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仍是面无表情,低着头,似做沉思状,但实际上他的心思,却有一大半放在楼下的拍卖会上。
艾之所以改变初衷,上来此地会见辛格拉尔,很大的原因,是为了找一个隐秘的地方监视弗雷顿的举动;站在大厅里,耳目众多,并不是个合适的地方。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下方大厅里,弗雷顿刚以高价拍下了一件东西,正坐在后排长椅里,仿佛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继续进行的拍卖,眼神却偶尔四处游走,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人似地。
弗雷顿拍下的东西,是一件古怪的青金石雕塑,非人非物;据主持者的介绍,应该是波旁王朝流传下来的一件古物,雕塑本身刻画的是什么已不可考,猜测是某种不知名的神兽甚至邪魔之类的;但珍贵的是,雕塑的底部刻有神秘的花纹,据传是上古魔法符咒的一种,到现今,已经没有人能够辨识了。
照那个主持人的说法,“这件神秘的雕塑,虽然来历和功用都不明,但仅凭其年代和底部的神秘魔纹,便是一件难得的收藏品,应该是考古者和魔法师的最爱了。说不定,这里面还蕴藏着什么波旁王朝的秘密呢。”
“波旁王朝?难道和那地下宫殿有些关联?”
这件雕塑在艾的眼里,却有几分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拍卖会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辛格拉尔见艾久久不发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下方的拍卖会,皱了皱眉头,也顺着艾的视线往下一看,随后,似有所悟,转头,对维尼夫道:
“维尼夫,加一半的价格,把下面那把剑给我拍下来。”
东陆商行的效率果然极高,不片刻,一位白袍的老者手捧着那柄刚刚拍卖的骑士长剑走入了包厢:
“尊敬的客人,这是您刚才拍下的第三十一号拍品——阿达摩骑士剑。我是负责鉴定此剑的商行大匠,关于这柄剑,您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发问。”
剑长一米三,剑鞘镂刻精绝,闪烁着米尔斯银的丝丝银光。
老者拔剑出鞘,剑刃仿若流水一般闪动,一股寒气侵入了在座每个人的肌肤。
“果然是好剑,”
辛格拉尔接过长剑,赞叹一声:
“百年前寒月剑圣阿摩达的这把佩剑,只要五千枚金盾,真是太值了;而那个用来装饰都嫌占地方的琉璃灯台,倒花了我一万一千金盾。京城里的名流们还真是识货,嘿嘿。”
难得地感叹了几句后,辛格拉尔把剑递给了艾:
“宝剑赠壮士,这就算是我送给艾你的见面礼了。”
艾并不接剑,而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多谢伯爵大人赠送如此名贵的宝剑,只是我用惯了自己随身的剑,并没有打算更换,只好辜负大人美意。”
那边,米伽一直微闭着的双眼倏地睁开,两道目光如电一般,直直刺向艾的眼睛,冷冷道:
“不识抬举!”
在米伽凌厉气势的压迫下,艾并未动容,只是缓缓抬手,握上了破甲的剑柄。
场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维尼夫更是不由自主地朝后退坐了一步。
出乎众人意料地是,艾只是手腕轻抖,将破甲连鞘自肩上取下,递给了东陆商行的白袍老者:
“这柄剑,是我无意间得来的,用的也还顺手;据人说,这剑也还有些来历,我也不是太清楚;你既然是东陆商行的大匠,可否有劳帮我鉴定一下?”
白袍老者略显茫然地接过破甲,看了看辛格拉尔,见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一翻手,拔出了这柄黑色的长剑。
剑刃出鞘,并没有刚才那柄阿摩达骑士剑那股扑面而来的寒意,但每个人的心脏,却不由自主地一紧,仿佛这柄利器离自己的要害不过三寸的距离似地。
在座的,除了维尼夫外都是用剑的高手,立时知道,这柄剑即使不是什么大师打造的名物,但绝对是杀人无算的凶器。
白袍老者脸色凝重地将破甲凑到眼前,上下细看了几遍,又用食指反复在剑刃上敲击,听取了声响,半饷后,才有些颤抖地说道:
“这,这莫非是有着‘绞肉机’别称的名剑‘夜之冰痕’?”
“据传,这柄剑是上代佚名的人族铸剑大师,用不知名的天外陨铁所铸造,虽还比不上所谓有灵性的精灵族神兵,但绝对是人族所能铸造的最出色的兵器了。”
“这柄剑,最特异的,便是材质本身了,这种天外陨铁,大陆上据说还没有发现过第二块;用这种材质铸造的长剑,剑身自带冰纹,剑刃轻薄但又无比坚韧,破重甲如无物,本身却不会受到损伤。也不知道,当年的那位大师使用了什么手法,才能熔炼冶铸这柄剑出来。”
“这剑极其锋利,自铸造出来后杀人无算,是一柄有名的凶器,曾传言已毁于圣骑士团之手。。。想不到今天能看到这柄传说中的宝剑。”
“大人,此剑的价值和品质,自然更在阿摩达的佩剑之上,如果放在我们商行拍卖的话,绝对能卖到两万金以上甚至翻倍的价格。”
白袍老者果然不负大匠之名,认出破甲的来历后,也显得颇为激动,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段话。
艾伸手,拿回破甲,系回到背后,随后,朝辛格拉尔点了点头:
“多谢伯爵大人美意,刚才所说的事情,还容我三思。告辞。”
起身,离开了包厢。
辛格拉尔注视着艾的背影,一对小眼中闪动寒芒,却伸手制止了欲站起身来的米伽。
艾沿着旋转的木梯往底下大厅的方向走去。
对这些上层贵族之间勾心斗角,男欢女爱的事情,他并没有半点掺合的兴趣。
艾很清楚,自己当务之急,是老老实实地做一个侍从骑士,借此身份暗中查探弗雷顿和其身后的势力,而不是惹出什么事端,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这个辛格拉尔,一看便知是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那种人,所以艾并未直截了当地拒绝,而是模棱两可地敷衍了一句。
他走下来的时候,大厅里的拍卖正到了高潮,最后那件拍品上台展示的时间到了。
每次东陆商行的大拍卖,压轴的那件奇珍异宝都会是京城里那段时间里流行的话题之一,今年当然也不例外。
趁大厅里所有来客的目光,都为台上那件即将揭开神秘面纱的珍品所吸引的时候,艾伸手,拍了拍大厅边缘站立着的那位年轻白袍侍者的肩膀。
侍者恭谨地转过身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修长的手掌,以及夹在手掌食中二指之间的那枚黄灿灿的金盾。
“刚才那位买下波旁古雕塑的先生是谁?”
艾说话的声音似乎和贵族侍从和管家们惯常的腔调没有区别,礼貌中夹杂着些许的疏离和傲慢。
食指微弹,金盾划出一道弧线朝侍者飞去。
“那个波旁古雕塑?啊,那位是弗里曼大人,夏岸坊的弗里曼勋爵。”
侍者的注意力完全被即将落到眼前的金盾吸引,丝毫没有发现来人似乎有意地用手臂遮挡住了胸前家族的纹章。
“夏岸坊?弗里曼勋爵?好。”
等侍者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前只留下个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