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沈寒走的脚已发麻,如同灌满了铅,但他仍然不肯停下,因为接下来这段路,明显与先前走过的路不太一样。
两边墙壁像是铜铸的,由于地下空气干燥,所以并未锈蚀,在上面有许多内容繁杂的壁画,一路看下来,他认为那些壁画是在阐述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并且这些故事是连贯的。
但可惜的是,他只能看到一部分的壁画,有些地方被人为的磨损和破坏了,看不清真正内容,将那些所看到的,并浅浅理解的壁画内容结合起来,像在叙述这样一个故事:分别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和太阳初升的早晨,有两个婴儿出生了,出生于雷雨之夜的婴儿背上有奇特胎记,胎记的形状十分像传说中的“龙”,龙纹的脊背部分缠绕着,长长的颈部一直延伸到婴儿脖子,而尾部则下延到尾骨,婴儿逐渐长大,成为孩童,那时不足半人高大,但已经能单手抬起巨大无比的鼎,也能徒手和猛兽搏斗,壁画上的猛兽形象,也不同于寻常猛兽,确切的说是古兽,狐首马身,生着蛇尾,体型庞大,被身负龙纹的孩子骑在背上。
伴随着他的成长,背后的龙纹也在变大,并且更加清晰,他身边时常缭绕着神焰,且有龙形显现,宛如一尊神祗。
壁画的内容还没有结束,最终,身负龙纹的孩子已经长为一个壮硕的成人,他不断和别人搏斗,和各种奇形怪状、凶煞滔天的古兽搏斗,直到后来,那些古兽或多或少都有些相似的特征,与传说中能力通天、具有超越所有生灵力量的古龙相似,但大部分只是相似,比如有一处壁画,刻画了他在与一头蛟龙形状的古兽搏斗,那古兽的头颅颇有龙首形状,但身体光滑,没有鳞片,也没有生出四肢。还有一处壁画,刻画了他正在与一头龙首龟身的古兽搏斗,那古兽但看头颅确实与传说中的古龙很像,但偏偏长着龟身。
也有少部分壁画里的古兽形态上已经很接近传说中的古龙,但在细看之下,仍然存在差异,远没有最后一处壁画上刻画的古兽更接近龙形,确切的说,那完完全全就是一条真正的古龙,甚至于先前四象铜柱上所刻画的青龙不出一二。
同样是居高临下,从云端上倾泻而下铺天盖地的烈火,在地面上,那个身负龙纹的人裸露这后背,在周身环绕着一条龙,两条古龙遥遥相对,大战一触即发。
壁画的内容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在没有下文。另一个婴儿——在半路云端的朝阳下出生的婴儿紧闭着双眼,神态安详,关于他的壁画都被人为的破坏了,根本看不清。
但沈寒不在意关于第二个婴儿的故事,他更在乎第一个,那个身负龙纹的婴儿。
他感到无比疑惑,内心浮现出关于此的无数个猜想。
“这些壁画,肯定不是平白无故刻画上去的,一定有其存在的意义,但是,那也不足以说明壁画所刻画的内容是真实的,很有可能是出于别的原因。”他暗自思付。
因为按常理,应当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在这炙热无比,并且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洞穴开凿壁画,肯定是出于某种心理才如此,比如出于某种无可名状的庄严幻想,或者是对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某位神灵的崇拜——姑且将其称作神灵,因为那样一个自出生起,便背负龙纹,力大无穷,成年后便可与凶猛古兽、甚至是龙形生物搏杀的人,根本与神灵无异。倘若说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那未免太过惊人,根本无法想象。
诸多疑问,以及戛然而止的壁画,冥冥中为沈寒指明了一条道路,那条道路就在脚下,就在前方瞳力也无法穿透的黑暗,那里传来一股炙热感,以及浓郁的血腥味。
沈寒皱了皱眉,他实在闻不惯那股血腥的味道。
“豁出去了,那些事情实在令人着迷,倘若就此离去,说不定会让我后悔一辈子。”沈寒一咬牙,强忍身体的不适,加快脚步走向黑暗的深处。
黑暗中,传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呼唤,他的瞳力受到了限制,并不能看出去很远,虽然那呼唤的源头近在眼前,但隐匿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路两边的墙壁上间隔放置着燃烧的蜡烛,微弱的烛光向洞穴深处延伸,但似乎都被限制在墙壁上,根本照耀不了多大的范围。
接下来这段路,又出现了变化,但不再是描述了离奇故事的壁画,而是一排排的兵器,那些兵器样式古朴,残破生尘,从外形上看,有刀枪剑戟,斧钺钩锏,锤戈镋棍,不是缺了刃,便是断了把柄,被整齐划一摆放在墙壁两边。
沈寒路过那些兵器,无形间感受到了一股令人血液结冰的杀意,他埋着头,咬着牙,很快走过这段令他极度不安的路。
就在他怀疑这条路是通往幽冥的、永无止境的路,并因此再度临近崩溃的边缘时,终于看到了转折。
耳边又想起那道呼唤,真真切切,宛若龙吟,但转念即逝,沈寒抓住了这个杳然而逝的呼唤,奋力奔跑,最终,前方出现一抹明亮的光。伴随着光亮,空气中的炙热感更加强烈,血腥味也更浓郁,仿佛前方,是一处尸山血海。
沈寒不由自主的捂住左眼,那里传来极其强烈的危机感,令他左右为难。
“那里可能会出现难以预料的危机么?”他喃喃自语,内心纠结无比,“但已经走到了这里,断然放弃的话,那也太可惜了。”
最终,他还是坚持自己最先的想法。
路的尽头,很有可能是一个相当光明的地界,但根本看不到那之后究竟有什么,有一道光幕阻挡了视野。
沈寒深深吸了一口气,果断一步踏出。
那道光幕之后,是一个与现实截然相反的世界。肃杀,凝重,血腥,宛如森罗地狱,几乎在踏足这个世界的一瞬间,沈寒的血液仿佛凝结成了冰块,呼吸都停滞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装满了浓稠血水的深坑,深坑用青铜浇筑而成,四周延伸出许多条粗大的锁链,牢牢锁住一座浮在血池中央的祭坛,祭坛同样是铜质的,在上面,隐约可见繁复纹路。但这些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祭坛的正中央放着一块晶莹洁白的骨,其上流转淡淡光辉。
“是你在呼唤我么......”沈寒喃喃自语,不受控制地踏上连接祭坛与血池边缘的锁链,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他的眉间感到一阵强烈的逼迫感,左眼在隐隐作痛,自主分裂出双瞳,他靠近了那块骨,瞳力发散,但无论如何,也不能看出那块骨的奥妙,只能隐约看到其形状,和那道流转着的光。
沈寒踏上祭坛中央,小心翼翼将那块骨捧在手中,竟觉连呼吸都受阻了。那块白骨仅仅巴掌大,却流露出一股令他颤栗和气息,尤其在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情况下,他险些忍不住跪倒下来。
“这是神迹......”他喃喃自语。
空气里的燥热感,来自于祭坛下的浓稠血池,池里的血如同熔岩,在冒着泡,并且蒸腾起一阵腥味十足,但不是很臭的味道,仿佛才注入这里不久。但从祭坛的表面的轻微锈蚀来看,显然这里已经被铸造多年。
无论是先前的壁画,还是排列的兵器,抑或是这里的血池和祭坛,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想象,并且这一切的原因都不为人知。沈寒勉强还保留这神智,没有在迷失自我。
那块骨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其上流转的光辉,像是它在呼吸,并且它还发出无可名状的呼唤,一次又一次,企图瓦解沈寒的心神防线。
然而这都是沈寒所预料不到的。他已陷入谵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