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罗这才想起来,自己虽然接管了这中军大帐,可是对于帐外的事可还是丝毫没有权力,要是哪一路标统造其反来,只怕自己的三百家丁还支持不来一个小时。
“末将李国泰参见卓老将军!”那青年将领大步走到帐中,单膝跪下,抱拳请罪道:“末将不知大将军降临,未能归帐,请大将军治罪。”
卓罗看去,只见这位青年将军气度不凡,英武非常,态度不卑不亢,神色镇定,双目炯炯有神,显然和那些在大营里混吃等死的家伙不是一路人。心中暗暗思忖,这样的将领倒是堪用。
“李标统请起。本帅此次临危受命,不为其他,只为狠狠的教训一下对面的崔家小子。李标统刚刚从前哨回来,可有什么要对本帅说的吗?”老人家表现出一副爱兵如子的样子,倒叫李国泰愣了一下;“回大帅,崔家行迹十分可疑。末将没有找到可以证明他们即将进攻的蛛丝马迹。所以末将怀疑开州对面的崔家军队不过是支疑兵。真正的战刀还没有出鞘。”
卓罗沉思了一下,“拿地图来。”
军务参赞马上从架上取出一份大比例的军事地图,老将军的手指在地图上不断的滑动着:不在开州,那么会在哪儿呢?
帐中寂静了片刻,李国泰低声道:“大帅,末将以为敌军很有可能会绕过我军开州防线,直取通州。”
此言一出,帐中一下炸开了锅:“这怎么可能?”
“这根本不可能!大帅,这不可能啊。哪一次不是从开州过来。”
“就是他们绕过开州,难道不怕开州数万大军出动打他们个里应外合吗?”
“就是,崔家是软,可是他们不笨啊,怎么会把屁股亮给我们,让我们狠狠的再踹上一脚。”
老将军一言不发的听着众人的议论,慢慢地抬起头来,“崔家的前军指挥使是谁,知道了吗?”
“回大帅,据细作来报,是新上任的张运兰。此人原系襄州司马,没有上阵打过仗,但是对于后勤很有一手,曾经在陈泰手下干过行军司马,据说也算是足智多谋。”
“派个管后勤的来……这倒邪了门了。”卓罗发愣看着地图,“他的副将是谁?”
“是忠州总兵官徐腾。这个人骁勇非常,属下的忠州四营在崔家也算得上是精锐之师。”
“不管他,此次正当我方虚弱之时,张星平白无故的调动大军,又特设西部大营,若说他意在沛公,那么沛公在哪里?所以在不明白敌军具体意向之前,我们能做的只有静观待变。到那时战备工作一定要抓好。”
“从即日起,全面封锁开州边境,全营一级战备,不得有误。”
“是!”众将领一直领命,卓罗看看众人,又补充道:“张星久经沙场,惯用三面两刀之计。诸位不可不防。另外,这大营风纪一定要抓起来,这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开州大营如此糜烂,成何体统!长此以往,崔家只要派一群放牛的小破孩就能把你们这些钝了牙齿,没了爪子的猛虎统统消灭掉!”
众将羞愧的低下头来。不起也不敢出一下。只有李国泰依然昂首挺胸的看着卓老爷子:“大帅,您说的对,但是下官也以为,开州大营如此,罪在二人。”
他身后的孙飞虎连连扯动他的衣角,李国泰心一横,全不顾别的标统脸上绝望的神色,继续说道:“开州之祸,看似都在蔡襄一人之身。然而下官以为,蔡襄之后,另有他人。”
“你说!”
“此人身居高位,位高权重。是家族最高级官员之一,在西南担任要职,迄今为止他做得天衣无缝,一点破绽都没有露出来,在外人看来,他精明能干,俨然是个勤政爱民的守土之官,但只有标下知道,他才是我军最大的敌人。”
“在西南担任要职。”卓罗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突然他的眼神中显出了一丝惊恐之色:“你是说……这不可能!”
“标下原是巴州的总兵官,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位大人的秘密,才被发配到这里来的。”
“不可能,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为什么不杀你灭口?”卓罗连连摇头,作为一个功勋卓著的老将,要他相信家族的一位方面大员竟然是隐藏在家族的敌人,他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本来三年前标下就是个死人了,只不过同袍们为标下请命,才捡回了这条命。若不是孙标统,标下当场就被曹大人一刀杀了。”
“这怎么可能?你是一个武将,他是一个文官,就算他要杀你,也不会那么简单。”
“卓老将军,请你就听下官一言吧!曹韦虽然是个文官,但是武功绝对是一流高手。他还和圣教叛逆们有些扯不清的关系。”李国泰急了,猛地撕开胸前的战袍,露出强健的肌肉,在那上面,一条凶狠的伤痕横跨了整个胸部,能挨上这样一刀不死,就足以说明主人的强壮。
“你是说这一刀是曹韦砍的?”
“大帅,孙标统,还有其他几位将领都可以为标下作证。当初曹韦一刀没有将我杀死,畏惧士卒造反,所以就将标下和诸位标统发配到这开州大营来。蔡襄是个酒肉公子根本不懂军略,为人气量又小,害怕标下造他的反,将我们各个分而治之。我们就是有心,也无力啊。”李国泰说的激动,一双虎目不禁流下泪来,“在这巴南,他曹韦一方独大,只手遮天,要不是标下手上还有着几千弟兄,恐怕早就做了川江里的一个无名之鬼。”
“这样的话,”卓罗为难的看看李国泰,曹韦是林如潮的亲信,又是巴南的最高长官,名义上他还是自己的上司,更何况他也不是第一天和曹韦打交道了,这个人虽然有点贪财好色的小毛病,但是如论如何他都不像是一个会在阴谋败露之后杀人灭口的人。
“大敌当前,上下一心方可挫败强敌。于此之时,我方宪法生内乱,岂不是给了崔家小子机会可乘吗?众位标统。既然你们言及于此,本帅也不能不管。但是目前的大敌是崔家!这一点不容许动摇!不管曹韦是否真如李标统所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本帅绝对会把这件事情管到底!”
曹韦心神不安的在斗室内转来转去,日子一点点的从手头上流过去,也不知道那个卓罗老头到底行不行。什么都没干,先把蔡襄给杀了。算了那也就是一个窝囊废,用他姓蔡的一个脑袋换来开州大营数万将士的用命,这也未尝不可。
边防松懈,这他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不知道竟然到了如此松懈的地步,开州大营,十二个营只有四个营还是齐装满员的,其余的都是不到五成的人员,而且武器装备也都已经破旧不堪,难以继续使用,必须调拨心得上去,还有,战马,弓箭,简直就是什么都缺。不光开州,还有通州和渠州也好不到哪儿去。窗户纸,窗户纸,这巴南防线还不如一层窗户纸,不用人来桶,自己就要破了……这层窗户纸要是破了,林老四要是知道自己在其中干了些什么,自己的小命肯定没了——不,绝不能这样,我还年轻,人生还是大好的一片春光。绝不能这样就稀里糊涂的丢在这儿。
“神啊,请你庇佑你的信徒吧。”
在向大神祈祷了两个小时之后,他,山南西道南部巡阅使曹韦,昂首阔步走出了神庙,人到了生死关头总会爆发出特别的力量,整个巴南的官僚机构在巡阅使大人的皮鞭之下高效的运转起来了,一件又一件刚刚从作坊里打造出来的武器马上就沿着巴水送到了开州前线,还有紧急从广元、南江调来的战马也在赶运途中,紧急征调的三万民夫也赶到了开州正在修补城防工事,还有人员补充,从二线的果州和壁州抽调来的一万八千人已经赶到了通州,还短缺吗?再把篷州的驻军也调上去,务必使巴水防线坚不可摧,开州可以被包围,但是一定不能让敌人渡过巴水,只有牢固的掌握着巴水的主动权,才有防守反击的可能性。这也是这几十年战争中得出来的经验,巴水也一直是崔家饮恨的地方,一直望水兴叹,不知多少名将在这条波涛汹涌的长河前功亏一篑。只要守住了巴水渡口,掌握了水上主动权,林家骁勇善战的川军可以源源不断的顺着巴水南下,甚至左冲右突,将巴水东岸的崔家军队反包围——以水军闻名的崔家竟然奈何不了小小的巴水,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更何况,林如潮也终于坐不住了,给西去的川江舰队下了命令,让四十艘适合浅水作战的战船在梓州掉头南下,争夺家主大权固然要紧,但是别把老窝给搞丢了。
听了这个消息,曹韦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时间,现在他要的就是时间!再给他十天,他就能让这巴水防线真正固若金汤!到那时,你崔家有再多精兵良将,也只会成为卓罗的手下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