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某处院落,一瘦一旁两个身影立于院中凉亭。
“子房,我等在这下邳也住了有些时日,不知子房往后有何打算?”项缠体型肥胖,站在清瘦的张良身旁,显得有些不太和谐。
“项兄何必着急,凡是皆应徐徐图之。”
“也是。听闻昌国城那边所有行动都已失败,当下确实也该避避风头。”
“算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吧。始皇帝气数未尽,我辈再是如何奋勇也是徒劳。咳咳!”言语间,皮肤白皙的张良不住咳嗽了几声,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子房,你的身子不打紧吧?”
张良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是偶染风寒罢了,常有之事,并无大碍。现今正是逆水组建的关键时候,良万不敢松懈。韩国曾经的暗哨良自有法子整合,齐国那边也是有田氏兄弟搭线。项兄,楚国那块可就得劳你多费费心了,务必快些与项梁兄取得联系。”
“嗯,此事不在话下。听闻我那侄儿项羽年纪虽轻,却是勇武过人,也是时候去见见他了。不过,赵国、魏国、燕国这北方三国子房可有进展?”
“暂时未有,却不必心急。组建逆水既要对六国原有资源的整合,也需要注入新鲜血液,处处都需严密谨慎,如此方能打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组织,届时才可与秦国的暗水房抗衡。至于其余三国,想必暗中亦是有志同道合之辈在操持,日后再与他们商谈便是了。”
“有理。子房,对于那大力士临时变节之事,可有遗憾?”
依旧是一袭灰的长衫的张良微微抬头望着天空,“不觉遗憾,亦不可惜。他的死至少也证明了我心中某个设想,死了也就死了,无妨。”
因杀人来下邳避难的项缠与张良也称得上是至交好友,可这项缠心中有时也会觉着张良有些可怕。张良事事料尽,总是让人猜不透摸不着。他言语间的深不可测总会在无形中淡化他那一身儒雅,更显其外貌与内心的阴柔。
“大事不可举,便转为暗处吧。始皇帝再是风华盖世,也终究是个凡人罢了。身为凡人,也就终将会有倒下的一天。滴水尚可穿石,这摇摇欲坠的秦国,又能强撑到几时......”
......
一个多月后,嬴泽搭乘着一艘商船,顺着甾水、汶水直接从齐郡来到薛郡西部的巨野泽附近。在车同轨政令的颁布下,大秦将六国旧地杂乱的交通路线加以整修和联结,建成了以咸阳为中心遍及全国的驰道,使得车辆可畅行各地。此外,大秦也对关外六国原有的运河通道大力进行修理、扩展,使得水运交通亦是畅通无阻。
但嬴泽这一个多月的行程可谓是一路坎坷。
当时离开昌国城,嬴泽为了不引人注目,并没有选择骑马而行。同时,他也豪气万丈地拒绝了玥儿的苦口婆心,并没有携带诸多行李驱车而行。在嬴泽的印象中,有钱便可行走天下,何必如此麻烦。于是乎,他带着些许干粮和衣物以及钱两,背着一个包袱就潇洒地上路了。
然而,在离开昌国城的第一天,嬴泽的肠子就已经悔青了。
那是他嬴泽孤独游历之旅的第一天,没有诗情画意,没有远方美景,有的只是烈日烧灼以及虫鸣鸟叫。
刚开始,精神充沛的嬴泽还满怀希望地在驰道上踏步行走着。可一连走了十几里后,他整个人都傻了。一路下来,荒无人烟,不见人迹,除了树便是草,还有一座座连绵不绝的山。
游历的第一天,嬴泽日行走五十里路,最终露宿驰道旁,只能随意吃了几口干粮,抱着包袱靠着大树,在野兽嘶吼声中,迷迷糊糊的睡了不足两个时辰。
之后的两日,依旧是枯燥乏味,赶路与歇息成为了嬴泽生活的全部。在第四天的时候,嬴泽包袱里的干粮被消耗殆尽。无奈之下,他只能走进山林开始祸害无辜的野鸡小兔。好在一路皆有干净水源相伴,不然嬴泽当真就得交代在这游历路途上了。
后来,闲来无事的嬴泽不经意间想起了曾经那个威武霸气的自己。那时的嬴泽十岁便与山中猛虎打得个不分上下,最后握手言和,好不痛快。念及此处,他顿时霸气测漏,直接就和一头成年野猪正面刚上。
那一天,是个风和日丽的清晨,朝阳初现,一人一猪相互对峙,皆可从彼此的眼眸里看到高昂的斗志。
然后......某人瞬间便被撞飞了。
当时的具体情况是这样的。在迅猛冲撞下,嬴泽差些便被野猪那长长的獠牙给贯穿腹部。所幸嬴泽凭借着灵活的身法,堪堪避开锋利獠牙,但依旧被撞飞了出去,砸在了一株大树下。
见野猪再次冲撞,感觉骨架都被撞散的某人,急忙狼狈的顺着树干爬到了树顶,方躲过了野猪的乘胜追击。
饶是如此,野猪依旧不停冲撞着大树,大有不拱死某人不罢休的惊人气势。在猛烈撞击下,大树摇摆不止,某人则死死地抱住树枝,在半空中迎着晨风随树飘摇。
那画面,美到无法描述。
如此,僵持了整整半个多时辰,野猪才放过那被它拱出一个大坑的无名之树。末了,还不屑地抬头望了某人一眼,蹬着后蹄、扭着屁股离开了。
两世为人,嬴泽第一次被一头猪给鄙视了。
他愣了一下,旋即冲着野猪消失的方向,恼羞成怒地喊道,“有本事你别走啊!你过来呀!!”
野猪并没有去而复还,某人骂骂咧咧中却是暗自庆幸。
也是从那一刻起,嬴泽深切地明白当年那力能搏虎什么的,根本就是个笑话。要么那是头假老虎,要么他就是个假嬴泽。曾经的嬴泽本就常年痴愣,对于那一段记忆也是支离破碎,他实在是记不清楚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而在离开昌国城之前,嬴泽还特意去请教了蒙毅将军有关于武功的事宜。得出的结论便是秦时确实有武艺非凡之辈,也是有极少人在修行内门功法。而追究其内功的本质,则是一些呼吸吐纳之法,其通过各种训练来控制呼吸节奏、血液流动等,进而掌握特殊的发力技巧。
蒙毅曾举例说,寻常人能跳两尺(每尺约为23.1cm)之高,若是修行内功有得之人,则可将一身气力汇聚于双腿,瞬间腾空而起超过两丈。
可这些内功传世极少,修炼者既需要一定的天赋,还需从小勤学苦练,再配以强健的身体,方能承受得住其反噬。重重苛刻的条件下,真正称得上内功高手之人,并不多见。而那名大力士的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晰,大抵就是个深谙内功的高手。可即便是像大力士那般的高手,在一众精锐士兵面前,在箭雨扫射之下,依旧只有死路一条。因而,这些高手并不太被看重。
对于将士而言,当他们在千军万马中历经鲜血的浇灌,便会自然而然的知晓如何能最快最简便的杀死一个人,也会掌握如何最大程度的减少伤害以保住性命。就实战而言,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甚至会比这些个内功高手更要厉害些。
而经历了这次野猪的鄙视,嬴泽深知自己并未习得什么高深的内门功法。他力气超过常人不假,身形健壮也是不虚,更是有着不知何时何处习得的灵巧身法。若是对上两三个寻常成年男子,倒也无所畏惧。可真要遇上身经百战的狠人,或是什么武功高手,那他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
当然,莫说是人了,便是一头猪,他也只能瑟瑟发抖,抱着树枝随风摇曳。
不过,在得知世上当真存在神奇的内功后,嬴泽心中对此念念不忘。毕竟,少年鲜衣怒马,仗剑行走天涯,那般潇洒之举,嬴泽向来向往。
往后数日,嬴泽凭着扶苏给他的一张抽象地图,穿越树林山脉一路南下。期间,旦闻凶猛野兽之声,他便会远远绕开,转头却是将浑身怨气都释放在了小兽小鸟小鸡身上,末了还不忘凶残地把人家烤着吃个干净。
如此,近半个月的行程,嬴泽的游历完美地避开潇洒二字,倒是硬生生让他过成了荒野求生,实在是造化弄人,妙不可言。
再是后来,嬴泽总算是走出密林山脉,寻着一处小村寨。可在这个物资不发达的年代,除去一些大城池,寻常小村小寨根本就不会有客舍,更是不会提供饮食。至于那些个日常用品或是干粮等,亦是需要在城池中,于固定时间、地点方能购买取得。在那个有些偏僻的小村寨里,自给自足,大多以物易物,极少用到钱两。
嬴泽手捧秦半两,有钱无处花,心中尽悲凉。
好在村寨之人淳朴好客,见其可怜,便热情招待留宿了他一晚......
......
“嘿,秦泽,想什么呢!要不你就做我的舍人吧?老子保你衣食无忧,天天大块肥肉,不日便可长得与我一般英明神武,壮如泰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