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雷回了酒店,把东西收拾好。他找了华丹祝尔,带着郭清、吴楚和李风英去了八廓街边上的酒吧。五个人大喝了一场,又紧接跟着华丹祝尔去了他的住处。李小雷见到华丹祝尔的妻子与两个女儿,李小雷问他:“你有没有打算带着老婆孩子出去转转?”
华丹祝尔喝了一口青稞酒,一摆手:“转什么转,我觉着呀,哪里都不如家好。”他说话的时候,怀里抱着他的小女儿,大女儿已经长得比她的妈妈还要高了,听到这话也就站在一边笑。华丹祝尔指着他的大女儿说:“你也是!这里那么多好汉子你不要,都二十好几了还没成家,你这不是成心气我吗?”他的妻子搂着高她一头的大女儿,说了一句李小雷听不懂的藏语,他们一家子人就笑成一团。
吴楚靠着李小雷,轻声在他耳边说:“你看,这样多好啊。”
李小雷点点头,也不答话。
“你们明天就走?”华丹祝尔一面揉着他女儿的小脑袋,一面问李小雷。
李小雷喝了一碗酥油茶:“对,明天就走。那个,华叔,还有没有可乐了?”
华丹祝尔听到就哈哈大笑:“有,有,管够!”
李风英一贯是不怎么讲话的,令李小雷感到意外的是郭清,他向来是人越多越爱嚷嚷的性子,可是他今天居然只是闷头喝着酒,一句话都不说。李小雷从认识郭清起到现在,他都没有见到过郭清这么严肃的样子,李小雷知道郭清遇上事儿了。
晚上,李小雷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电视,郭清来敲李小雷的房门。
“她要跟我结婚。”郭清的眼睛红得可怕,连说话都带着颤抖的感觉。
“那就结呗。”李小雷拧开一瓶果汁,给郭清倒了一杯,剩下的自己拿着瓶子喝。
“结婚!结婚啊,大哥!”郭清抓着李小雷的肩膀,“我今年才25岁,我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然后就是为了挣钱养家,每天在公司和家庭之间来回奔波?我会像个蠕虫一样,每走一遍,就留下令我自己恶心的粘液。我就彻彻底底地被困死在这一纸婚书里。
“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一旦我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你敢想象吗?我会变成我最讨厌的那一类人,我会有大大的啤酒肚,有油油的秃顶,就像我的爸爸那样。”
郭清说这些话的时候,可怜得像个孩子。
“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么天真的话了?”李小雷笑了起来,“人总会变老,就算你不结婚,不生子,你也会有突起肚子、掉光头发的那一天。”
郭清摇摇头:“但是我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攒够足够的钱,像葛丽泰·嘉宝那样,躲在市中心的小阁楼里,一个人安度晚年。”
李小雷从没听郭清说起过这些,他拍拍郭清的肩膀:“我以前还真没发现,你怎么像个娘们儿一样?”
郭清把李小雷手推开:“你他妈才像娘们儿。跟你聊天真没劲。我走了。”
“你走出这扇门了,今天晚上可就别再骚扰我了。”李小雷躺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
郭清把伸出去的腿缩回来,“啪”地把门关上了:“不行,我今天晚上不能回去,我今天晚上要是回去了,你明天要么见不到我,要么见不到风英。”
“这么严重?”李小雷把电视机关上,“你说说,你跟李风英现在是个啥情况。”
“我也说不清,你说我要是不喜欢她吧,我才十几天不见她,就想她想得不行,可是你要说我喜欢她吧,我怎么就不敢跟她结婚呢?”郭清哭丧着脸。
“要我说啊,你就是喜欢她,但是还没到那个程度。不过也是,你认识她这才多少天,你们都开始想着要结婚了?”
“就是啊,我就搞不懂了,我从见到她开始算起,前前后后也就不到半年的时间,她怎么就会这么想着跟我结婚呢?”郭清把果汁喝完,“你是懂我的,我这个人呢,也不是什么好人,虽然对朋友不坏,可是在感情方面呢,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李小雷深以为然:“没想到你这个人还挺有自知之明。”李小雷在拉萨呆了有一段日子,说起话来,“自知之明”这四个字前后鼻音完全乱了套,听得郭清一阵捧腹。
“亏你还笑得出来,要是我是你啊,我现在能笑出一声,我名字倒过来写。”李小雷在郭清面前舌头打架也不觉得丢脸,两个人当初可是打嗝放屁都互相不顾忌的,一句话没说对,这还真没放在心上。
“那我还能怎么办呢。”郭清一听李小雷提起这事,脸色马上苦涩起来,“小雷,你觉不觉得我以前不这样儿啊?按说像我这种人,就应该是彻彻底底的渣男,可从没想过跟哪个姑娘认真交往,还能聊到谈婚论嫁啊。”
“其实吧,我觉着你这个人其实心底里就不坏。你不喜欢跟姑娘谈长久的事,所以你才整天在酒吧里找姑娘。你遇到的妹子虽然多,可是你也没骗过人家的感情,大家都是奔着性爱自由去的。你把你认真去爱的心掩藏在这种公平的交易之中,并且自己麻痹自己,觉得自己是渣男,就应该泡了姑娘还不负责任。”李小雷和郭清一人靠着一个枕头,坐在床的两边,“按理说,你这个心理啊,已经算是病态了,可是没道理啊。一般像你这样的,要么是幼年家庭不和,要么是你受到过巨大的情感创伤。难不成你爸妈是二婚?或者你根本不是他们亲生的?”
“滚犊子。”郭清猛地把身后的枕头甩向李小雷,“也就是你啊,能跟我开这种玩笑,要是是别人,早给我干趴下了。”
“唉,我这不是作出假设嘛,你就当我今天喝多了,你别介意啊。可是你这心理,总得有个理由啊,不然你别说跟李风英这事没法儿解决了,你跟谁都一样。”
郭清盘腿坐在床上,回忆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你刚刚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但是···”
“你有什么话就说呗,咱俩谁跟谁,你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也是,我第一次约炮还穿的是你给我买的裤衩呢。”
“我什么时候给你买过裤衩?”
“就你毕业前最后一次上我家,给我带的一打裤衩啊。”郭清说完这话,突然脸色一变,“难道···”
李小雷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那他妈是我自己穿的裤衩!我只是放你家洗···”
“你他妈你自己的裤衩,你干嘛不放到学校的洗衣机里洗?我就说怎么每次穿起来,就感觉怪别扭的。”郭清做出一个呕吐的表情。
“学校里的洗衣机那能用来洗内衣吗?我可亲眼看到我上铺的朋友把自己几双球鞋塞进去洗的。而且当时那不是还冬天嘛,我自己洗又嫌手冷,我不就顺便带你家给洗了,谁想到···”
“好了,你别说了,这事儿到此为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多一个人知,你就提头来见我。”郭清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
李小雷竖起三根手指头:“打死不说。”
两个人互损了一阵,就都想起往日的校园时光。
“好了,说正事,你到底是咋回事。”李小雷及时调整话题。
“嗯。怎么说呢,你还记得周甜甜吗?”郭清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的样子。
“啊?谁?不记得。”李小雷很坦白地回答他。
“也是,她也不是多漂亮的姑娘,怎么能入了您老人家的法眼。”郭清沮丧地垂下了头。
李小雷很努力地想从脑海里找出关于这个名字的一些片段:“我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呢?你说我不会是又失忆了吧?”
郭清苦笑一声:“你要是是真的因为失忆才没记得起来就好了,你应该是真的不认识她吧。她是当时D班的学生。”
“你可别跟我说这是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狗血剧情啊。”李小雷打断了郭清的话,半带开玩笑地跟他说。
“除了我不是霸道总裁,其他的剧情差不多。”
“你小子可以啊,瞒得我够深的啊。我对这事儿是一点儿都不知道。你继续说,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情况。”
周甜甜跟郭清的相遇比李小雷和刘楚儿的相遇还要来的猝不及防。当时学校搞素质教育,所有学生都可以自选一门兴趣课,并且不管什么等级的班级的学生,都可以放在一块儿上课。尤其是像街头篮球和足球这类的课程,普通班的学生跟奥赛班的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郭清当时选的是计算机技术,教计算机的老师原本是教B班的老师,但是B班的学生为了能挤进A班,基本上兴趣课都报了数学物理的奥赛课,至于A班生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上这个班的大多数都是想要联机打电脑游戏的D班学生。老师把机房的门一开,基本上就啥事儿不干了,除了有的时候他会说一句:“教你们这些学生,没劲。”这声音淹没在学生们打游戏的呼喊声里,谁都没有听得见。郭清上计算机课,目的就一个,就是能多看一会儿篮球宝贝的视频。虽然课堂宽松,计算机房有一个规矩是破不了的,那就是进机房必须要穿鞋套,虽然这个要求平时还不太能体现多大的作用,但是一到下雨天,这就成了死命令。
郭清忘带鞋套的那天,恰好下过一场暴雨,地面湿滑得厉害。按理说郭清没带鞋套,那就在机房外面站着,可是他偏偏硬着头皮走进去了,在机房的地面上踩下一连串的黑脚印。这下子计算机老师就怒不可遏了,跟着脚印的方向,就走到郭清身边,他一巴掌呼到郭清的脑门儿上,又看到郭清正在看一群衣着暴露的篮球宝贝们跳舞,一阵冷笑,说郭清是色鬼投的胎,不懂规矩,没有教养,缺少家教,父母有责任,然后就开始天马行空,就差没有数落郭清的祖宗十八代。
“您要我走我立马滚蛋,但是我没空在这儿听您放屁。您要是再敢骂我爸妈一句,这事儿,咱们没完。”郭清也是硬脾气,加上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对着他家里人指指点点。这一下子,原本坐在电脑桌前,不打算理睬计算机老师的郭清,一拍桌子,起身就指着老师的脸,气势汹汹地把这些话说出来。
老师也没料到郭清是这反应,第一时间居然被吓到不敢说话了,但是立马他就反应过来,脸被气得铁青:“这就是你跟老师说话的态度?今天下雨你没穿鞋套是不是你的错?老师在这里教导你,你还有理了?”
郭清二话不说,脱下鞋子,用袜子把之前走出来的脚印全都擦掉,然后走出计算机教室,赤脚站在门口:“我有错,我检讨,我解决。但是你再敢骂一句我家里人,你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教室的门。”
整个教室都安静下来了,他们看着李小雷,再看看计算机老师。全校第一的好学生公然威胁老师的好戏,这在学校里,可是百年难得一见。不过按理说郭清没有犯什么大错,以前黑帮打架还知道祸不及家人呢,这件事,老师也并不占理。
“你以为你是谁啊?别以为现在这个班上都是你们D班的学生,你就可以在我的课堂里闹翻天。比成绩比不过人家,一天到晚只知道***,你还好意思提家里人?我估计你爸妈知道你这样,早就没脸认你做儿子了。有娘教,没娘养。”那老师平日里憋的一肚子气,现在全都发到郭清身上。
“你他妈给我滚出来!”郭清火冒三丈,“你有种你出来,我们去找校长,你要敢当着他的面把你刚才对我说的原封不动说一遍,我名字倒过来写。”
“我就一句话,没穿鞋套不准进教室。”老师“啪”的一声把教室门关上。
郭清站在门外大吼,走廊里回响着郭清的喊声。他用力锤着门,门里的老师不痛不痒地对教室里的学生说了一句:“你们看着啊,破坏公物,是要记过的。你们接下来要是谁敢不穿鞋套进来,这就是下场!”
郭清还在破口大骂,这个时候,教室门突然打开了,是一个小女生。她走出教室,把自己的鞋套脱下,递给郭清:“这课我不上了,鞋套给你。”
郭清捧着鞋套,就像捧着尚方宝剑。他把鞋套穿在脚上,“通”的一声,把半掩着的教室门踢开,三两步走到坐在座位上的老师身前,拽着他的领子:“我倒数三个数,你给我道歉。”
“你以为你谁啊?你们家能有你这么一个欺师灭祖的人,是你家门不幸!”
“我家幸不幸关你屁事,你今天不道歉,你别想出这个门。”郭清现在也冷静下来了,他没有必要也不能跟老师动手,他只需要一句道歉。所以他松下了手,但是话讲得还是很硬。
那老师以为郭清松手是以为他不敢动手,哼了一声:“算你还知道点分寸,不然我还真以为你父母一点都没教过你礼貌呢。”
“你他娘的再说一遍!”郭清上去就要动手。
“干什么!干什么!”这个时候教导主任出现在了教室里面。他把两个人拉开,本来正准备先劈头盖脸地数落一通,但是看到那学生是郭清,脸色甚是怪异,问了一句:“是怎么回事?”
“主任您来了,您自己看吧,这个学生居然还要跟我动手,我是管教不了了。”那老师一看是教导主任,原本强硬的气势立马不见,像极了一个受害者。
“他说的是真的吗?”教导主任看着郭清,声音一沉。
“刘主任,刚才吓死我了。张老师他突然就开始骂人,他骂这个同学是有娘教,没娘养,还骂我们D班学生没素质···”还没等郭清回答,一个女孩子突然哭出声来,她揉着眼睛,说话都是哽咽的声音。
教导主任的两条眉毛像是要竖起来:“张老师,你真的说过这些话吗?”
“刘主任,我在场,我可以证明。”
“我也是!”
“哦,刘主任,我还录音了,但是我前面没来得及录,只录了后半段。对了刘主任,你不会没收我手机吧···”
放在平日,上课带手机是要被没收和记过的,可是这次刘主任听完录音之后,只是抓着手机不放,也并没有说要如何处置这个同学。
“这位同学,你这录音没有上传到别的地方吧?”刘主任问这话的时候,也很是紧张。
“哦,没有。我只上传到我自己的云盘里了,但是没有公开过。”这个同学也是机灵,脑子一转,说起谎话来,都不带打草稿,“不过主任您放心,只要这事儿处理得当,这段录音,就是烂在我肚子里了。”
“张老师,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刘主任的声音可怕得吓人。
“是他,是他没有穿鞋套进来,我才让他出教室的。”
“哦,那你看我没有穿鞋套进来,那我是不是也要走出教室才配跟你说句话呀?”刘主任其实很不愿意说这话,因为这话实在是不占理又不饶人,可是现在大家都看着,而且明显张老师是遭了众怒,不这样说实在是没有接话的余地,“再说了,你是一名老师,做老师的能随便骂人,还说出这么不堪的字眼?你这就是没素质!”
“我没素质,这个学生就有素质了?”张老师本就是不禁骂的人,被教导主任这么一说,脖子一梗,“不好好学习,成天就知道顶撞老师,他要是不顶撞我,我能说出这些话?”
这次连教导主任都被气笑了:“你说他不好好学习?如果郭同学都不好好学习,那我们学校这一届的高考,恐怕就没希望了。”
最后,张老师跟郭清同时被通报批评,郭清写了一份检讨书,保证以后进机房都要穿鞋子,而张老师被停职一周,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那个给郭清鞋套,并且在教导主任面前嚎啕大哭的女生,郭清是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那个姑娘就是周甜甜。周甜甜是东北人,生来豪爽,是D12班的大姐大。她向来一副无法无天的性子,而且敢爱敢恨。虽然她长得并不像她名字那样甜美,但是带着一股干净利落的气质,做起事来从不婆婆妈妈,当然,除了每天按时交作业以外。
周甜甜虽然骨子里喜好张扬,但是平日里还是很低调的,她按时上自己的课,在课上看看小说,给老师画画素描,然后到点放学,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去操场走两圈,回宿舍洗衣服,睡觉。她的生活跟普通学生没什么两样,她就是一个普通学生的样子。周甜甜之所以能做大姐大是因为D12班只有她一个女生,而且跟男生打成一片,整日以兄弟相称。
郭清跟张老师发脾气那天,她本来约着几个同学一起联机打CS,一直到郭清出了门,她都没注意。可是张老师一直在教室里面啰嗦,而且接着就是连着D班的所有人一块儿骂,周甜甜受不了了,她在老师的眼皮底下走出教室门。周甜甜想把郭清放进来,给姓张的找一个对骂的好手。至于教导主任来,是她也没想到的,眼看事情要闹大,加上郭清是她放进来的,要是郭清受了处分,她心里过意不去,索性放手一搏,大哭一场。世界上最不讲理的就是跟不讲理的姑娘讲理,尤其是哭着的姑娘。周甜甜完全是避重就轻地把责任都算在张老师身上,这才让教导主任变了看法。
郭清是个聪明人,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了,他打心底里是感谢周甜甜的。而且他觉得,周甜甜对他有意思。青春期的小男生最有意思的一点就是,有任何女生对他多看了一眼,他都觉得人家对他有意思,对于郭清这么自恋的男生来说,这种感觉更是变本加厉。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郭清一天在去食堂的路上,拦住周甜甜。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周甜甜对于郭清突然一句无脑的话,显得很意外。
郭清对于这种意外的解读是“我藏得这么深,居然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所以他故作帅气的耸耸肩:“没什么意思,就问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我对你有意思?你有病吧?”
“我没病,我是认真的。”
“我不喜欢你。我也对你没意思。”周甜甜把郭清推开。
“我喜欢你。”眼看周甜甜就要走,郭清抢着说出来。
“你神经病。”
“哦!就是那个姑娘!”李小雷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天后来我是不是看见你了,然后还嘲笑你来着?”
“你记起来了?”郭清点点头,“对,那天我后来问你:‘我是不是挺没意思。’你还笑我说;‘你这人挺没意思,但是这件事挺有意思’。”
“这可真有意思。”李小雷说。
从那天之后,郭清一有空,就去D12班找周甜甜,周甜甜被他烦的不行,就在班里放话:谁要是看见郭清在教室门口转悠,就给他一拳头。可惜这话,班里的男生没有一个照做过,他们都觉得这事儿新鲜,再说又不是什么坏事。当然,赵磊除外。赵磊暗恋周甜甜,而且是很暗很暗的那种暗恋,他喜欢周甜甜这件事,他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起过,也就更不会像郭清那样大张旗鼓地告诉周甜甜他喜欢她。所以赵磊看到郭清对周甜甜好,又难过又开心,难过的自然是因为他不敢像郭清一样表露自己的心迹,但是开心则在于周甜甜并不吃郭清这一套。他觉得周甜甜不是这么没品的人,不是任谁死皮赖脸就能贴上的。
这天,赵磊刚从食堂吃完午饭回教室,就被郭清拦住了。郭清拎着一个袋子:“这位同学,你能帮我喊一下你们班周甜甜同学吗?我有急事要找她商量。”
赵磊斜楞着看了他一眼:“有多急?”
郭清擦了一下鼻尖:“婚姻大事,你说急不急?”
赵磊面对周甜甜的时候怂,可是面对郭清不怂:“你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郭清愣了一下,随即连连点头:“是是是,我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麻烦你叫一下周甜甜同学呗。”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呐,周甜甜都说过不喜欢你了。”
郭清看赵磊根本没有要帮他喊人的意思,拉住另一个准备进教室的学生:“同学你好,请问你能帮我喊一下周甜甜同学吗?”
“喂,你跟谁讲话呢?听没听见我在跟你说话呢?”赵磊推了一下郭清,“你们这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好学生就是这么不尊重人的吗?”
郭清又转头看向赵磊:“同学,麻烦你了,不过这里已经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回教室了。”
赵磊一听这话,火就上来了:“你跟谁说没谁的事了?今天这事我就管了,怎么着吧!你有什么话要跟她说?你传达给我,我来替你说。不然你是别想见到她。”
郭清皱起眉头:“我要说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你眼睛瞪谁呢?啊?你眼睛瞪谁呢?”赵磊现在是浇了油的棉花球,一有点火星就能着。
郭清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同学,请你注意自己的行为。”
“我注意你个鬼!”赵磊一拳头就砸到郭清脸上,郭清应声倒地。袋子里的玻璃杯碎了,里面的姜茶湿了一地。
这个时候周甜甜恰好被先前进教室的同学喊出来,她看到郭清被打了,就拦住赵磊:“你干嘛呢?好端端的打什么人啊?”
赵磊阴阳怪气地模仿郭清说了一句:“这位同学你好,你能把你们班周甜甜喊出来吗?”然后指着坐在地上的郭清说:“你为你谁啊?你想使唤谁就使唤谁?周甜甜是你想叫出来就叫出来的吗?来来来,正好,周甜甜现在出来了,你有什么话,你当着我们班所有同学说,你不敢说你就是孬种。”
郭清的鼻子一热,顺着仁中就是一道血印,他把血擦掉,然后站起来:“同学,我跟你本来就不认识,今天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也不想惹事,你还是回去吧。”
“哟呵?跟我没关系?要我回去?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啊?你脑子有病吧?”赵磊仗着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所有老师都去吃午饭了,不会有人来教室巡查,声音越发的大。他这么一喊,连周围几个班的同学都被喊过来了,他们围在一边,小声议论着什么。
“行,我有病,但是这事儿真不方便对着这么多人说,你看,就麻烦你先走一步呗。”郭清是的的确确不想惹事,加上又在喜欢的姑娘面前,所以显得越发的大度。
可惜郭清不清楚此时赵磊的心理,赵磊知道郭清是表现得大度,可是郭清越大度,就越显得他自己斤斤计较,再加上此刻周甜甜还在一边看着,他索性一根绳子顺到底,就算是给周甜甜留下再坏的印象,也要把郭清拖下水。赵磊冷笑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啊?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难不成你是要带我们班花去什么成人场所?”
“够了!赵磊,你他娘的再多说一句话试试?”郭清还没怒,周甜甜先怒了起来,“郭清,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你有什么话,你当着大家的面说个明白,你说!”
郭清看这事儿没有回旋的余地,就从地上把袋子拎起来:“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我这不是问了你同桌,他说你最近那个啥来了,然后我就自己煮的红糖姜茶,但是杯子刚才摔坏了,现在就剩下这个了···”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包卫生巾。
周甜甜看到卫生巾的那一刻,脸就红了,她还没等旁人看清,抓着郭清的手,把卫生巾塞回袋子里,也不顾袋子已经湿透,拎着袋子进了教室。
郭清惊呆了,一直到他回了教室,嘴巴里还在嘀咕:“她收下了,她居然收下了···”
从那之后,郭清就单方面宣布,他跟周甜甜在一起了。这事儿被那天在一旁围观的人一再传开,周甜甜本人也没有否认。再加上周甜甜总是不及时交作业,郭清就把周甜甜的作业全都承包了,周甜甜成了全班第一个做完作业的人。而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就是,D12班全班的同学都放心大胆地抄起周甜甜的作业,以至于批改作业的老师一度以为他批改的是正确答案。有一次,数学老师因为心生怀疑,把一套数学竞赛题发下去,这些题目里,有好几条连他自己都解不出来。结果是全班的同学都做出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正确率,他终于忍不住了,课堂上随机点人上讲台,讲述解题思路,结果没有一个人答得上来。
“你以后帮我做作业能不能错几题?故意错也行啊,你这正确率太高,我们班老师都开始怀疑我们了。”周甜甜找郭清说了自己的请求。
“你们自己改呗,看哪题答案不顺眼,就换个答案呗。我有强迫症,我觉得是正确的答案,我死也改不了。”郭清头一次听说因为正确率太高而感到困惑,他对此也是非常困惑。
“我改了啊,你知道我们改答案有个说法吧?抄八改一,一般情况下就能对上个七八成,可是你这答案,二十条题目,就算改了也能对上十七八条,这谁顶得住啊。”周甜甜说。
“打住,打住啊。”李小雷第二次插嘴,“郭清,我问你,有段时间,你跟我说搞到了一套独家题库,你说让我练练手,是不是就是拿的他们班的作业?”
郭清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怕正确率太高了吗,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多刷刷题,有什么不好?”他笑完,就继续开始讲他的故事。
郭清喜欢周甜甜,郭清还给周甜甜写了一首歌。周甜甜的生日在周末,郭清在周甜甜生日那天,想约周甜甜吃顿饭,顺便把歌唱给她听,但是周甜甜没有答应,她说她跟朋友们约好了,要一起给她庆生,郭清想陪她一起去,又被周甜甜一口回绝。
郭清心里难受,找李小雷一起去KTV唱歌。郭清坐在KTV里面,也不点歌,拿着话筒,直接清唱他写给周甜甜的歌。唱完一遍又一遍,李小雷以为郭清只是单纯又写了新歌,听完两遍之后,开始给郭清配和声。郭清一听到李小雷开始和声了,觉得怪没劲,出包厢上了个厕所。郭清是KTV的常客,店里的服务生都认识他,他有的时候从端着果盘迎面走来的服务生手里,捏一块西瓜或者一颗葡萄吃,他们都不在意,反正唱得正起兴的人们,也不在意盘子里到底是多了还是少了一块水果。
他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今天的KTV格外的忙碌,所有服务生都急匆匆的样子,他暂时又不想回包厢,主动提出帮他们送递果盘。郭清帮忙送了大约十几份,点零食的单子少了起来,店主为了表达感谢,给了郭清一小桶爆米花,郭清吃着爆米花,心情好了不少。可是郭清去了太多包厢,就忘了自己原先在哪个包厢里。他估摸着数字差不多,就进去了
郭清看了一眼男子,不吭声地关门,离开。他听见周甜甜在里面说:“哪个不长眼的,走错了房间···”
郭清进了隔壁的房间,整个人像失了魂。李小雷接过他手里的爆米花,想让他坐下,可是郭清就一直站着,一动不动。他的双眼像是里面涂上了胶水,既不眨眼皮,也不会转动眼珠。
李小雷说:“你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李小雷推了郭清一下:“喂,我跟你说话呢。”
郭清看了李小雷一眼,拿起爆米花,抓着就往嘴里送,也不嚼,硬生生地咽下去,爆米花上的糖浆形成了一层硬壳,刮得郭清的喉咙生疼,他把一整桶的爆米花塞下去,喉咙就连话都说不了了,他吃完整个人就缩成一团,浑身发抖,李小雷以为郭清病了,背着他下楼,打的去了他家,郭清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郭清找了周甜甜。
周甜甜说:“我知道你喜欢我,我呢,也不讨厌你,你觉得我们俩在交往,那就在交往呗。但是我喜欢过快活的日子,你管不着。”
郭清抽了周甜甜一巴掌。
周甜甜还了郭清一巴掌。
郭清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去找过周甜甜,但是郭清心里一直记得周甜甜,或者说,郭清活成了第二个周甜甜。
李小雷听完郭清的事,突然以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说,你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告诉过我?”
“除了这一件,应该就没了。”
“你藏得挺深啊。”
“是啊,从来没跟别人说过。”
李小雷挠挠头:“所以你也喜欢过快活的日子?”
郭清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怕我真的全心全意去喜欢一个人,她的身后也突然出现一个拿刀的光头,你知道吗?那把刀没有伤到我身上,却戳进了我心里。我那天坐在KTV的包厢里,我就好像能听到周甜甜在小声地低喘。那种低喘声,一直到现在,还时不时的在我耳边回响。我害怕那种声音,所以就去寻找别的姑娘,我要用她的声音盖过周甜甜的声音。”郭清痛苦地抱住头:“你说,我是不是很好笑?”
“你对李风英了解多少?”李小雷给郭清递过去一张纸,但是郭清只是哽咽,并没有流眼泪,所以李小雷把纸团起来,扔进纸篓里,“就比如她的家庭,她以往的,额,或者说她有没有过什么刻骨铭心的经历?”
“我不知道。她不愿意跟我说这些东西。哦,对了,你知道吗,她还不敢照镜子,她说镜子里有眼睛。呵,她害怕镜子前的眼睛,我害怕身后拿刀的人,我们一前一后,倒是害怕得默契。我们呐,可能都是精神上受过伤害的人吧。”
“你跟一个精神病人说精神受到伤害,你卖惨给谁看呐?”李小雷原本是想说些安慰的话的,可是话到嘴边,就变了味。他知道郭清这个人吃软不吃硬,自己要是话一软,郭清指不定哭得跟个大姑娘一样,所以拍拍郭清的肩,“现在可不是难过的时候啊,明天天亮之前,你肯定得给李风英一个答复,你要是真的哭晕过去,一切就真的来不及了。”
“哦,对,我都忘了,你有精神病。”郭清哭腔一下子止住了,“那你说,我这该怎么办呢?”
“你要不要凉拌,再拍个黄瓜?”李小雷从行李箱里拿出一罐酸黄瓜,“我怕到了这儿东西吃不惯,从家里带的,拿一条尝尝?”
郭清也不嫌弃,直接动手拿了一条,放进嘴里噶蹦儿脆:“真长啊。”郭清赞叹了一句。
“我觉着吧,你跟李风英现在谈婚论嫁,确实太早了,你们这才认识多久啊。但是万一人家有什么难言之隐呢?她是个好姑娘,而且绝对不是耐不住性子的那种人。所以她说要结婚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要不找她问个清楚?”
“你说的这事儿我也想过,这么急着问我结婚的事,根本不符合她的性格。但是你要我开口,我怎么问?我说,风英啊,你为啥想跟我结婚啊?”郭清两手一摊,“你觉得这么问合适吗?”
李小雷摇摇头:“好像是有点直白,要不你问问她结婚后有什么打算?”
郭清把手贴到李小雷的脑门儿上:“你脑子没坏吧?婚都没结呢,直接问结婚后的打算?”
李小雷把郭清的手支到一边:“你脑子才坏了呢,你想啊,她结婚肯定是有原因的吧,那原因不方便问,但肯定是你们结婚之后回去做的,这你知道吧。所以你问结婚之后的事儿,不就是奔着这个原因去的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问结婚之后的事,这不就是变相承认了要跟她结婚吗?”
“这就是你不懂得语言的艺术了。”李小雷摆摆手,“就算是她觉得你承认了要结婚,你也没说啥时候结啊。达摩克里斯之剑你知道吧,现在呢,这结婚就是这把剑,悬在你头上,这个婚期呢就是那根绳儿,只要这根绳儿没断,这剑就砍不到你。但是啊,你以后要是真的跟李风英好了,可别说这主意是我出的啊。”
“看不出来啊,李小雷你现在挺坏。”郭清咂了一下嘴。
李小雷立马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坏个屁啊,还不是让那个叫吴佳的逼的。你可不知道,她之前一天到晚在我耳边说什么要跟我结婚,还逼着我喊她媳妇,我真是够的不行,就想了这么一出。我表面上顺着她,但是一有什么机会,你看,我这不就逃出来了?不过说来也是,我跟吴佳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啊,她对我这么好?你说我不会真的私底下跟她约定了终生吧?”
郭清想到在青岛海边的那个夜晚,以及李小雷说过的那些话,然后点了点头:“定没定终生我不知道,反正你那个时候为了吴佳,连吴楚都抛弃了。”
“啊?我有这么喜欢她?”李小雷有些惊讶,“难怪···”
过了一会儿,他嘴里又念叨着:“吴佳吴楚,吴楚吴佳,你说她们上辈子是不是姐妹俩。我肯定是做了对不起她们的事,这辈子我来还债来了?”
郭清“切”了一声:“你还债?是她们还债还差不多,一个个的,喜欢你喜欢得要死。不是,李小雷我就搞不懂你怎么想的,伤人家姑娘,也伤得有个底线,你现在跟两个人关系时好时坏,暧昧不清的,你要再不做个决定,我都看不下去了。”
李小雷把头闷进枕头里,传出一句:“你先把李风英的事儿解决了再说。”
郭清就躺在他旁边:“诶呀,今天也晚了,我这个点回去,风英估计也睡了。算了,我就将就着跟你过一晚上吧。”
李小雷没吭声。
郭清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起身把那罐酸黄瓜打开,空口吃,也不喝水,一直到吃光,然后洗漱了一番,关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