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州城在望。
临近晌午,不管往事如何,绿林大豪也好,流窜匪类也好,抑或是宗师想法也好,终究都会放到一边。这个时刻,吃饱肚子才是正事。
“早知道应该再多听他说会的呀,看他能招待一顿什么样的午饭。”杨帆一脸正经地说道。
“额……就你这个态度,估计可能把你扔进湖里喂鱼的可能性比较大吧!”宋无奇对杨帆这种颇为跳跃的思维有些跟不上。
“那个老头儿应该扔不动我的,不过总感觉他还有什么后手,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杨帆正儿八经的思考了一下刚才见面的过程才说道。
“不过说真的,本来还对宗师们挺有期待,但是看这姓齐的老头还有那个中年汉子的做派,我觉得这冷宗师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要说上午的遭遇给宋无奇什么感受的话,最大的可能还是没见到宗师的失望,其他的都没这么强烈。于是他说道:“额……冷宗师江湖风评一向很好呀!”
杨帆白他一眼:“你的想法没有参考价值!江湖的也没有!”
对杨帆来说,确实真是这样的,因为参考标准不一样。别人评价宗师都是带着仰望的目光,只有他,从来不会去仰望这座江湖的人。
他心目中的高峰,已经去世,按理说这座山峰终要倒塌,不过在他心目中反而越来越高。
船靠岸,杨帆先跳上岸:“小奇啊,走,先带我去填饱肚子,然后再去找找金沙帮的线索!”
宋无奇也跟着上岸。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在杨帆说出金沙帮三个字之后,码头另一侧帮忙卸货的几个行脚,都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两个人吃完饭,就在宋无奇的建议下朝清水巷走去。这里离码头不远,历来鱼龙混杂,以前金沙帮费了好大功夫,才在这里立下足,不过也没能拿下整条清水巷,只拿下约莫三分之一。
如果说金沙帮走了之后,还有什么地方有残存,这里是最有可能的。
岳州其实是一座被水环绕的城市。被水环绕,就是字面意思。
西为洞庭,岳阳楼就建在洞庭湖边上,北面是东风湖、枫桥湖,其中枫桥湖一直向东蔓延至汴河园,南则为南湖,湖水一直蔓延至吕仙亭山下。岳州城仅从东门经枫桥湖堤,有一条通往江城的驿道。
他们入城的地方是岳州城西南,如果不是杨帆急着跳下船要去吃东西,他们完全可以沿着水一路进城。
穿过合水门,途经铁炉街。一路上都是叮叮当当敲打之声,杨帆细看了一下,都是敲打农家用具的,敢于打制刀剑的,是一户都没有。
从铁炉街穿过之后,再跨过飞花桥,步行几步便到达清水巷。此处虽然离西门稍远,但是有一水从洞庭湖直达此处,持着官引的大船,转运不休的小船,都在此匆匆而过,因此这条街才成了鱼龙混杂之地。
踏入清水巷,就明显感觉到不一样的气息。
铁炉街里全是叮叮当当的嘈杂声,不过在杨帆听来,很有韵律,清水巷就完全是人声嘈杂了。
叫卖的,拉客的,扛着大包小包高喊让路的,孩子嬉笑打闹的,大人管教顽皮小孩的,甚至最远处还有一对打架斗殴的,双方都是赤手空拳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打人的要怒吼,被打的要惨叫,周边还有围观较好的。
更远一些,正对水流的一排房子里,二楼全是花枝招展的姑娘,倚着窗,有一些甚至探出了半个身子,半个酥胸都露在外边,手里拿个丝巾挥舞着,看到俊秀的郎君还会调笑几句。
一楼门口站的则是些龟奴,站在门口低头哈腰的,一双招子啧滴溜溜的转悠,盯着来往的人群。
这等景象,真是杨帆从未见到过的——虽然他去过了潭州,也来过一次岳州。
一直很向往热闹的杨帆,见到此情此景,居然生出了一股子烦闷之情。他有些恼火的对宋无奇说道:“这就是你们金沙帮一直想要进来的地方?”
宋无奇看到了杨帆的不愉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依然面无表情的说:“在哪个城市里,都有这样的地方。这,就是生活在城里底层的真实状况。不管是帝国之都,还是通商大邑,抑或是府治之城。”
刚说完,前边不远处的青楼里,就有两个大汉扔出一个短打扮的瘦弱汉子来。
扔到地上,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口中还骂骂咧咧:“你个死穷鬼,没钱还敢来充大爷!”
紧接着门口又出现一个女子,浓妆艳抹,看年纪也不小了,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衣衫,双手叉腰站在门口看着地上的汉子,一边用故作娇滴的语气说:“痴心妄想的玩意儿,没钱居然还敢打主意到老娘头上来!要不是看在你往常里银子给得还算足的情况下,这次怎么都得打死你!”神态和语气,都有些让人说不出的生厌。
说完这句又对两个打人的大汉说道:“这次就算了,说不定我们钱大爷还能东山再起呢!毕竟金沙帮说不定哪天又回来了!放他走吧!”
随即就转身进了楼。
两个打手听了之后,都住了手,其中一个又恨恨地踢了一脚在地上姓钱汉子的肚子上,原本一直抱着头挨打的姓钱汉子受了这一脚,顿时如同一只煮熟的虾米般蜷缩起来。
两个汉子也转身进了楼,倒是边上看热闹的有一个大吼一嗓子:“呦,钱爷,您不是从不缺钱的嘛!今天怎么白嫖起来了!这不是您的风格呀,赶紧的,站起来,拿钱砸死那个臭婊子!还有那两个王八蛋呀!”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姓钱的蜷着身子,艰难翻了翻身,双膝跪地,额头也抵着地面,身子弓了起来,双手死死的捂住肚子,看样子刚才那最后一脚,去得不轻。
刚才开口嘲讽的人这时又开口了:“呦,怎么?钱爷准备换行当了?不过你这么光天化日的撅着屁股求卖也不好吧?啊?多有伤风化啊!虽然咱们清水巷大都不讲究,但是也没不讲究到你这个程度啊!”
说完之后又哈哈大笑,更惹得围观的人群轰然大笑。
杨帆跟宋无奇对视一眼,杨帆问道:“刚才那女的说金沙帮回来?这小子金沙帮的?”
宋无奇摇摇头:“不知道,我不认识。”
杨帆抬脚准备走过去,恰好那钱姓汉子应该是刚好恢复过来了,双手撑地,略带艰难的站了起来。
起来之后,他就狠狠得张望一圈。
在他如狼一般的眼神下,刚才笑得很大声的几个猛然收住了笑声,有一个但特别小的,甚至还往人群之中躲了过去,想要避开姓钱汉子的眼神。
刚才出声嘲笑的汉子在他眼神的逼视下,仿佛点燃了怒火,一个箭步就冲上去,一脚踹在他胸口,又将他踹在地上。
这一下有些出乎人的意料,看到钱姓汉子再次滚倒在地,人群又发出轰然大笑,连刚才躲进人群的也重新钻了出来。
踢人的汉子大吼道:“金沙帮都跑了,你还敢耍狠?真以为你是人见人怕的钱大爷?嗯?”
说完这一句又冲上去要踢。
不过,他这一脚没能踢到,刚抬起来还没来得及发力,就被一只手握住了。
手是杨帆的。
杨帆抓住这条腿,猛然一抬,那汉子突然失去平衡,蹦跳了几下,才重新靠着右腿站稳。杨帆手一用力,把抓在手中的一条腿往下一按,咯嘣一声,就在这汉子脚跟落地的一瞬间,小腿被杨帆按骨折了。
这一下,这个汉子终于受不了,蜷缩起来,双手抱着小腿满地打滚,发出阵阵哀嚎。
杨帆恨恨道:“只会打落水狗的玩意,算什么东西!”
说完不再理他,走到钱姓汉子身边,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说:“姓钱?”
姓钱的将刚才杨帆出手的情景都看在了眼里,知道自己惹不起这种杀星,连忙点头:“姓钱,姓钱,钱富贵,贱名钱富贵!”
“富贵嘛,哪里贱了。富贵得很呀!”杨帆之所以出手,并不是因为同情钱富贵,而是从刚才众人的言语中听到了他跟金沙帮有关系,所以准备拦下来,打听打听金沙帮的动向。
钱富贵平常耍横惯了,所以才敢对围观人群耍狠,见了杨帆这种凶人,自然不敢耍什么狠了。连忙滚起身子,又见杨帆还蹲着,也不敢站起来,只好两个后脚跟着地蹲在地上,两手耷拉在前方,都差点撑到地上了。
肩膀耷拉着脖子低着,如果再把舌头耷拉出来,就像是一条狗了。
“爹妈说苦了一辈子,希望我能求个富贵,就取名富贵。其实也不富贵,就是贱,贱人一个贱命一条,所以是个贱名。”钱富贵说完又把头低下去,表现出自己的恭顺。
杨帆见他这个样子,倒也不想再讽刺了,转入正题:“金沙帮的?”
钱富贵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忙否认:“不是,不是!小的不是金沙帮的!”
杨帆饶有兴趣地说:“哦?刚才听他们这话的意思,不像是你说的这样啊!”说完有扫视了一眼人群。
人群之中没人敢搭腔,只有那被杨帆打折了腿的,依然在打滚嚎叫。
宋无奇走了过来,一脚踢在那汉子小腹,那汉子受此一击,一声嚎叫都被腹部受袭带来的倒吸气吸了进去,一下子就安静了,不过仍然因为剧痛,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在抽搐。
“把他拉走,不认识的话就丢掉!”一脸冷峻的宋无奇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这么下令。
围观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宋无奇。
宋无奇这种毫不犹豫下令的风范,使他们不敢违背,终于来了几个人把那痛到抽搐却依然不肯昏迷的汉子抬走了。
杨帆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觉得此时的宋无奇,才真正有点金沙帮坛主的模样。
不过下一刻,他又说道:“小奇这一脚力道不错,又狠有准,看得出来伤恢复得差不多了。来,拎上他,我们找个地好好问问。”说完,就站起来,指了指钱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