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谧的天空东侧,斜挂着一勾残月。
艾和本俩人躺坐在潭边的泥岸上,手中各端着一个木碗,碗中盛着分到的,刚及碗口的菜面糊团,虽然味道很差,劳累了一天的两人仍是大口吃得很香。
几口面糊下肚,感觉到空空的胃里泛上一股暖意,本嘟囔了一句:“他姥爷的,这么大一块青灰钢岩才换这么点面糊...咦?”
右边十步外的老树根下,似乎有光芒闪动,本转头望去,树根下躺着一个人形。
树影遮蔽下,看不清楚面目,只依稀分辨出是一个瘦小的老头,只有两颗灼灼发光的眼睛,紧盯着艾和本手中的木碗。
看到两人看了过来,老头害怕了起来,瑟缩着,努力往边上爬开,动作踉跄,似乎站立也很勉强。
本走了过去,仔细一看,那人满脸满身的青泥灰,也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有洗了,只从蓬乱的头发胡子上分辨出应该年纪不小了,浑身上下,骨瘦如柴,似乎只剩下了一张皮。
看见本和艾走近,老头缩起身体,举手抱头,发出含糊的声音:“别,别打我。”
艾想了一想,伸手将自己的木碗端到老头面前,微热的面糊香味散发开来,老头眼中发出野兽般的光芒,喉头荷荷有声,右手瑟缩地伸向木碗处,却又停住。
“没关系,老伯,如果饿了就吃吧。”
艾低声道。
老头犹豫了片刻,右手终于探出,抓了一把面糊,急速的塞到口中大口吞咽,几乎将自己的食中二指也一起吞了下去。
艾微微一叹,看了看本,将自己的木碗放在老头身边地上,随即拖着本走回了潭边。
月色昏暗,天空西侧悬挂着几颗疏星,星光下潭水微微泛着黑光。
仰望天空良久,艾微微一叹道:“只有这里的星星还是和家里的一样。”
本默然半饷,坚定的道:
“小艾,我们一定有机会逃出这里的。”
顿了一顿: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想办法吃饱饭,每天就早上那么点稀粥和晚上不知道有没有的面糊,只怕不多久,就会变得和这里的人一样,个个瘦得像根木材一样。这个见鬼的潭水居然是死水,别说是条小鱼,就是个虾米也摸不到。”
一个干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十,十几年前这个潭水也曾经是碧绿的,不过每个人都在这里洗青泥灰,就变成了一潭黑水了。”
两人回头望去,说话这正是那个老头,木碗已经空空如也,老头看上去似乎精神好了一点,半坐在两人身后,看着两人的眼光仍然畏畏缩缩的:
“在这之前,潭里的鱼和虾,嗯,还有其他任何活动的东西,早就给人捞光了;每天都是一身的灰泥,这几年来,到,到这里洗澡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本道:
“原来是这样啊,这青灰泥里应该有毒,怪不得变成了一潭死水了,对了,老伯怎么称呼阿?”
“叫,叫我老皮头就可以了;多,多谢两位的面糊了,老皮头已经多少天,每天只有早上那口稀粥度日了。”
虽说从没看到过所谓的米尔斯银矿,之后的几天,两人还是能靠着深海潜水时练就的夜眼,每天或多或少能在黑暗的矿洞中掘到青灰石,换上一顿半饱的面糊晚饭。
两人都是分作三分,第三份留给那个老皮头,几天之后,也和老皮头混熟了。
据他说,他在这个矿里已经有十五六年的时间了,随着年老体衰,愈来愈难挖到足够的矿石换取晚饭的面糊。
“老皮头,那像你这样的怎么办啊,每天只吃那么一点,能挨几天啊,那帮人会管吗?”
又一天的晚上,艾和本挖了整天的矿后,端着分到的面糊蹲坐在潭边,指了指栏栅外大吃大喝的尼莫眯人。
“那帮人给你吃的,只是为了让你刚好走得动,好去干活挖矿,让你吃饱的话,又担心会有力气去反抗他们。。。挖不动矿的是不会给你一粒多余的面屑的。”
老皮头的眼睛里掠过一丝黯然自嘲:
“像我这样的老东西,以前都是到了实在爬不动的时候,给拖出去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做肥料吧。”
“这里的人,就没有人想到逃出去吗?”
“逃出去?”
老皮头堆满皱纹老脸上挤出一丝苦笑:
“这里是一个死谷,要出去,只有那些野蛮的尼莫眯人加大铁棒守着的栅栏,要么就是上面了,”
说着,指了指身后壁立如仞的悬崖。
“以前倒也有人试着往上面走,结局就是那样了。”
本和艾往悬崖上看去,冷黯的星光下,依稀可以看到数十丈上方的山崖上,密布的刺棘上挂着些东西,努力分辨下,似乎是几具残破的枯骨。
“这里的黑铁岩上面什么都不长,只长铁刺棘,要想从铁刺棘上爬上去,就算是石蜥蜴也不成吧?更可怕的是,崖顶上生长着成群的鬼脸枭,铁刺棘割破身体的血腥味会引来鬼脸枭,我就亲眼看到过,有人爬上去陷在了刺棘丛里,被十几只鬼脸枭活活分食。。。或许实在熬不下去的时候,往面前的潭中一跳倒是个好办法。”
“也有人跳潭吗?”
“怎么没有,这里一年都要死上好几个,也不知道是自己去寻死还是洗澡时淹死的。”
“嗯,靠近崖边潭水最深的地方,有时候还能看到些绿色,不过死的人多了后,也没人敢到那里去洗了。”
艾和本互视一眼,都发现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已经第21天,本和艾来到这个矿坑之后。
灰暗的矿洞中分不出白天黑夜,本和艾又在一条废弃良久的矿道中辛苦挖掘了大半天,估摸着外面已经完全天黑的时候,终于掘到了一小块品质尚可的青灰钢岩矿石。
两人把辛苦得来的矿石小心放在背后的竹篓中,朝坑口处爬去。老皮头还举不动铁钎,爬不久坑道,只在近坑口处较宽敞的地方等着两人。
快到坑口处,伧啷伧啷铁钎擦地声响起,有七八个人影朝两人靠了过来,磷光下,惨白如鬼魅般干瘦的脸上闪烁着狰狞的目光,为首的,依稀认得是个绰号叫“黑狗”的,是一小群矿奴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