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秋寒穿一身黑色，撑一把灰色的雨伞，站在路灯黄色的光线下。
好吧，现在连幻觉都出现了。几天没见，是毒瘾又犯了吗？
即便这样，宋妍也想多看一会。
她靠在栏杆上，细雨如烟，又离得不近，仍依稀可见幻影在对她微笑，向她招手。被风吹落的粉色花瓣在他身边飞舞，如此温柔。
宋妍看得出神，目光随着程秋寒移动，一直到了她的宿舍楼下，到了阳台的正下方，夹着风雨声，耳边传来一句熟悉又亲昵的“宋妍！”
她吓了一跳，闭上双眼摇摇头，又睁开，低头看去——站在下面、仰头轻笑的不是什么幻影，而是真的程秋寒！
“秋寒！？”宋妍又惊又喜，难以置信，都忘了要说什么。
“是我。”楼下的人回答她，又说：“你下来。”
宋妍彻底清醒，几日不见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几日的想念一瞬汹涌，思绪翻滚间，她呆呆地不知该做什么。
“快下来，不然我上去了！”
程秋寒一点不像开玩笑，宋妍反应过来，转身奔出了宿舍，跑下了楼梯，钻进了等候在一旁的雨伞下。
身体立刻被人拥在了怀里，触及之处是个宽阔又温暖的胸膛。
“穿这么少！”程秋寒扯出压在两个身体间的大衣，将人裹得更紧。
反正雨夜无人，宋妍抱着他，熟悉的味道叫她情不自禁地抱怨，和撒娇：“你怎么回事啊？短信不回，电话也不接！”
“今天有个场合，人多，手机掉地上被踩坏了。”
听这若无其事的语气，宋妍脑海中浮现电视上人群拥挤不堪的画面，不由退开一点上下打量着程秋寒，问：“那你人没事吧？”
程秋寒承认，不论以前还是现在，他都配不上她。
握在手里的破碎的手机隐隐发烫，林琪玉将它摔地上之后，他还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捡起来——如果宋妍问起的话，如果她不信他解释的话，这是证据。
事实是，对他的解释，她深信不疑，眼里的担忧也是纯粹的，那是自己做不到那样的纯粹。
可也只能这样，如果只有脆弱的爱，他无法保证她不会离开他。
宋妍见程秋寒盯着自己，神色难辨也不说话，眼睛又变得像看不见底的深湖，藏着她永远都猜不透的情绪。
不，不是她猜不透，是他不想让她猜出来吧。
“你怎么了？”
“要不要跟我走？”
宋妍跟不上节奏，“什么？”
“我明天一早就会离开宿市。”程秋寒说：“所以你今晚要不要跟我走？”
直到坐上了程秋寒的车，宋妍才发觉自己真是被一时的热血冲昏了脑袋！
盯着脚上的拖鞋，她懊恼——怎么能就这样跟他走了？这一点都不像她会做的事！
还有孟灵，刚才在电话里，也许顾及程秋寒在旁边，听她说不回宿舍后，憋了好久才说了一句：“女大不中留，你和程美好好玩去吧！”
估计这会儿，一定在宿舍狠狠地骂她重色轻友吧！
“还冷吗？”
开车的人问，他的大衣给了宋妍，上身只有一件白色的衬衣，很适合那张好看又硬气的脸。
车里开了空调，宋妍又穿了件针织衫，加上心中莫名紧张，其实还有点燥热。她将大衣递过去，“一点都不冷了。你穿上吧！”
“我不冷，你拿着吧。”
外面雨小了，细如牛毛，雾气却重了很多，而且放假缘故，路上来来往往的车也不少，程秋寒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是专注地望着车子前方的。
趁机，宋妍没有移开目光。
刚长一点的头发又被无情地剪了，额头那道因她留下的疤痕更明显了；浓眉深眸下是高挺的鼻子，尤其一双眼睛，时而柔情明亮，时而冷淡晦涩，正如他这个人一样。
书里说薄唇的男人多无情，程秋寒的嘴唇并不薄，却常常因某种力道而微微绷着，正如此刻。
是因为专心开车所致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自己对他究竟了解多少？
“看我干什么？”
宋妍兀自出神，没想到程秋寒突然转过头来，对她笑得明朗，与前一秒的肃然截然不同。
“额，我，我是想问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宿市啊？”
程秋寒看着前方，没有表情，回答：“出来之后没多久，就来了。”
出来之后？
宋妍刚想问这什么意思，忽然想起程夏满的话。
她说，就在宋妍高二那年的暑假，她妈妈突发重病紧急住院。家中没人照看的情况下，程秋寒辍学，在医院照顾。只是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花光了所有积蓄，妈妈的病情依然不见好转。
医生建议手术，可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平日里和程秋寒一起玩的一个男生，在一次群架中将人砍成重伤。那男生家里有钱，程秋寒找到他，和他做了一个交易。
交易的内容是，男生家里出钱给他妈妈做手术，而他顶替那个男生去坐牢。
至于程秋寒在监狱里待了多长时间，宋妍没有问。
这件事，在新年之时宋妍就从程夏满那里知道了，之后她没有对他提过。
或许程秋寒也清楚她知道了。而现在他竟在如此的境况下、以如此轻描淡写的口吻对她亲口说出来。
宋妍不觉得这是一件简单的事。
究竟是真的无所谓还是故作冷酷？
程秋寒身上的伤痕再次浮现，宋妍换了个坐姿，将头转到了另一边——如果眼里的情绪被发现，自傲的他一定会很讨厌。
车窗的玻璃上映出他默然又坚韧的侧脸。
宋妍不想把气氛弄糟。他是为了他的妈妈，这本身就不是一件会叫人觉得可怜的事，他也不是一个可怜的人。
程秋寒也一定这样认为。
她只是，有点心疼。
“那你，那时几岁？”宋妍收了低落的情绪和眼里隐约的泪，问程秋寒。
如果不满十八周岁，是少管所，不是监狱。而高二的话，一般十七岁左右。
程秋寒竟听懂了，向她转过头来，笑了一下，“我可比你大。”
那笑容，仿佛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