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傍晚时,圣殿骑士团长杰拉德亲自从队伍后面策马跑过来:
“陛下,我的人都走不动了,再这样下去,没等遇见敌人的主力,我的人就会先累死的。就算骑士可以忍耐,战马总是不能的。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
居依-吕西安喝下了水囊里最后一滴水,看看已经被晒了一天的步兵都耷拉下了脑袋,恨不得靠在自己的刀剑上走,他心里更慌了。
几个服侍国王的贵人都赞同骑士团长的话。沙迪勇的雷蒙德看看自己的骑士和带来的士兵也蔫悠了,他知道这对保持自己的实力可没有好处。而且,他也知道谁现在继续走,谁就是未来第一个遭遇回教军团的,就会第一个死,于是也点头支持。
以列巴-雷蒙万没想到这些人慢腾腾的走了一天多后居然同意这样的昏招:带着口渴的人在沙漠荒野里扎营?!
“陛下,探子说,萨拉哈丁的主力也到附近了,可能就在前面的山口下面。我们必须要在今夜前赶到山口。失去了山口的话,我们---”他只有自己大声疾呼。
出身本地领主的以列巴-雷蒙是很了解这里有多危险和重要。这会儿,耶路撒冷军的主力已行进到一个名叫马里斯卡尔西亚的废弃小村庄,这个小村庄就处在萨富丽维和以列巴的正中间,附近的泉水和井水几年前都干了。向东不远就有一条山脉,高达1200肘,其间有三个隘口,紧下面就是低于海平面700多肘的以列巴,山脉的北端有两个突出向外的山崖,称作“哈丁角”,形成天险、护卫着下面山谷当中的以列巴城。如果他们能顺利冲过这里,就有机会获胜,如果敌人在这里设伏,他们就死无葬身之地。唯有的办法必须是加速前行,务必在夜幕降临之前赶到有水的地方。
有几个有多年实际作战经验的贵族也赞同以列巴-雷蒙:“陛下,我们现在是在作战,不能任由士兵休息。必须赶紧通过这里,到达有水源的地方才能休息。”
“是啊,陛下,兵贵神速。”
“陛下,前面的山口哈丁之角多年以来一直都是我们用来扼守的最重要的天险。如果叫回教徒夺了,情况不堪设想---”韩弗莱看看养父的嬉皮笑脸,只好把后半句吞了下去。但是他的心如火烧一样难受。
可惜,基督军的敌人准备的很充分,就连居依-吕西安的软弱和自大,也在考虑了进来:
居依-吕西安其实很害怕跟眼前已经可以看见、头角峥嵘的回教军队正面作战,现在他早就不想再援救以列巴。其实,一个悄悄的念头是撤军,虽然此时他们只有前进这一条生路。
而且,这一路,他的内部敌人们总是喋喋不休水源有多重要,所以他对“水”这个字都听得腻歪了。甚至从喷泉城堡出兵时,国王就拒绝带更多的饮水:
“以列巴边上就是大湖。难道你以为这么几个人就能喝干湖水吗?”
“陛下,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赶到有水源的地方!”跟以列巴-雷蒙一起赶来支援国王的贝利安,是最后一根刺,刺破了国王的自尊心。
“哈!你是来教我怎么做国王?”居依看着自己的绿帽子也跟着政敌附和,觉得这个战略上的良策听起来根本是毒药。
“陛下?”韩弗莱觉得国王居然在这个时候计较个人恩怨,不由得露出了他的不赞同。国王马上冲着他来了:
“好啊,你俩和以列巴-雷蒙大人都觉得应该往前走,那么你们就当先锋!我就派你们今晚去占领哈丁角!其余的人就地扎营休息!”居依-吕西安在渐渐黑下去的天里,眼睛却像火把一样闪烁着。他大声吩咐人吹响休整的号角。
“陛下,您是要害死大家吗?”贝利安也火了,他大声吼叫:“您头上的王冠,是因为您是西比拉公主的丈夫!公主还在耶路撒冷城里,等您打胜仗来保护呢!您要置她于死地吗?”
贝利安自以为是个忠臣,却没想到他的话无异于当众左右开弓打国王的脸。
居依-吕西安拔出了自己的双手剑,大喊:“我才是国王!上帝与我同在!大家就地休息。”
然后,他得意的看着情敌:“你们得继续上路了,不然,回教徒就会在你们之前达到哈丁角了。”
以列巴-雷蒙用铁手套捂住了前额,他实在忍不下去了,于是骑着马在主力部队中来回跑,一边跑一边愤怒地大喊:“天啊,上帝!战争就要结束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耶路撒冷也要成为我们的陪葬了!”
国王的怒火更高了,他对着老婆的堂叔举起了弓箭:“你要是继续胡扯,扰乱军心,我就射死你。”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愤怒,还没有说完,利箭就从他的弓上飞了出去,虽然没有射中以列巴-雷蒙,但是却非常巧的擦过离目标不是很近的贝利安。箭头划破了国王一直憎恨的俊脸。这愈发刺激了国王,他又扳住弓箭,对准了身边的韩弗莱。雷蒙德大吼一声,把养子轰进自己的队伍:
“来人,安排扎营。“
队伍最后的重装圣殿骑士也在团长的吆喝下,下了马,解开了马匹的甲衣。
整个部队唯有都停了下来。
看见大部队按着国王的意志停下、甚至把辎重也卸了下来,以列巴-雷蒙满脸通红。他只得放弃喊叫,带着自己的先行队伍继续往前走。那时,他心里开始有一种预感,这一停之后,国王他们就再也走不了了。
可惜,萨拉哈丁的主力来的比以列巴-雷蒙猜的还早。回教军团早就跨过了山口,并在耶路撒冷大军主力必经的路上埋伏好了。
7月4日(星期六)拂晓,耶路撒冷大军倒是按原次序出发,穿过驻扎地,打算在哈丁旁边的北山口实施突破。居依的智囊们的计划是靠步兵和弓箭手的保护,用重装骑兵进行冲击。可惜,经过整整一天一夜的干渴和敌人不间断的骚扰,居依的士兵已经垂头丧气、干渴难忍。战斗刚开始,国王的直属步兵们就离开大路,爬上就近的一座小山,无论统帅怎样威逼利诱都不肯下来作战。另一边,萨拉哈丁把部队摆成一个横躺着的月牙形,两翼前突、中央后缩,对耶路撒冷军形成严密的包围。他甚至还安排了一支载有大量箭矢和其它武器的骆驼队做后援部队,以便随时对突破包围的人进行钳制。
耶路撒冷的骑士失去一半的步兵支援后,便露出了疲态。
不讲信用的雷蒙德也嗅到不妙的气氛,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的人马就要损失殆尽了。上一次发生同样的情况时,他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刚刚跟安条克的康斯坦丁女亲王结婚,结果在战场被俘虏,一关关了十多年。如果说那次经历有教训,就是一看不好就要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与其跟居依-吕西安和这里的士兵陪葬,不如脚底抹油,溜回卡纳克和骑士堡。他假装英勇,带着人向后撤,经过医院骑士团的防线:
“陛下说,我们来代替医院骑士团殿后。”
团长罗杰舔舔干涸的嘴唇,笑眯眯的看看他,没有说话。
但是国王很快就发现雷蒙德不见了踪影。
“雷蒙德大人和他的士兵呢?”
“陛下,雷蒙德大人的人在殿后!”
国王马上意识到了朋友的想法,呼唤圣殿骑士团长杰拉德亲自把雷蒙德的养子韩弗莱绑在身边。
“陛下,您的仆人只是要去帮助杰拉德大人殿后。“雷蒙德不得不也跟上来,他一边装的对韩弗莱很冷淡,一边对国王嘻皮笑脸。
国王不再理他。雷蒙德赶紧对韩弗莱大喝:“要紧随陛下。“乘国王策马去跟杰拉德商量,雷蒙德扳住韩弗莱的脖子:“既然走不了,你就得懂得怎么保护自己。“说着,他对着国王的背影眨眨眼睛。
现在,队伍里,最看得见的是居伊效仿鲍德温四世立起了真十字架。当然,这是个赝品。主教大人怀里抱着的那个由贝利安带来的真十字架,照样是个赝品。因为,居依-吕西安也知道自己现在只有最有一搏了:他仿效先王祭出“真十字架”,并用它为中心,将人马组成密集的方阵。这位国王忘了,如此一来,耶路撒冷军就不得不付出另外一个代价。骑士团的骑士不但要殿后,还要在两边负责看管雷蒙德的步兵不逃跑,于是,仅有的步兵拖住了骑兵,整个行军连重装快马的骑士最擅长的冲锋也抹杀了。
萨拉哈丁围而不歼,战争拖到了晚上。医院骑士团在两边敌人的配合下,第一个掉入了回教大军的铁钳下。团长罗杰被杀了,他的头被挑在萨拉哈丁儿子阿尔夫的枪上。
居依却权当没看见,他甚至觉得今天还是有些收获的,毕竟自己的政敌以列巴-雷蒙的朋友和支持者死了。他甚至还天真的以为自己的人马获得了难得的喘息,但是,很快他就只见到了人间地狱。他的人才要安帐篷,回教军就赶过来、点燃了包围他们的野草。
“咳咳,这是谁点火?”
“来人啊,拿水来,灭火!”
“啊----陛下,是---异教徒们!他们在我们营地附近放火!”
“咳咳,拿水来!”
“大人,我们没有水了,没---”
烟和灰使得耶路撒冷军队的干渴更难以忍受,很多用自己衣服扑火的士兵,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一块架在炉子上烤炙的肉。现在就是汗水,他们都恨不得吞进肚子了。嘴唇干的生疼,喉咙像撕开了一样,舌头在嘴里越来越动弹不得。
伤兵们不断地叫喊着:
“水”
“水”
“水”
可是没有一滴水来湿润一下舌尖。
整个夜晚,萨拉哈丁的巡逻队还一直在周围游荡。居依的人心里只有饥渴和恐惧。
月亮升到最高的时候,忽然听见有很多人在远远的唱歌。
那是他们有时会听见的回教的祈祷歌,不是一个人几个人在唱,似乎是几万人几十万人在唱。被包围的士兵再也忍不住了。
“我不要渴死!”
“我要去找以列巴-雷蒙大人!”
“我要去大湖找水!”
现在,战斗即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