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漫吟醒来时,天色还是朦朦亮。
瑟缩在床头一会儿,只微微扫了一眼身旁的平头男子,她便撇过头。一夜疯狂之后,剩下的只是这满室的冰凉的尘埃和无可言喻的悲哀。
昨天晚上的事情,也不想再去深究,也许这一切都是对她这个放纵自己的女人的惩罚。
强忍着下体的酸胀不适,苏漫吟走下床榻,披上一件单衣,便走出了卧室,走进了书房,打开了电脑。
电脑启动的荧光在黑暗中,微微发着妖异的蓝光。她没有开灯,只循着轻颤无依孤苦的蓝光轻轻坐到电脑前,一如她此刻她那颗五味杂陈,但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的心。冰凉。萧瑟。疼痛。
右手握住鼠标,轻轻点开一个标题为《自伤的花朵》的文档。今天她终于可以确定了这部小说的主题:一个游走在城市与乡村边缘的女子。她说,她被两样东西折磨了太久,一种是贫穷,一种是寂寞。如果有了钱,那么她就只剩下了寂寞。奔走于城市与城市的边缘,因为偏执着不肯甘愿地放弃其中的任何一方,所以只能自伤,她是自伤的花朵。
她让小说的女主人公用苏漫吟这个名字。
也许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就是苏漫吟,苏漫吟就是她。
苏漫吟决定,让她遇见了两个男人,一个温文似水,一个凛冽如火。温水用来呵护她,烈火用来灼伤她……
她看着小说的文案,唇角漾起了一抹暧昧不明的笑意。在闪烁的蓝光中,她的面容散发出绝望的迷离,妖异的狂野。
幽深的瞳孔,在黑暗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在火焰跳动中,她仿佛看见一个长发披肩神情困顿的女子,在两个男人之间做最极速的奔跑……
她无力的闭上双眼,已经分不清楚,是苏漫吟是她,还是她是苏漫吟。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可是这怎么能没有关系?
她眉头蹙紧,心神剧痛,神思飘飞。
正在苏漫吟恍惚之际,她的耳边被一声强烈的声音给震到。她知道是他不辞而别。
也许他就是那团烈焰,只会燃烧却毫不怜惜。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她的自己的错。她不该心存侥幸,以为他和她之间的一切都是缘分使然。这一次的重逢,是上苍让他们再续前缘。
可是他们又有什么缘分可续。他从来不知道的她的存在,她却深深的迷恋他。可她对他的认知,除了那个习惯,亦是一无所知。
从小到大,除了冬阳,她从来没有主动亲近过任何一个男子。但是那是她的冬阳,自然与那些男子不同,不可相提并论。
一直以来,她拒绝身边任何男子的追逐,像是踏上了一条独自寻找的旅程。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只是想安静的守候一份希冀,一种感情,一个寄托。
但二十多年来,所做的一切努力筑起的防线,居然在遇见他的那一刻轰然倒塌,被击成瀣粉。
当她午夜遇见他的时候,就应该如惊鸿一瞥后,匆匆走过。在发现他倒在公寓门前的时候,就应该狠心的不去看他,只当他是陌路。
可是可是,她真的一点也做不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会毫无征兆的牵动她的心,抓住她的神经,粉碎她的理智……
但是现在,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见他了。真的不应该再见他了。
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在这里止步了。
苏漫吟缓缓站起僵硬的身体,左手搀扶着椅子,双眼定定的朝公寓的门望去。
但是谁又能告诉她,飞蛾又如何能拒绝得了扑火的宿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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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昏天暗地的书写之后,苏漫吟只觉十分疲倦。
这几日,她命令自己什么都不要想都不去管,只任性的书写下去书写下去。
她其实有不错的书法功底,一手小楷写得十分灵秀娟然。在小的时候,全国举行的书法比赛时,她的行书还拿到过不错的名次。
只是现在社会飞速发展,电脑已经逐渐取代纸墨的位置。已经没有几个人还坚持最初的笔尖在纸端滑很轻的感觉了。妙笔生花,似乎也应该改成指尖生花更贴切一些。
她现在也已经习惯了手指在键盘轻轻敲打了。
有的时候,真的很难说清楚。是谁让谁飞逝,又是谁让谁改变。
时间,只有时间,它向前奔跑。
她揉了揉酸疼的眼睛,伸了一个懒腰。脖颈处又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长期端坐在电脑前的人们,都极容易有颈椎炎、鼠标手之类的困扰。苏漫吟也不例外。
为了缓解疲劳,她尽力将自己的身体向后椅背靠去,双臂尽量向后舒展开来,头颅盯着雪白的天花吊顶。片刻之后,集聚的目光开始一点一点的向周围发散,突然苏漫吟的眼前闪过万艳同杯那个大金主陈褚卫的面孔。
自从上次惹恼了他之后,她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只一瞬间,另外一个念头又闪了出来。还真是把自己当盘菜了,他那样的男人,不知道会有多少女人前仆后继。还轮不到为了她伤心失神……
但是……她的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他那双沉痛绵长的眼睛,她的心头突地一痛,又不由自主的穿衣换鞋拿起手包,冲出了公寓。
苏漫吟一进入万艳同杯,妈妈桑就迎了上来。
“小花,你来了?”妈妈桑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苏漫吟,好像要发现她到底哪里比别人多长出一朵花来似的。值得人家陈公子这样的百般照顾百般叮嘱,私下里还交代过自己很多次,不能对她的保护表现的太过明显,不然她肯定不自在。
“嗯。妈妈。”苏漫吟漫不经心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微微颔首。
妈妈桑将一切尽观眼底,嘴角笑意渐浓,“陈公子生意场上有事回台湾处理了,大概要一周左右的时间才能回来。他走之前已经为你预留了007房间,你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在大厅坐了一会儿就好。”苏漫吟的目光明显一滞,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妈妈,谢谢你。”但感激之情却是那么的真诚。
妈妈桑闻言,微微一怔,隔了一会儿才微笑着说:“不用谢。小花,这些都是妈妈应该做的事情。”在风月场里浮沉这么多年,她当然分得出虚情假意与真心实意的差别。所以。她也只这一次的笑是发自内心。也是在这一刻,她知道了这个看上去冷淡又不擅言辞交际的女孩子哪里与众不同。那就是真实,不管身处何时何地,她都以自己最真实的面孔示人。不矫揉造作,不曲意逢迎。
妈妈桑走后,苏漫吟要了几杯鸡尾酒,就在大厅里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静静的坐在这一片喧闹之中,再一次感觉到人生是这么的不真实和虚无飘渺。
红尘喧嚣客,寂寞天上人。
只是,这一切的一切,在她看来都是遮天蔽日的浮云。遮住她的心她的眼她的全部,她注定无处可逃,只能沉溺。
射光灯明明灭灭,在这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她的脑海中再次闪现一些片段。
火海中的父母,温暖的冬阳,病重的养父,苍老的养母,出手大方的陈褚卫,醉酒的平头男子……他们反复的流转切换,她却除了张大双眼观望,只剩下大口呼吸……
她的眼里起了一层雾气,只不停的端起眼前的酒水,一杯接着一杯,不给自己片刻缓冲的时间。不知道是为自己的身世感慨,还是想借用酒精麻醉自己。
吧台后面,一个调酒师模样的男人,一语不发只关切的注视着苏漫吟,眉宇间隐隐闪烁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纤痛。
苏漫吟喝完了眼前的鸡尾酒,左手支着下巴,不经意的偏头向吧台的位置瞥去。遽然的与他的目光不期而遇。
他狭长凤眼里的惊异一闪而过,便又平静的迎上她的双瞳,没有一丝一毫的亵渎和躲闪。
她微微眯起双眸凝视着他,毫无征兆的对他展颜一笑,尔后,便自顾自的起身,脚步轻浮的走出了万艳同杯。
男子怔怔的愣在原地,在她朝他微笑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天地都黯然失色。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殆尽,他才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