面等候,他对李加西说道:“李博士,您无须在意太多,这些事交由我们处理就够了,不要为此影响您的正常工作。”
李加西点点头,跟科恩握手道别,而后回到了肯尼迪航天中心。回去后,几位理事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会上李加西通报了这次会面的情况。
“其实无产阶级联盟我听说过的,”莫泊桑深吸了一口烟,似乎被呛了一下,“我们法国,这个运动发展得很迅速,他们吸收了很多工会。”他的声音也恍惚起来,“你们知道,我们法国一向是比较左倾的,所以并未对他们有什么警惕,而且,”他叹了口气,“很多政府雇员,也是联盟的成员。”
“那为何?”没等李加西问完问题,莫泊桑就打断了他。
“李,此前联盟所进行的活动,都只是罢工,示威,以为工人们争取利益。这些在我们法国,就是我这样的人,也是支持的。只是没想到,他们这次竟然采取了这么激烈的手段,竟然采取刺杀活动。而他们之所以刺杀洪涛,我想,是因为他们认为,中国已经背离了社会主义思想,不再是工人阶级的家园,而是修正主义。”
“修正主义?”李加西又听到了一个新名词。
“是的,修正主义。”莫泊桑很肯定地说。
“他们的生活真的很差吗?”李加西决定回头自行去理解什么是修正主义,转而问其他。
“也不能这么说,跟半个世纪前相比,他们的生活还是提高很多的。”莫泊桑苦笑着,“可是,跟同时代的我们比,跟他们所憎恨的金融家、资本家、政治家们相比,他们的生活,确实如那个马可所言----”他长吁了一口气:
“就像蝼蚁和虫子。”
“那我们?”
“我们还能怎样呢?我们的事业还得继续。”莫泊桑道,“我同情他们,也支持他们。但我们的事业他们不理解,所以采取了不理智的行动。但这不是我们停下来的理由,如果我们停下来的话,”他看了一遍剩下的三位理事,“我们的敌人不会停下来,他们本来在技术文明上就高于我们,停下来,是我们整个种群的集体自杀。”
李加西虽然仍无法释怀,但还是接受了这一点。他忽然想起一个事情,于是问莫泊桑:“博兰,”这是众人对莫泊桑的昵称,“我听到刺客哼一首歌,你知道是什么歌吗?”
“您哼一下我听听。”
李加西靠着记忆,轻轻哼了两句。他见到尼古拉斯基的眼睛里面似乎也有些异样的神采,头微微点着,和着他哼着的节拍。而莫泊桑满脸苦笑,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最后对着尼古拉斯基说:“乔夫剌,你来告诉李吧。”
尼古拉斯基点点头,对李加西说道:“李,这是国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