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伽自己知道,他的伤看上去虽然吓人,却都只是皮肉之伤,只要救治及时,不会危及生命;但而作为当时直面那朵凌厉黑色剑莲的人,米伽最清楚那夺命剑莲的威力。
那朵剑莲,在绽放到最灿烂的时候,似乎是刻意地收敛了一下,没能爆发出全部的杀伤力,否则米伽很明白,此时的自己应已横尸当场。
目前的结局,是对手经验不足,为自己的拼死反击所慑,还是,有意地手下留了情?
米伽一时间无法做出判断。
看到四个圣骑士的身影走出了剑术道场,艾这口气才完全松了下来。
这一战之后,他可以说是伤上加伤,晃了两下,再也支持不住,单膝跪地,破甲插入地面,支撑着身体。
抬手,挥退了欲上来搀扶的雷霆行会的剑士,艾深吸几口气,咬了咬牙,勉力站起,独自往静室的方向走去。
他并不想让外人处理自己的剑伤,从而发现自己被流光剑所伤。
艾平日里最擅长的战法,确实是米迦所预料的,开始时避敌之锋锐,等到确定能抓住对手的破绽时,方才作凌厉反击;就如一条盘踞的毒蛇,不击则已,一击致命。
但今天一开始交手,艾便下定了速战速决,全力一搏的决心。
除了身上的伤势让他无法拖延太久之外,窥伺在一旁的圣骑士才是他最忌惮的原因。
只有通过这种最直接最激烈的进攻方式,才能最大程度上区别于昨晚那个身法鬼魅的自己,从而降低自己被认出的风险。
艾也在赌,赌今天在场的圣骑士,之前没有亲眼见过自己在帝诞竞技场的比斗,不至于怀疑起自己风格的突变。
而在半空中,释放出那朵黑色剑莲完全威力的最后一霎,艾刻意收敛了自己的杀意;他不想将米伽斩杀于当场。
并不是艾对米伽抱有善意,或是为辛格拉尔之前拉拢的提议所打动。
原因只在于,米伽已是公认的顶尖的圣域高手,甚至能和圣骑士比肩。艾若当众将他斩杀,自身的实力将展露无疑,反而将引起有心人的怀疑和警觉。
毕竟这种层次的高手,既便是在京城里也太少见了,又怎么会甘于做一个小小的侍从骑士呢。
战个两败俱伤,甚至稍落下风,那就基本符合众人之前的判断,不至于引来太多不必要的关注。
今日一战,为了掩饰自己,艾可以说是尽其所能。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好从目前看来,艾的努力并未白费。
夏岸坊,流浪之风酒馆。
艾独据沿街的的一桌,眼神淡然地看着街外的景致,手中惯例提着一杯麦酒。
今年新出的麦酒已经上市,虽然比不上陈酿的麦酒浓郁,回味绵长,但却胜在那股带着淡淡苦味的清香,这向来是艾的最爱。
配上肥甘的现烤圣河鲑鱼和鲜辣的酱料,正是相宜得彰。
现在正是快要晚饭的时候,酒馆内三五成群,喧闹的很。
以艾的感知能力,不需刻意为之,便能听清楚周围人的谈论话题。最多的,当然还是城里贵族们最近的那些八卦,诸如外地来的粗鲁胖子如何法宝尽出,意图染指京城里艳名最盛的那朵玫瑰等等,说者无不言之凿凿,口沫横飞,好像都是自己亲身经历似地。
此时距离上次的论剑会,已经过了约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间,艾借口养伤,难得清闲地独自在葛尼亚的小小庄园内静养着。
那位绝代妖娆,葛尼亚夫人,只是在论剑的当晚,象征性地来安慰了艾一下,接下来,便又继续她那夜夜笙歌的迷醉生活。
仿佛艾这位在任何贵族都愿花血本拉拢的圣域高手在她眼里还不算什么似地。自然,艾也乐得清净。
反倒是兰特骑士对艾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变,不再有事没事地要教导艾什么礼仪规矩之类的。
从艾的角度,正好对着窗外街角处那幢低矮的小楼。
斜阳的光辉一点点黯淡下去,照在两层的小楼上,给人以一种破敝陈旧的感觉。
小楼的门楣上,镶嵌着一块泛着绿锈的圆铜牌,上面刻着交叉的剑盾。
这里正是冒险者工会在京城里的唯一据点。
离此不远,便是艾上次脱身的小院。
看着街上往来忙碌求生的人群,艾心下有种莫名的感慨,芸芸众生,任谁也没有想到,在自己的脚底下,黑暗的地下,有着同样伟大却凶险无比的黑暗之城。
艾并未打算到这里的冒险者工会去,工会里龙蛇混杂,各方势力的人都有,里面说不定会有些暗哨之类家伙的潜伏着,等着自己送上门去。
艾却未料到这座小酒馆内也有不少类似的人物。
甫踏入酒馆的时候,艾便感到几道不善的目光投了过来;坐下之后,门口那黑黑的瘦小汉子和柜台前的那个大胡子更是不断地扫视着艾这个方向,毫无忌惮的样子。
不过艾并未放在心上,自顾饮酒,自得其乐。
若是真来对付他的,应该不会不智到出动这些看上去只会在街头打架斗殴的地痞之流的人物。
况且自从确定了对手的身份后,艾便知道,对手应该不会太过重视自己这么个小小的圣域。
这并不是说对手轻敌,只是因为,对手计划宏大,艾只不过是个无意间闯入这盛大舞台的一个不起眼的配角,无论实力或是势力,都微不足道。
对手的目光,应该集中在了天上的鹰隼,这才是对手的目标。相对而言,艾不过是地面是微小的蝼蚁;之前的追杀,不过是怕艾走漏了风声而已。
如今已将近整月过去,对手的计划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一个月的蛰伏,也该令对手相信已经解决掉了艾,不会再兴师动众地搜寻艾的下落。
又要了一杯新酿的麦酒,一口饮尽。
无视风韵犹存的酒馆女侍抛过来的媚眼,艾站起身,走出了酒馆。
身后,靠着门口那桌的黑瘦汉子打了个眼色,和身旁另一个同伴站了起来,几乎毫不掩饰地紧随着艾走了出去。
时已近深秋,夜风吹在人身上,凉意渐浓;夏岸坊的这一带仍是热闹得很,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艾悠闲地走在人群之间,看似缓慢,却不知怎地,拐过几个街角之后,整个人便犹如凭空蒸发似地消失在人流之中。
黑瘦汉子用力踮起脚尖,伸长脖颈,左右张望了片刻后,发现一无所获后,泄气地站定,转头责骂起身边的同伴起来:
“蠢货,要你跟紧点,你却只顾盯着街角那个便宜的骚货,现在跟丢了吧!”
黑瘦汉子看来是两人中领头的,另一个粗头笨脑的家伙脸上虽然不甚服气,也只是低声嘟囔着:
“关我什么事。再说了,上头吩咐要找的那个是个三十来岁长胡子的男人,那个人脸上又没有胡子。”
“说你蠢呢,你还顶嘴?胡子难道不可以剃掉?再说了,这次的事,上头盯得这么紧,于格老大都亲自发过几次话了。。。这两天就看见这么一个生脸的家伙,不找他找谁?”
“嗯,这家伙消失得有些诡异,就算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人,也一定有鬼,不管跟不跟丢了,报上去再说,先应付一下,省的让上头骂我们不曾用力做事。”
两人在原地扯了会皮,又四处找了找,仍是一无所获后,终转身往来路走去。
身后,两人视线不及的黑暗角落里,艾的身形显露了出来,脸上露出微微好奇的神色:
“三十来岁,长胡子的男人?是什么人,值得如此劳师动众的,发动了这些小混混们在夏岸坊掘地三尺式的搜寻?”
“左右没事,跟上去探探情况?”
脚步轻移,跟了上去,前方的那两人却丝毫没有察觉跟踪和被跟踪的角色已然互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