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历1384年,伊歧龙源城。
龙源城虽有城名,却早无城之实。城里上下死气沉沉,工业农业科技全部荒废怠工,全城只运行一种工作——赌博。
这里的马路上罕无人迹,但城中的大小赌场却灯火通明,夜夜笙歌,传闻这里的居民不是在赌场里,就是在去赌场的路上。而这种民风和生活方式往往会酿成奇景,经常见到春天里意气风发赚的盆满钵满的人,到了冬天却将家底输的干干净净,更有甚者因为欠债被仇家砍死在街头。
这都不足为奇。
有人问,这里没有执法者维护正义?
没有,上面说过,这里只有赌博的人。
有人还问,没有执法者,那岂不是杀人越货都会变的肆无忌惮?
那倒不会。这里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这些个老赖杀了也就杀了,但要是滥杀无辜的人,那就算做错事了。
做错事,就要掂量掂量会不会被大名鼎鼎的侠刺找上门。
龙源城是个神奇的地方,一群赌徒,却需要歃血的刺客来为他们主持公道。
而故事的主人公就出生在冬天。春天怀上他时,正值盛春,手气旺盛的赌徒夫妇正是家境最殷实的时候。而到了冬天,就是一个多雪的冬天了......
侠刺组织有收购根骨天赋极好的幼娃的传统,他在出生时便被走投无路的夫妇卖给了侠刺。接头的老人一捏他筋骨,顿时欣喜,给了足足三千金币,夫妇两人同样喜出望外,拿着这笔天赐鸿福不知又去哪个赌场挥霍了......
买方高兴,卖方高兴,明明是一场双赢的交易,唯有作为商品的他不太高兴。
尚在襁褓中的他只瞪着双眼,看着这个新鲜的世界。
最后他被带到一个掏空的山洞中,这里足够隐蔽,也是侠刺的大本营。
“捡到个好苗子啊!”鹰钩鼻的老头哈哈笑着。这老人笑了,其他人也就跟着笑了。
传说是百年一见的好根骨,组织里的人都没见识过,这娃娃便被众人传来传去,传到哪都不忘被捏捏身子,虽然大多数人都捏不出什么名堂。
最后传到一双不大却温暖的手心里,他隔着褥子记住了这双手的温度——只有她没有捏他的嫩肉。
“雀,这孩子你来带,好好带!”
“好。”稚嫩的声音轻轻答道。
被叫做雀的是名约有十一二岁的女孩,年纪不大却早早褪去了稚气,她有些清秀的脸庞上覆满了经历无数风霜的果断杀伐,唯一没有被经历抹去的印记是点点雀斑。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她被叫做雀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几个雀斑点点。
被托付给雀之后,他幼时的记忆里就只有她了。唇红齿白的他正在长身体,她就喂他牛奶,羊奶,哭了就轻轻的哄他睡着,大小便也有她悉心照料。
有时候夜里,在他睡着后她会消失一阵,并在他醒来前赶回。即使风尘仆仆,却从没让他感到过孤独。
长久的相处,娃娃觉得她简直无所不能,像是天塌下来有雀在,就不用害怕。尽管她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女。
这样的时光在他四岁那年打住了。一天,雀在教他识字的时候,一位从没见过的黑衣人从她身边带走了他。十六岁的雀好像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她没有反抗,没有依依不舍,只是流着眼泪叮嘱他,“小娃娃,以后的日子苦哩,你不哭不闹,要学会坚强......”
四岁到八岁的四年,是他生命中最黯淡无光的日子。被带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后,每天都是非人强度的训练,负重长跑,水中闭气,跳桩子......再长大后,就是和同龄人真刀子的比划。所幸他有天赋又努力,每次比划都是他赢,可即使如此也难免有失手,每次失手身上就会多一道疤痕,四年后的他身上已经有着数不尽的伤疤了。
这几年里,他常常想过放弃,想过一死了之,可每次到真正崩溃的时候,他都会回忆起雀的音容笑貌。
八岁的他被带出来后,雀就在外面守着。一出来便紧紧的搂着他的头,又哭又笑,“熬出来喽,熬出来喽......”
那时的雀二十岁,虽然不涂脂粉,却也是个姿容姣好的姑娘,那点点雀斑还在,更为她添了别样风情。
出来没多久,雀就帮他讨了个代号。刺客组织的人向来不用真名,都以代号相称,况且他本来就没有名字,亲生父母没有给他取,雀也一直叫他娃娃。而现在有个代号,有个属于自己的名号,他欣喜若狂。
他的眼睛钟灵秀气,像只小鹿,那代号就是“鹿”了
一个雀,一个鹿,都是一个字,挺不错的。他憨憨的笑了笑。
“你笑啥哩?”
“没啥,想笑。”
“笑吧,口水都流出来了,还不擦擦。”
鹿随手抿了抿嘴,嘿嘿笑道,“雀,咱现在干啥去?”
“带你出任务去。”
“啥任务?”
“杀人。”雀丝毫没有当他是个八岁孩子,云淡风轻道。
“好。”鹿轻轻点了点头。
刺客组织,本来就是嗜血为生。
委托任务的是个老实的中年男人,他的黄花闺女被当地一恶霸以征婚的名义强行掳走了,三个月见不到自己闺女,老伴也因此寻了短见,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来委托他们出手相助。
执行这种任务对雀来说简直轻车熟路,冬天夜里冷,穷人家都会有烧火取暖的习惯,那恶霸也不例外。她散些软骨粉混入空气中,不消一会便让那恶霸体酥骨软,问出那掳来的女子下落后,便干脆利落的送他上路了。
送回人家闺女,八岁的鹿和二十岁的雀走在偏僻的城郊,地上还有些积雪,她拿佣金买来两块热腾腾的烧饼,一块递给他。雀像是自言自语,“冬天每次出完任务,我都会给自己买些热食,杀完人的手冷,吃些东西就不冷了。不过尝来尝去,还是这家烧饼好吃。”
“好吃不?”
“好吃。”鹿连忙肯定的点了点头,一大口咬下去热气腾腾鲜香四溢,确实好吃!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雀笑了笑。
寒冷多雪的冬天,不光只有穷人难熬,一些势单力薄的小兽同样难过。
此时积雪的路旁便蜷缩只野猫,眼神十分无助。雀俯下身子,轻轻的顺了顺它的毛发,天气寒冷,小家伙身子骨极瘦,趴在那里瑟瑟发抖,动也不敢动,相必是好些日子没吃东西了。她掰下半块烧饼放在野猫的身前,又轻轻的抚摸着它以示善意,见到野猫试探了几次,终于肯吃下那块烧饼后,雀才舒一口气。
那份小心翼翼,鹿都看在眼里。
他好奇问道,“雀...姐姐,为什么你杀人的时候那么干净利落,对一只猫却这么好。”
“你小哩,不懂。”
“喔。”鹿有些失望。
“以后告诉你。”雀轻轻的说道。
吃了烧饼的猫儿有了力气,便腾起身子一溜烟的钻进了路旁的丛林里,看着它融入黑暗中的身形,愈来愈小,最后消失不见。她只喃喃道:“至少活过这个冬天才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