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尿毒病患者,一年中最过的日子。气温高,血管澎涨,护士进针基本都比较顺利。同时,由于分出汗,病人的体内水份,也少了许多。因而,进入七月以后,邢斌整日里精神饱满。下岗后,这是最快乐最充实的一个夏天。
那天从大通回来的第五天,装修一新的“娟子烧烤“店,在市十中门口开张了。开张的前三天,郑子娟要邢斌到店里来一趟。闻讯后,邢斌异常兴奋,她终于同意我进她的门了。
十中门口,地址很明确,可邢斌一时没找到。
这里左侧是历史悠久的“有色职工总医院”,沿街都是大门面,她一个小烧烤铺子,怎敢去那里。再说,远远望去,也没见“娟子烧烤”呀。右侧是市公交总公司,门口除了林荫小道,干干净净,没一家商铺。那一定是在通往五松新村的小巷里。
市十中大门本来是朝大路开的,可能是考虑到学生安全,不知何时把大门转移到了边侧。这一改,就把本来无人问津的小巷子,搞热闹起来。家家户户开门砸墙都变成了小商铺,甚是热闹。
邢斌探头探脑转了两个来回,也没有找到郑子娟和她的烧烤店。
就在这时,儿子的电话来了:“爸,你过来了吗?都等你呢。”
都在等我?除了你俩还有谁。邢斌一时有点急了:“早到了,都转了两圈了,哪有你们的影影?”
“你早到了,在哪里,我一直在门口张望,怎没看见。”
“十中大门口的那条小巷呀。”
“错啦,在十中老大门对面的大马路边。”
“啊,那里呀?那不都是大门间吗?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穿过斑马线,邢斌看到了儿子在向他招手。走近一看,嗬,这么大的店面,大间约有60平米,仿微州建筑风格装修,简约大方,古色古韵,厚实的方桌条凳,一下子便把人带进了上世纪六、七年代的的乡间农舍之中。这么大这像模像样的烧烤店,邢斌还是第一次见到。看样子,分别这六年,郑子娟大有长进呀。不仅赚到了钱,还扩大了视野和魅力。
“斌子,怎么才来。交给你一个任务。借你的墨宝,给我写一个店名,画两幅画,彸我这个小店添点文气。”郑子娟开门见山,毫不客气给邢斌布置任务。当然,这对画了二十多年中国画的邢斌来说,都是小菜小碟,也是理所当然。
环顾四周,看准了几个位置后,邢斌量了量尺寸,然后对郑子娟说:“任务保证完成。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到才告诉我?再说,你一个烧烤店,搞这么大的阵势,,吃得下吗?”
郑子娟给了邢斌一个鬼脸:“怎么,看不起我呀?今日之郑子娟已非往日之郑子娟。首先回到你第一个问题。其实,我的店名都快搞好了。儿子今早看了广告公司送来的小样后,说电脑字不好看,没有独特性。爸爸那一手漂亮的书法,为什么不让他效力?我觉得儿子们提议非常好,所以才惊动了你。”
听到这里,邢斌欣喜地看了儿子一眼。给力!
接着,郑子娟又说:“烧烤太单一,又受季节影响。因而,在南京夫子庙六年,我又刻意了一点手艺。如奇芳阁的萝卜丝鸭油酥烧饼、牛肉馄饨,莲湖糕团店的莲子赤豆等。既然搞就搞大了,多种经营吧。别担心,我有七成把握。”
“那你就太忙了。这样吧,现在是夏天,―、三、五下午,你就不要给我送饭了。先把你的店忙上正规吧。”
正说着,大门口又进来三个男人。为首的胖胖的,但身板挺直,走路有点骄健,能看出来是当过兵的人。邢斌正迟疑中,郑子娟已笑呵呵地迎了上去:“秦老板,您来啦。谢谢您呀,桌椅、吧台做得都很漂亮!”
秦老板抓抓头:“郑姐,说过多少次了,别叫我什么老板老板,小秦小秦。你满意就好。我今天特意把两位设计师和车间主任带来,想听听你的意见,不行的地方立即改!”
就在他们俩交谈间,邢斌总觉得这男人在哪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另外,听销售部的人说,你要给一部分货款,我不是说过了吗。一年后赚钱了再付。如果勉强维持,再等一年。你千万别跟我见外,就几十张桌凳而已,孬太在意!”
“我从南京带回不少钱,能周转。你在价格上已让我许多,还给我赊帐一年,太客气了。华子,过来,帮妈妈谢谢叔叔。”
郑晓华乖乖地从邢斌身后,走到秦老板面前,很恳切地说:“我们刚从南京回来,妈妈又没有多少熟人,谢谢秦叔叔既帮助找铺面,又帮助找装修公司,做的桌凳亚赊帐一年,真不知道怎么谢你。待华子有出息了,一定报你这个大恩人。”
秦老板大悦:“这孩子好一张能说的嘴,今后一定有出息。好,秦叔叔等着。噢,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了吗?”
“还没有。如果是一本,就在这几天。如果是二本,还要等一等。”
“好!”秦老板说完,朝后面一人点了点头,那人迅速跑向门口的小车,从里面抱出一台未折封的笔记本电脑:“我比较忙,怕你拿到通知书时,我不在市里。今天就提前祝贺你金榜题名。送你一台笔记本,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郑晓华本能地后退两步。郑子娟、邢斌无不目瞪口呆。萍水相缝,仅仅是客户的关系,何以出手如此大方。孬子都可以看出,秦老板“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是在追郑子娲呀!
郑晓华双手直摇,战战兢兢地说:“秦叔叔,这礼太重了,华子受用不起。”
而郑子娟更一步上前,伸手把笔记本挡了回去:“秦老板,千万别这样,千万别这样。小孩子不就上个学吗,哪能这么惯着他……”
秦老板也没想到,不就是一台笔记本吗?突然,他注意到了邢晓华身边的邢斌,便问郑子娟:“这位是……?”
此刻,郑子娟也发觉到的尴尬,连忙过来介绍:“他叫邢斌,我儿子的父亲。”然后,又转身对邢斌说:“他叫秦杰,五松家俱厂的董事长。这次这个店能顺利开张,多亏了秦杰的大力帮忙。”
秦杰笑呵呵地早把手伸了过来:“噢,认识认识,邢老师完全恢复健康了嘛!一点都不像当初在肾内科的样子。看过你画的画,有功底。改日请邢老师到敝公司坐坐,赐点黑宝呀!”
邢斌更犯嘀咕了,他认识我?难怪总觉得面熟呢。原来他也在肾内科住过?是我的病友?而秦杰似乎看出了邢斌的异样表情,并借口还有约,便匆匆地走了。
送走秦杰,三人发现,那台笔记本已被秦杰他们偷偷地塞进了吧台里。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邢斌终于忍不住了,小声地问道。
“你真的不记得啦?他是隔壁病房傅传英的老公呀!”
啊!是他?邢斌终于想起来了。
那天中午,二哥送迟了,郑子娟没好气地说:“他是糖尿病并发的尿毒症患者,按时吃饭是起码的要求,你怎么像大爷一样,拖到现在才来?”
老二本来就不愿来送饭,这大中午的,来回一跑,搞得午觉都睡不成。没想到,跑得要死送来了,却遭到一个女人的呵斥。于是,把饭盒往床头柜上一扔,问邢斌:“斌子,这是谁呀?跑到这里来指手划脚的。都离婚六年了,现在跑来干什么?告诉你,斌子就是一个穷光蛋,别指望在他身上还能捞到什么,有多远滚多远去……”
郑子娟惊呆,一时不知说什么,随着委屈无处叙说,只好拔腿跑了出去。
邢斌也惊呆。老二怎么能如此对对待郑子娟?于是,与老二吵了起来。
郑子娟的挥泪奔跑,邢斌愤怒的争吵声,惊动了正在走廊上抽烟的秦杰。他踱到邢斌病房门口,在听了一阵他们的争吵内容后,突然走上前去,一把抓住老二的衣领,并把他抵到墙边,恶狠狠地说:“信不信,我一拳打死你?”
老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吓住了,忙说:“大哥,我不认识你,你干吗要打我?”
“因为你不是人,是疯狗!你去问问,这肾内科里里外外,谁不对郑姐交口称赞?人家那样全心全意为你弟弟服侍、奔走,你们家谁能比的上?你不仅不感恩,还如此蛮横。你还是人吗?要让那女家属知道了,一人一口吐沫,就把你淹死了。滚!”
后来,邢斌才知道,他是女病友博传英的丈夫,转业后自谋职业,在钟鸣镇办了一家家俱公司。没想到,他现在与郑子娟这么熟。难道……
见邢斌一脸心事,郑子娟打趣道:“别胡思乱想,他老婆傳传英还活着。”
“那我怎么没见她透析?”
“顺安镇卫生中心也上了血透机,人家就近去那里啦?”
“你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
“邢斌同志,你是不是吃错药啦?再说,你什么资格管我?你是我什么人呀?再说,我真与哪个男人谈恋爱,你管的着吗?”
好端端的见面,不欢而散。邢斌更是心烦的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