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仅仅一年多的时光,两鬓花白,郑德祖也是不如以往健朗,当我提出要将齐霖带回芜州时,那紧闭双眼的老夫人突然皱眉,原以为他们会疾言厉色的呵斥我,却听到老夫人一声叹息:“这又何必呢?我们郑家必会风光大葬的”
我双膝跪地:“还请老夫人和老爷能成全小女子,说出来或许荒唐,但是我的母亲近日总是托梦给我,齐霖也是在梦中哀求着要回家,我和弟弟这一年多来承蒙郑家的恩惠,感激不尽。”
老夫人一摇头:“卓群是进了我们郑家族谱的,岂能是说带走就带走呢?我们郑家却是亏欠了卓群,可这生死之事也是天注定的啊。卓凡也曾向我表明过想要娶你进门的意思,我虽不大愿意,但如今只要你不再坚持将卓群带走,我便准了这婚事。只要你和卓凡是真心相爱的”
婚事?
没有想到,我和卓凡的婚事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场合说出来的,不免有些心酸,或许我错过卓凡,这辈子可能就会像一株野草一般随风飘荡,再也不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可眼下我只希望带着齐霖回家。
我深深的叩拜:“谢谢老夫人的厚爱,我......的确对卓凡很是钦慕,他也的确是良人,可是我无论如何都要带齐霖走,还请老夫人成全我吧”
“哪怕是舍弃了卓凡也要一意孤行?”
“是,我相信他一定会懂我的”
所有人都是面色沉重的看着我,在他们眼里我怕是很咄咄逼人吧,老夫人摆摆手:“罢了罢了,死者为大,若是卓群想回家我们怎么能拦着。我们这一家人的缘分终究是太浅了。不强求了,卓群,你要带走便带走吧”
当天,温衡刚好要动身去芜州,我便顺理成章的和他一同出行,那些舍不得人我都没有再去相见。可那些决心舍得的人却无论如何都要相见的,我在车中发呆,还是温衡来告诉我说,唐青琦来了。
她似乎清减了不少,一身小西装,长筒靴格外的英姿飒爽:“走了还回来吗?”
我的语气冷淡:“不想回来了”
“对不起,我以为我能保住你弟弟的命,可是事情发展成这样是我怎么都没想到的。”
我看着她那一脸歉疚的脸,我却笑了出来:“别说对不起,哪怕你说一千次一万次,我都不会再原谅你”
“真好,我还害怕你会原谅我,那样的话我就真的太卑鄙了”
“青琦,无论我原不原谅你,你能原谅你自己吗?”
她向我靠近了一步:“你难道就不怨郑家吗?他们明明只要答应了条件就不会弄成这样”
“青琦,如果你还愿意,我希望你去看看那些被鸦片残害的人,你就会明白,有些人是可以做到为了大义舍弃小我的,我相信齐霖也会很自豪他曾为赤川的百姓所做的事情。”
她点点头:“我终究是和我最爱的事和最爱的人渐行渐远了。等我想明白你们所谓的大义时,我会去看的。若是有缘江湖再见吧,保重”
“还是不见了,若是真的相见了就当作不认识吧。”我回头上了车,不再看她,见了又能说什么呢,我们之间除了怨恨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她曾救下文佳手下的我,也曾将那件无比骚气的长衫穿的神采飞扬,还有齐森的后事,都是她替我张罗的。是那个不正经的少年郎也好,脾气暴躁的女娇娥也好就让她们留在过去,从此你不欠我,我也不再欠你。
天涯两头,各生欢喜。
从赤川到芜州,路程遥远,温衡这样大摇大摆的去芜州想必是陆澄泓已经攻占了芜州。
一路上温衡对我颇为照顾,给我拿毯子,拿吃的,叫我以真不好意思,只是我纳闷儿,这人新婚不久,那时候打仗就不说了,如今停战了,怎么还不让人休息一下呢。
我侧头看温衡,长得果然俊美,温润如玉,若不是他身上这一身戎装,实在想不到能和陆澄泓那样的人走到一起。
他察觉我在看他,笑道:“怎么了?”
“你不是新婚嘛?怎么陆澄泓不让你休息休息的吗?”
他的笑意更深了:“那还请你见到将军时,替我说话讨个假”
我莫名其妙:“我才不要和他见面呢。”
他这人真是很爱笑:“为什么?你不喜欢他吗”
我瞪大了眼睛:“我当然不喜欢他了”
“不应该呀,喜欢澄泓的女孩子很多呢”
“那得多想不开啊,脾气那么差,动不动就骂人,还把人推到泥潭里。依我看这世界上除了你没人能忍受他”
“我反倒觉得你很了解他呢”
我真是对温衡这个人的自说自话表示佩服……不过我也能理解,他是新婚,可能比较迫切的希望自己身边的人也能快些找到良人,比如银杏,自从她成亲后无论说什么话都能绕回我的终身大事上……
温衡又说道:“他只是不懂得去关心别人”
我再也受不了他了,可是和他坐在同一辆车里我又不能不听,我话锋一转道:“你和卓安成婚,我还没有好好的恭喜过呢。”
“多谢了”
“……”我突然语塞,其实我很想问问他们相处的好不好,可是那毕竟是人的家事,我一个外人又能问什么。
六年的时间,芜州城还和我印象中的一般无二,它没有赤川那么繁华与时俱进,它是个古老的旧城,我记得芜州最有名的还是酒,这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多多少少都是爱酒的,花酒果酒都是下饭必不可少的。
齐霖被葬在芜州一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哪里能看见整个芜州城,也是这片土地太阳照射最久的地方,我想他会开心,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家就这样呈现在他面前,而他也将与芜州永远同在。
他可能已经与母亲相见,依偎在娘的怀里撒娇任性,做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没有饥饿,没有伤痛,只有永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