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里传来清越的琴声,初一端着一个食盘走近琴房,正欲敲门,只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每日里家睡情思昏昏。”
听见这话,门外的人不禁笑了,便推门进去,只见里面陶梅正以手枕额,昏昏欲睡。笑道,“姑娘莫不是在这里住的烦了?要不让少爷陪姑娘出去走走?”
“这倒不用。”陶梅勉力坐正了,让她把东西放下,“你家少爷这几天在忙些什么?神龙现首不现尾的。”
“姑娘,这少爷的事情我们做下人的怎么好多问?少爷也是有自己的事情吧才不能来陪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陶梅微微一笑,“我终有什么资格去怪他呢?在这儿白吃白住着,还有你们伺候着,哪里还敢要求别的更多了呢?”
初一听得这话里有话,也听自家主人说过这位大小姐不是个好伺候的主,一句好话楞是能让她解出含沙射影的意思来,自己心里不自在,也弄得别人心里不自在。
别人都说这是何必呢,别人一番好意得不到好报,谁会再对你好呢?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道理总没有错吧,但是这位小姐终究还是听不进去别人的好话,话不投机就马上翻脸,反唇相讥还是小的,心里一火上,拔腿就走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也不管把对方就这么撂在那儿到底算什么回事。而且还不分时间地点与场合,也不管对方是谁,哪怕比自己高上几级,她要是想走了,谁也拦不住!
初一今天也算是见过了,以前几天虽然和着姑娘朝夕相处,可是毕竟是一个气息奄奄十分病,眼看就要一缕香魂散的,哪里能够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物?这几天,终于见她身子好了,能弹琴写诗看书画画了,两个姑娘也熟悉了起来,也渐渐的摸着陶梅的大小姐脾气的性子了,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的了。
陶梅瞅见初一端进来一盏东西,自己也闲着没事,随口就问道,“这又是什么吃的啊?”
“姑娘怎么就念着吃,也不怕发胖是吗?”初一不大不小的开了她一个玩笑,陶梅也不生气,只是道,“我是病人,当然应该多吃一点了。”
你看这语气,更近似有点儿撒娇的了,这也是初一人聪明,一摸就摸着陶梅的心思在哪儿,才把她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要是换了个笨手笨脚的笨丫头上来,陶梅还不又多心说你罗什是不是故意搞一个这样的人来恶心我?戏弄我?那这小院也算是要翻了天,再也无宁日!
初一将盏端过来,“这是少爷吩咐我们炖的血燕窝,说是补血的,特地从岳阳弄来的呢。”
“他呀,”陶梅接过来,掀开盏盖,轻轻一嗅,“还挺香的,他啊,也就会来这一手,从来就玩不出新花样。”
“可是少爷真的对姑娘很用心啊。”
“用心?”陶梅不致一屑的一笑,“搞来搞去就这么几招,也不嫌烦,除了送东西还是送东西,送来送去也送不出花样来,除了越送越贵,就没别的能耐,好像谁喜欢他那两个钱似的。”
初一沉默了一下,又让陶梅找着机会说了一通,果然是什么样的好事都能让她想成坏事。要想给她卖给人情还真难呢。
“少爷……”
陶梅轻轻地摆了摆手,“我也就这么一说,你也这么一听,别往心里去。他的情啊,我也领了。这玩意儿我也喝了。”
初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生怕的就是陶梅一生气就不领情了,好在人家这回还没有冲昏了头脑,知道些分寸。陶梅浅浅的品了一口,皱了一下眉头,“有冰糖没有?搁点儿。”
“冰糖?”初一猛然想了起来,陶梅喜好吃甜食,而这碗盅里面似乎忘了……
“对不起,好像忘记了吩咐厨房放糖了,现在我就拿回去让他们重做。”
“这倒也不用,”陶梅今天心情也不错,“我就凑合着喝了。还有芝麻酥什么的没有?嘴里有点儿馋了。”
“我这就给姑娘去拿吧。”初一就要往外走。陶梅也站起来,“屋子里面憋久了挺闷的,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那我就给姑娘把东西送到花园里面去。”初一行了一礼,现行离开。
说起来也是巧,陶梅到花园坐下还没有一盏茶的时间,也就刚刚把那一盅血燕窝给喝完,罗什就回来了。老远的就看见陶梅坐在石桌边,便把手上的长剑交给下人,自己举步就往花园里面来。
陶梅听见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以为是初一过来,没有在意,只是呆呆的瞅着天空着飘着的白云发呆。
罗什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的潜到她身后,站立了一会儿。陶梅也方才觉得不太对劲,回头一看,正迎上了某个嬉皮笑脸,冷不防的吓了一大跳,心里咯噔的猛跳一下,身子也不禁往后倒去。
罗什连忙上前一步搂住美人细腰,陶梅这一回真的恼了,一下子挣开来:“半天不见你鬼影儿半个,一回来就作弄人!”
见到陶梅生气,小嘴儿厥的老高,罗什连忙上去柔声细语的劝慰道,“我也就是这几日忙一些,忙完了这档子闲事,就马上回来陪你。”
“那你开我的玩笑又算得了是什么呢?”
“不过是想逗妹妹开心一下,看,我给你带这个回来了。”罗什说着从袖笼里取出来一个小笼子,只见里面一只大蝈蝈,碧绿透亮,一寸多长,正顺着竹篾编成的笼子爬来爬去。
“呵!真漂亮!”陶梅到底就是心如浮云,来得快去得更快。
“来,给妹妹叫两声。”罗什又取出一根小草,轻轻地撩拨那蝈蝈两下,果然,那蝈蝈,不同凡响,声音清脆嘹亮,如凌云长虹,又如同碧涛拍岸,清越非常,响亮非常。果然是不可多得好虫。
两人正在玩赏着,初一端着点心就上来了,“原来少爷也回来了,那我再去拿一点来吧。”她知道罗什口味好咸,故而有此一说。
“不用了,这些点心够了。”罗什劝住她,却又吩咐道,“今天就做鱼吧,做上一串酸鱼汤,不知道妹妹以为如何?”
“随便,是鱼就行了。”陶梅也不挑剔。对于她来说,反正是有鱼吃就可的了,又何必再说呢,就说万一不满意的话,到了餐桌上再说也不迟。
“那初一就先下去了。”
初一行了一礼就下去了,罗什又陪着陶梅玩了一会儿虫儿,才说道正事上:
“妹妹身子如何了?”
“好多了,这样还多亏了爵爷的细心照顾啊。”
罗什淡淡一笑,“这样便好,太师爷传来手谕,让某人护送妹妹进京。”
陶梅眉毛一挑,“押解犯人?”
罗什把手上的细草放下,“上次妹妹在京城不告而别,弄得太师爷很尴尬,很失望,而且也让妹妹受了重伤,太师爷也很内疚。所以这回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某人好生护送妹妹到京城。”
“哼。”陶梅先用鼻息下了个判词,“说的倒好听,却不知他是有多生气,恐怕是吃了我的心都有吧。”
“妹妹的玩笑委实开的大了些。”罗什委婉的说道。
“要是连这点儿闲气都受不了,我看这太师的心肠啊,还比不上我一个小女子呢。”
“太师爷受了这口气,所以说罗某是将妹妹护送进京城,再说这一路虽然不长,可是绝不太平。妹妹身怀各方必夺之物,这样做要是一个人会京城,岂不是很危险?”
“对了,”陶梅去了块点心放在口中,细嚼慢咽一会儿,方才继续道,“我还有很多问题,一个一个的要问你。”
“妹妹请问,只要是能说的,一定言无不尽。”
“行,所以说我喜欢和你做朋友。”陶梅拍拍手,咽下那块酥糖,“第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很容易。有人对你的朋友,崔大小姐说到你可能有危险,林家的高手正在对你围追堵截。她就找到了我们在崔家的人——当时我正在湘西如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剩下来的就是按图索骥了。”
“倒是辛苦你了,被蚊子钉的不轻吧。”陶梅嘴角的一抹笑容,说不清到底哦是赞许还是嘲讽。
“湘西的毒蚊子……”说道这一节,罗什更多是无奈,“还真是厉害,什么药水都没用,点的艾草也熏不走。”
“行了,第二个问题。既让我有危险,为什么不早点出来,偏偏那么巧?戏文里面都没有这么巧的事情。”
“这就是对不住妹妹的地方了。”罗什正色道,“四老之外,林家还埋伏其他高手,我们必须先把他们的三路援手全部歼灭,一个活口都不留,要不然我们哪儿能够现在在这儿安安心心的谈天说地。”
“所以我就要一个人在那儿被人差点点杀死你才过来。”陶梅的脸已经冷如冰霜,“如果我死了,是不是也最多是个不幸事件啊?”
“但那绝对是罗什的重大损失。”罗什彬彬有礼的说道,“如果不是无计可施,必须将其全部歼灭,我也想派出人手去保护妹妹。”
“算了。”陶梅心头一阵烦闷,“不说这个,好在我还是活过来了,也不与你多计较,显得本姑娘没有气量。”
“妹妹还有什么问题么?”
“还有?我们什么时候走。还有,我的东西到底现在归谁?”
“等妹妹觉得可以走了,我们就走,至于东西,我想,妹妹对一具尸体其实是没有什么兴趣的,有兴趣的只是这背后隐藏的秘密,而至于这秘密,罗什很有兴趣,太师也很有兴趣。我想我们在这一点上也是一致的。”
“如此说来,我们又是盟友了?”陶梅不无嘲讽的说,“太师爷的盟友真多啊,圣教是盟友,崔家也是盟友,现在又看上陶梅手上的东西,天下人还真的都有可能成为太师的盟友呢。”
“与太师做朋友总比做太师的敌人强吧。”
陶梅把脸给撇过去,半晌,才轻轻的说了一句,
“我是不想和你为敌。
这声音虽然不大,可是罗什听得真真的,心头大喜,却又不好说出来,只好压住心头的狂跳,“那就多谢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