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前一日,行宫栖霞殿里天香缭绕,七盘素斋,皇后母子三人的家宴气氛尤为怪异。
“大哥,如果不愿意分心照顾弟弟,坦白沟通就好,何必如此寒人心呢?三百条人命,说没就没了,杀光了弟弟的可怜朋友,大哥就一点儿都不感到难过,怎么能如此残忍呢?”四皇子紧挨着皇后坐了,神态痛苦,惹得皇后母心抽疼。
大皇子现在哪里顾得上和弟弟争母疼爱,他连明日的替父祭祖都还没抽出时间去熟悉步骤环节。启动国家大战,所需要的准备太多了,哪怕这准备已经不知预演了多少遍,很多事情都是会变化的,比方说永定王府和孙字军的交好。
大皇子的沉默,在皇后看来,是默认,是承认,也是气人。
“纵使你弟弟施恩了几朵小花,不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你府上那么多女人,难不成都是彦儿的?我可听说连侍女都被杀了十多个。”
天祭山离乾龙城的距离,最快的信隼当然能在半日内就赶个来回,可这次将四皇子的娇藏剁得干干净净,母子两人很自然地认为是大皇子早有预谋。
“母后,父皇一直都知道府里船上那些莺莺燕燕是怎么回事,只不过要大典了,儿孙总要面祖祭祀,所以才清理的。”
“怎么回事?你们兄弟两个宠个女人怎么了?整座天下有几家大门里没个小乐师给主子取乐的?再说了,彦儿收女入府,有些可是专门为你找来的。你可不能不吃饭就望了农劳。”
对于皇后如此观点,大皇子深感无奈,“若是一两个,可能父皇也就懒得搭理了,可这么多,又是祭典,父皇估计也是烦了,所以才特此警告的。”
“警告谁?”
大皇子轻蔑地瞥了弟弟一眼,无需言语。
四皇子哭道:“弟弟知道大哥情系婉仪姑娘,可这么多年了,总该要向前看了,世间当然没人能比得上婉仪姑娘,可温柔的、贤淑的、操琴的、工画的、世家的、游侠的、弟弟也是一番好心呐。”
皇后气极反笑,“警告什么?警告彦儿不许碰女人?他还是三岁稚童啊?不许彦儿争龙,甚至不赏一官半职,只让我苦命的彦儿混吃等死?”皇后眼泪吧嗒,搂着心头肉,哀声道:“这次与皇上同行,彦儿无论做什么,都被嫌弃!这一路上,不知受了多少责骂!”
“是,彦儿年纪是小,不如你们当哥哥的沉稳,可怎么就没有点滴可取之处?就是块石头,也能铺铺路吧。”皇后不敢忤逆皇上,只是习惯性地从大皇子身上帮小儿子找安慰。
“你是他的亲哥哥!怎么能如此残酷无情?”皇后娘娘骂道:“就算弟弟做错了,你就不能帮他改正?”
大皇子苦笑无声,若非母后您护着,何至于无人敢管,无人能帮?
“母后训的是。”大皇子道:“大祭酒还寻我去确定明日祭祖事务。”
皇后粗暴地打断:“你现在离开这张桌子试试!”
大皇子无奈至极,“母后,此事等大典之后再论可好?”
“不好!为了给彦儿找出路,他连年年有鱼盛会都没去参加,这一路上处处用心伺候你父皇,结果你一艘船装了几十个歌女舞姬大摇大摆来了,不是诚心坏你弟弟希望吗?”皇后怒道:“整个皇家就你和老三上进,就不许彦儿努力了?他没想和你们争龙,只是想踏踏实实做点实事儿,怎么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成了?”
“母后,这些事情是父皇定夺的。”
“呵——钧儿啊,长本事了啊,张口闭嘴就抬皇上出来,是觉得我这个当娘的,没资格管你了呗。”
大皇子心头滴血,“母后,只要孩儿能办到的,一定百死不悔。”
“说什么混账话,手心手背都是肉,为娘也只是希望你们兄弟二人能齐心协力,让熙凉更加辉煌。只不过你弟弟年纪也到了,总归是要做些事情的,总不能让他也学老二天天抱着根木头刻雕吧?”
“母后放心,我会向父皇提议的。”
“这话就让人不放心!”
“那母后可有想法?”
皇后宠溺地瞧了眼幼子,道:“庆城扩建,主事人定了齐磊,不是还缺个监事人吗?”
大皇子苦笑道:“三弟绝不会答应的。”
“他还不是储君呢,还是说你压根就不想帮亲弟弟?”
大皇子解释道:“主事人齐磊独女已和李长锋定下婚约,监事人最多是中立派,和我关系亲近密切的一概不可能的。”
“双河州何伟那里不是还缺人吗?”
大皇子深知亲弟脾性,放他过去,双河州不翻天就是大吉,搞不好就会激起民怨了。
“双河州已无甚功劳可取,怕是弟弟去了觉得无聊。”
“沐文奇不是挑衅你吗?战功如何?”
大皇子感觉头都大了:“母后,即便是必胜之仗,刀枪无眼,行军奔马,危险很难完全避免的。”
“那西边商贸一直稳定,可让你弟弟去长长见识?”
“母后,西边商贸同样危险,最好的战马交易让左晋早已眼红多年,偷袭拦杀抢夺不断,您真放的下心?”
四皇子阴阳怪气地叹道:“亲大哥,不必多说了,这也不行,那也不成,我算明白了,我呀,就适合天天窝在床上睡大觉。”
皇后将面前一盘素炒山菇掀翻,怒声质问:“这就是你的百死不悔?你这不是存心要气死我!是,我知道,你从小在外祖母家长大,怪娘心狠,可那时候天下大战,不把你放到后方,娘怎么保证你的安全?后楚长枪指着乾龙城时,娘不怕就是因为娘知道危险离你还算远。”
皇后怒后又悲戚抹泪,哽咽道:“可现在,娘是真的怕了。为了婉仪,你十年封门,为了争龙,你都快六亲不认了。你弟弟满心思地想帮你,你却视他为豺狼!都不如那老三在你眼里金贵重要。”
大皇子彻底缴械,道:“母后,民治武功用才,双河括岭西疆,您让四弟选吧。我都同意,但有一点:任职担责,法不避亲。”
“什么意思?你这是在威胁吗?”
大皇子低头道:“不敢。我哪里敢威胁四弟呢?您不是时刻盯着我的吗?生怕他受了半点委屈。”
皇后气怒交加:“你这话是说我不疼你?”
大皇子黯然道:“十年蹉跎,母后失望放弃也是人之常情。若父亲同意的话,四弟尽可取走我府上所有,包括争龙资格。”
“混账!”
大皇子置若罔闻,“您和四弟商量好之后,通知我一声就行。”
言罢,大皇子起身拜退,今日忙得只吃了一筷子凉拌笋,也应该开心满足了吧,毕竟他们像家人一样同桌共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