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豪一路带着哭腔跑回了村里,在进村口的泥道上狠狠的跌了一跤,可是他并没有放慢脚步,这件事就如同天塌下来一般,在他的脑子里哄哄作响。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危平的家门口,总之他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很远,又像是停滞了一般,他站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他不知道进去怎么跟危平的妈妈说。
此时危平的妈妈正在洗一家人的衣物,她整天没命的操劳着,从鞋垫到床单,从院子到正屋,全都是她一个人拾掇。这些还不算多,十多亩田地等着她操持。她就像是一个天然的永动机,不停的忙活着。晚上,她还要在昏暗的瓦茨灯泡下缝衣物,衲鞋垫。家里还有成群的鸡鸭,猪圈里一头黄皮猪。啊呀,她手上的老茧正证明着一切!
硕大的木盆摆放在她的面前,她蹲下来,不停的把衣服搓在洗衣板上。然后再把衣服浸入水里,划拉几下,又重复刚才的动作。天豪透过门缝看着入神,此时他倒是像忘了要说的事情一样,傻傻的靠着铁门。
突然,他一个踉跄,撞在了铁门上,额头上瞬间红肿起来。农村的铁门相对劣质,稍有碰撞,就会轰轰作响。
罗群诧异的从脚地上站了起来,“谁啊?”
天豪此时也无法继续躲避了,只好掩着哭声说道:“大妈妈,是我!”
在这一带的乡俗,凡是同一辈的妈妈,无论大小,都喊大妈妈,这已经成了一贯的叫法。如果你喊别的称呼,倒是让人奇怪。
“怎么了?哭的这么伤心!”罗群此时似乎预感到什么不详的事情发生,她把双手在围裙上搓了搓,然后小步跑过去开了门。只见天豪不顾红肿的额头,尬尴的站在那。
“是不是小平又欺负你了”
“没!”
“那你怎哭成这样?”天豪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哭肿了,脸上挂满了泪道道。罗群一把把天豪搂进怀里,她和天豪的妈妈原本就是好姐妹,此时她心疼起自己姐妹的孩子来。
往年天豪父亲还小的时候,是村里有名的贫困户,而且据老一辈的人说,他家祖坟钻进了穷鬼,几乎在记事人的印象中,他家门道从民国起就一直穷的没边没沿。那时候危平家在村中还算是大户人家,虽说不是什么地主阶级,可是危平太祖父生性刚猛,周围七里八乡的都敬他。
天豪的爷爷叫胡德顺,身子骨瘦小,可能是没啥吃食导致的。在那个年代,只有穷的没饭吃的家户才让自己的儿子在青壮年的时候参军打仗。所以抗美援朝打响后,他的父亲就第一时间把他送去参军,因为第一批的战士已经提前过去了,所以他被遣返了回来,并且通知他随时接受命令奔赴前线。
然而,很长的一段时间部队里都没有再给他音讯,他们家已经揭不开锅了,天豪的奶奶甚至偶尔去外地要饭讨食吃。眼看家里要饿死人了,于是父亲又押着他去省城报了到,刚好赶上新一轮的征兵。于是,他跟着部队浩浩荡荡的跨过了鸭绿江。
然而让他喜出望外的是,他还没有开第一枪,战争就提前结束了,他又扛着枪回来了。不过让人欣慰的是部队给他发了不少军饷,这让他们家总算熬过了那个艰难岁月。
天豪的父亲出生后,虽然家里过的依旧惜惶,但是胡德顺就是不信邪,非得把儿子培养出来不可,于是,一家老小从少的可怜的家底里挤出一点油水来,供这个唯一的儿子上学。天豪的父亲叫胡有才,从名字中就可以看出父亲的期望。
胡有才没有让家里人失望,成绩一直是周围几个庄最好的,在那个年代,胡家坎还有属于自己的小学。那时候的教书先生,正是村里的老先生胡先民。这位胡先民老人家往年是地主家的儿子,由于他学识好,又常常给村里的人免费教书,所以文革前后并没有受到什么迫害。他为了报答大伙的恩情,就自掏腰包建起了小学来,那时候周围的几个村庄,凡是离寻麓小学稍远的,都跑着胡家坎来上学。危平的爸爸和天豪的爸爸也在这上学。只是危平的爸爸比天豪的爸爸年长几岁,所以他们那时候很少碰面。
在文革期间以及往后的几年里,这一代上学的娃娃都有个不成文的习惯,就是初中毕业后就不练了。一是家里在门外没什么说的了话的人,在公家寻个工作是不可能的,二是实在支付不起高中的学费和伙食。再者那时候的中考录取率还是很低的,如若不是特别拔尖的,家里也不会继续闹腾着供孩子读书了。
胡有才也和众多学生一样在初中毕业后就不再练书了,而父亲对此也无能为力。改革开放以后他就和胡永德以及其他一些青年出去打工了,在那个年代出门打工是一件认人向往和光荣的事。因为在这一代的农村娃娃们还没有出过远门,他们有的甚至连县城都没有去过。
胡有才天资聪慧,思维敏捷。虽然他书没怎么练成,可是与人交际却很是得手。在老实本分的做了几年手艺人后,就开始闹腾的成了包工头,胡永德也常常去他手底下干,因为都是乡里乡亲,他也常常帮衬着胡永德。但胡永德并不会因为在熟人底下干活就偷奸耍滑,他天生就是个老实的人,胡有才也正是因为他这一点,才常常把好活留给他。
等到了他们婚假的年龄后,胡永德娶了离镇上不远的罗大铜村的罗群,并很快有了第一个女儿胡凤。胡有才那时候怎么说也长的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他在北京认识了个陕西的妹子,像城里人一样谈了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那时候的胡有才已经有了点小钱了,据在他手底下干过活的民工讲,他把人指派到工地上后,就屁股坐着钱打麻将。兴致起来了就带着女友云游四海,日子过的好不快活。然而,好景不长,他终于在一次赌博中输光了积蓄,并且还欠了一屁股烂账。他的女友也很快离他而去。
自那以后,他就再也不相信什么爱情了,他像是突然醒悟了一般,整天没日没夜的工作。并且还让父亲在家里打听附近有没有好的闺女,好让他早日成家。当胡德顺在村口的闲话中心和妇女们说道此事的时候,正好被正在小店里买盐的罗群听到。过年的时候罗群回娘家,她最好的姐妹和她说过,有什么好的后生给她说说,她当时只当是说笑,现在她突然有了注意。
她的这位好姐妹名叫罗芬,比她小两岁。
很快在罗群的引荐下,胡有才和罗芬在罗群家见了面。罗芬长的很水灵,个子不高,但是摸样还算俊俏。最让人心动的是她长的丰满,但这种丰满不是胖,是一种让男人顿时荷尔蒙上头的丰满。很快这们婚事就定下来了。
胡有才和罗芬结完婚后,就一起出门打工了,胡有才也再次凭借自己的努力恢复了元气,而罗芬因为貌相较好,在用人单位被一对南非夫妇相中,给他们做保姆。这对夫妇是驻扎在中国的外交大使。
罗群一边想着往事的种种,一边安慰起天豪来,对她来说,天豪就像是自己的干儿子一样亲切。
天豪在罗群的怀里哭开了,是的,他还在脑子里酝酿该怎么跟危平的妈妈说这件事,他不知道自己说出来会有怎样的后果,总之,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
就这样哭了好一会儿,天豪终于缓缓的把头抬了起来。
“大妈妈,危平。。。。。”
“危平怎么了?”罗群惊恐的追问到,她已经感到了不安。
“危平落水里了,哇。。。。。。”他刚说完就又大声的哭开了。
只见罗群两眼一黑,差点摔倒在门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