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绕过朝天门,吞吐着闷气,翻身拍出几个水花儿,在别人的浆下转啊转啊,转到了西河沟的石滩上。每日的这个时候,都应该有个姑娘卷着袖子盥洗衣物,将捣衣杵敲得梆梆响,时不时抬头,等着一个少年。
今日那些衣物都飘在了西河沟里,装衣服的木盆被踩翻,余遥和萱草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石头被太阳烤得火辣,阳光像滚烫的铁水泼在身上,他们仿佛浑然不知。
暗劲从手上传来,余遥的手指修长,掌心带着薄茧,萱草低眉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脑海中将镐京除夕夜里火树银花又演了一遍,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然而她心底忽然一疼,似被疾雷劈开,点燃一腔不可说。
“我将他们引开,你赶快回城。”余遥凑近萱草,在她耳边低声嘱咐道,这些人是来杀他的,只有他们分开,萱草才有可能逃出去,余遥想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回城之后什么也不要做,你今日从未见过我,知道吗!”
萱草没见过余遥何时表现过这般强烈的情绪,她莞尔一笑,舞了舞手里的捣衣杵,“刚好昨天学完了擒虎棍,怎么能不试试?”
萱草姿色并不出彩,小麦色的肌肤点缀着殷红的唇,葡萄似的圆圆眼珠,却是余遥见过最美的组合,这种美充满着生机与希望,越细看,越深陷。余遥心底噌地冒出一股火气与慌张,“萱草,听话!”他瞧着萱草没心没肺的笑容,仿佛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在水里泡得唇齿发寒的夜晚,有人被挂在高高的旗杆上,被死亡吞噬时,在他头顶滑过一丝眷念不舍目光。
他突然被拽了一下,石头后面有轻微的脚步声远去,萱草拉着他的领口,捣衣杵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山头,“我爹原来带我打过猎,那后面有个山洞隐秘得狠,距离不远,我们偷偷摸过去,他们不会发现的。”余遥张嘴还想阻止,萱草却已经先一步掠了出去,她回头,“走啊,我怕你找不到路。”
当两人东躲西藏终于摸到山洞里的时候,天空铺满了红火的晚霞,两人的喘气声在潮湿的洞里在此起彼伏,余遥打燃了一根火折子,捡了几根树枝架了个火堆,伸手向怀里摸去,面色一变,萱草有所察觉地看向他,“什么丢了?”
“没什么。”余遥收敛了脸色,却收敛不了眼里的紧张,也隐藏不了坐立不安的姿态。萱草蹲在他身边,小心将他袖子撕开,刀伤很深,血流不止,她眉头一皱,“我出去采些草药,你在这等我。”
“不准去!”余遥反手就将她抓住,萱草拍了拍他手背,自小泼辣的小女子此刻多了几分柔情暖意,清脆的嗓音散开,“你乖乖等我回来,可别让人捉了。”余遥转念一想,那些贼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萱草不在这反而更加安全。于是松了手,低沉念了一声好。
至夜,余遥终究没等到萱草,火堆只剩余烟袅袅,偶尔炸开火花,照得他半边脸苍白,他拨开搁置在脖子上的利剑,站起身,顺手拿起萱草留下的捣衣杵。
“告诉你主子,莫要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