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带着铺盖卷去城关高中上学了,我一直为他担心。
以我敏感的神经,总以为小哥在那种环境下会自卑。
因为城关高中的学生大多是城里干部子女,少数农村凭绝对高分考进去的农村孩子。
城里的孩子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农村孩子不能比的,更何况还大多数是城里干部家庭的子女。
那个时候的学校,并没有校服这一说,小哥穿的都是母亲做的布鞋,连运动鞋都没有一双。衣服也都是最便宜的,小摊上买的货,根本就不能讲究什么款式呀潮流呀,跟同学们在一起,一眼就看出差距来。
所以我觉得小哥如果自卑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譬如我们班庆红,学习不好但经常有新衣新鞋新画片拿出来炫耀,经常嘲笑我和叶子穿着改小的旧衣,还说我们就是考上了大学都不见得有钱读。
这对我未尝不是一种打击。
还有小昭,见不得我家兄妹三个个成绩好,总是吓唬我没钱读书,以至于我看见他就条件反射般地想起这句话来。
我叮嘱小哥周末一定要回来,别舍不得那两毛钱的车钱。
小哥还真回来了。
我在观察他有没有受到精神上的挫伤。
然而看不出。
他还是大大咧咧的跟我斗嘴,并没有变得沉默寡言,一进门就吵吵着要吃肉,说是肚子里没油水了。
我忍不住问他,:“小哥,你们班同学都是城里的,你有没有在生活条件上觉得自卑?”
小哥说:“你没去当特工真是太可惜了,小人儿怎么那么敏感,有什么自卑的,我好着呢?”
“你在学校也这么大声说话吗?”我问。
小哥回答:“同学们说我哈哈一笑,十公里以内都听得清清楚楚,哈哈哈………”。
他这肆无忌惮的笑声把奶奶都从伙屋招过来了,想来看看我们俩在说什么开心的事这么高兴。
看来小哥真没有我担心的那么敏感。
“你心态真好,你得精神病的可能性较小”,我说。
小哥揪了一下我的耳朵说:“我们学校看门的老头刘师傅他儿子,了不得了,考的学校你知道是哪儿吗?”
“哪儿呀,清华呀?北大呀?”我往高了猜。
小哥摇摇头。
“哈佛”,小哥一字一顿地说。
我并不知道哈佛是个什么学校,但小哥说是美国的一个学校,比清华北大不差。
小哥说哈佛有各国的王子公主就读,也有平民布衣的孩子,出过好多总统。所以,不要因为小小的身份差异,就有什么自卑的。
而且吧,穷人家的孩子更容易超过祖辈,成为家族里的荣耀,而富人家的孩子则可能一辈子笼罩在父辈的光环之下。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理论?
他的这些自信都来自哪里呀?
小哥饶有兴致地给我讲他们学校关于刘博士的传说:
由于家境贫寒,那时候的刘同学穿的鞋都是拣人家穿剩的旧鞋。有一天早上跑操,跑着跑着鞋底就掉下来了,他也没觉得丢人,反而觉得好笑,哈哈地笑着把鞋脱了赤脚跑。
还有他暗恋班里的一名城里女生,是县城纺织大户的女儿,竟敢给人家写了一封情书。
“那后来怎样了呢?”我问道。
“女生没理他”,小哥哈哈大笑起来:“但勇气可嘉呀!他从来没有自卑过”。
这件事刘博士全班的人都知道。
小哥神神秘秘地告诉我,现在刘师傅他儿子刘博士有好多女孩子追求呢!
别看他是一农村的小伙子,个子不高,其貎不扬,家境也贫寒,导师的女儿都追他追到家里来了,你看看多优秀吧?
小哥用手比划了一下刘博士的高度,也就到他的耳垂下边吧。
奶奶说刘师傅真是会生儿子,生这么个儿子一辈子都值了。
我又八卦地问小哥你们班女生有长得漂亮的吗?
小哥说我才上几天学连班里几个人脸都没认清呢!
反正好象女生没有个子高的。
小哥兴致勃勃地说他们学校每年都会请一个校友回来做演讲,“今年有可能会请宋家诚回来哟“
我说他都不认得你了,这么多年了。
小哥说我认识他就行了,一定要上去跟他打个招呼,要个签名。
我回他一句“幼稚“,因为他以前老这么说我。
他以前很反感崇拜啊,偶像啊这之类的事情,现在也开始要签名了,这让我觉得他越大越幼稚了。
小哥要返校了,奶奶使劲地往他的包里装吃的。
我说县城里都有卖的,不用带这么多压重量,还要坐车不方便。
但是奶奶不听,恨不得把家里的吃的全带上。
煮了十个鸡蛋,炒了两玻璃瓶咸菜,一玻璃瓶香干,还炒了花生米,咸鸭蛋,汽水,绿豆糕、饼干等等。
小哥说汽水有什么好带的,那么沉,城里尽是卖的。
奶奶说城里的是城里的,家里的是家里的,带齐了省得还要去买。
我说小哥你都可以开一个小副食铺了,哪象去上学读书的呀?
小哥又高兴又烦恼,笑着说:“我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了“。
知道奶奶疼他,不好却了奶奶的心意。
真拿奶奶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