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弟……他,他……”蜷在地下的屈不才哆嗦着开口,神情亦是痛苦不堪,指甲深深的嵌入地上砖缝之中。“他从不会扯谎!”
季夫晏见了,心道:“哎!白日里见这人指甲缝里满是污泥,我还道是此人只是因好吃懒做才过分邋遢。此时听得见得,才知他是因时时受这罂粟之苦,才会如此这般。”
此时的屈不才颤栗愈发明显,手脚乱蹬,喉头发出阵阵可怖的低吼。屈不为咬了咬牙,一狠心大力翻过挣扎着的屈不才,照着他的后颈就是一记肘击。屈不才登时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见了屈家兄弟如此模样,季夫晏不忍再看,赶忙起身快步走到简玉珩身边。
简玉珩却道季夫晏是被屈不才的模样吓到,忙安慰他:“夫晏莫要惊慌,我等在这,他不敢如何的,况且他兄弟现已将他制住了。”
季夫晏却对简玉珩的话浑然未觉,此刻的心念已全被一个可怕的猜测占据:“爹爹若是也被楚木王爷灌了御米,那可叫我和娘亲如何是好?!”
屈不为打晕了兄弟,连滚带爬的来到简玉珩跟前,跪下来狠狠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对简玉珩道:“贵人公子爷!求您开恩罢!我二人这一晚上遭了这些罪,是上天给我们的警示,叫我二人以后不要再做坏事!如今我二人知错啦,求您放我们回家罢!”
见简玉珩沉吟,屈不为又哀求道:“我将他扛回家中,要用那拴牲口的粗麻绳子捆住他,还要将他再关进那门窗钉死的柴房里头。如此这般饿上他几日,方才敢将他放出来!现下他昏是昏了,可过不了多久就要醒来,醒来后他就会像那发疯的野狼般,逮谁咬谁!不是我瞎说,要是没人拦着,他能生生拆了这屋子!到那时,我可就奈何他不得啦!纵,纵有各位好汉在侧,你们能制住他不假,可我却更怕你们怒极了把他杀了!所以……求您开恩罢!求您开恩罢!”
“夫晏,依你之见该当如何?”简玉珩看向季夫晏,毕竟他才是这家的主人,况且这屈家兄弟来偷的又是季家的东西。
季夫晏看到屈不才的遭遇,推己及人,难免生出同情之心,便道:“都是被那王爷害苦了的!大哥,高抬贵手,且放他们去罢!”
“那便去罢!记得,今夜的事情半分都不许说与外人听!”简玉珩摆摆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小瓶儿,扔在屈不为眼前,“拿去,消肿化瘀,宁神镇痛!”
“谢过贵人公子爷,谢过贵人小少爷!我兄弟二人便对我爹也不会说起一个字来!”屈不为双手捧起小瓶儿,又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去扶屈不才。
“喂,停下!”就在屈不为负着屈不才走到门口时,先前那个大汉叫住他们,道:“我骑马送你们!”
屈不为面露惊讶,动容道:“好汉太客气了,我背着他就行啦!”
“我得眼见着你们回家才是,否则你们嘴上不牢,乱说一气,回头叫我去哪里拧你们的脑袋?!”
屈不为放下屈不才作势又要下跪求饶,哪成想却被这大汉一手一个,再次拎将起来,道:“走罢!”
三人出去之后,简玉珩对季夫晏道:“夫晏,我等今夜先去祥允寺借宿,明日一早再来寻你,到时你我同去王爷府要人!”
说着,三人呼啦啦起身就要走。
季夫晏忙道:“外面天冷,又是深夜,何苦再辛苦赶去祥允寺?小弟家中客房宽敞,大哥若是不嫌敝舍粗陋,不妨就住一宿罢!”
简玉珩一听,喜道:“如此甚好!去年我曾在寺中借宿过一晚。本以为山寺清净,哪知才睡下没多久,那群人就起来做晨课了!我至今还记得那嗡嗡嚷嚷之音,恼的我真真头痛欲裂呐!”
季夫晏也满心欢喜,道:“那么大哥与各位好汉且随我来,客房在这头儿!明日早上我叫我娘做饭时动静小些,定不会吵到你们!”
简玉珩再次大笑,道:“哈哈哈哈,好说,好说!”
季夫晏安顿好简玉珩等人后,又在门口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直到送屈家兄弟回家的那名大汉回来,这才回屋熄灯睡觉。
熄灯后,简玉珩等人的鼾声很快响起,伴着深秋的风声此起彼伏。因惦记着父亲的情形,季夫晏窝在被里却是说什么都睡不着,辗转反侧直至天亮。
同样难眠的还有季夫人,有外人在,她也不敢多问儿子什么。昨夜在外间偷听了老久,也没听出个所以然。只记住一句话,那便是明日一早他们就要去接自家老爷回来。于是她连日来的郁结减轻了不少,心中欢喜,早早便起来忙活。
听到母亲起床走路的声音,季夫晏也躺不住了。他起身洗漱完毕,穿上汗衫长裤,便帮着母亲去喂食那院中的牲畜家禽还有那四人拴在自家马厩里的坐骑。接着,他又去柴房里搬了柴火,打算抬去灶屋给母亲打打下手。
可是刚一路过夏屋时,却听得夏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夏屋里走出来一名老者,身上虽穿着青布长袍,可头发却是蓬乱无比,也不梳理只胡乱的拢在脑后一处。老者仿似没见到季夫晏一般,抱着蟒皮胡琴径自在门口坐了下来。
“嗡嗡铮,嗡嗡铮!”
“老太爷!”季夫晏丢下柴火,忙上前道,“家中来了贵客,您且消消声儿!不过,您何时回来的,昨夜为何没有见您?!”
原来这老太爷就是昨日在庙市上的那位说书的老者。
季老太爷听得季夫晏叫他,根本不予理会,赌气似的展开手臂,狠狠的拉了几声长调。那四胡向来以声音大音域广而著称,季老太爷如此这般,显是有意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