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看着面前这个老人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激动，实在是不忍心再继续逼问下去，我拿出自己的手绢儿塞到了那个老人的手里，等待着那个老人的情绪慢慢的平复了下来，他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回忆当中，大概过了好几分钟，他在慢慢的抬起了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就是你出现在你父母身边的来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都在担心你过得好不好，不过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就知道你的父母一定对你很好，但是他们已经不在了，真是可惜，没有机会和他们当面再叙叙旧了。”
我很是感谢的点了点头，伸出手在那个老人的手上轻轻地握了一下，老人的手略显得有些冰凉，看起来应该是很长时间没有出去晒过太阳了，我看向了远处的一个轮椅，轻声的说道。
“您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生活吗？有没有儿女？”
“我没有结婚，一辈子都是一个人，市政府一直在帮助我，平常会有一些人给我来做饭，带我出去转一转，开始的时候我自己还能出去的，可是现在越来年纪越大，我又住在这么高的楼层，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之前周围还有邻居，但是你现在也看到了，这整栋楼洞里面就只有我一个人住，除了我这四楼一户，剩下的房子全部都是空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搬走了，我们这个地方据说也要拆迁了，不过都是空穴来风，我也等不到了这么大岁数已经快死了。”
我不免的感觉到有一点伤感，可是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原来这里面没有任何一栋住户，周围所有的房子都是空的，我看向他身后的三个年轻人，不由得觉得有一点点难受，我再次转过头来看着老人，总觉着他有一些话还没有说出来，但是我知道他不是故意隐瞒，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有一点点记忆力衰退吧。
“老人家，我知道你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你，你记不记得那两个军人的样子，你稍微的说清楚他们的模样，我尝试着看看能不能画出来。”
我从书包里拿出了速写本和笔，这是我年轻时候练就了一个本事，只希望对方描述一下这个人的特征，我就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把那个人画出来，再让对方辨认我进行一些细节上的修改，基本上可以做到跟真人有百分之八九十的相似，这个老人默默的点了点头，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忆着。
“怎么会不记得，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但是那一刻依旧历历在目，我记得那天我刚上班，医院里的病人还很少，我已经换好了衣服，倒了一杯茶准备开始上班了。
那个时候每天都很忙，医院里面只有我这一个妇产科医生，镇子里面和附近乡村里面的人都会跑到我这个地方来，大家已经慢慢开始接受了医院，所以有不少的女人会来医院生孩子，这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我来处理，甚至连护士都非常的少。
可是我那天接诊的第一个却不是病人，而是两个穿着军装的人，两个人全部都是男人，而且带着一个非常大的口罩，不过尽管是这副样子，但是我还是记得他们的眼神，我记得他们进来的时候二话不说直接就把孩子放在了我的桌子上。
当时那个孩子也就是你在襁褓里面不停的哇哇大哭着，我透过那个不我看到你流着血，我本来想出去追那两个人，但是为了保护你，我还是停了下来，我把你送去缝了针，等我再想起来去追那两个人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但是尽管就是这样打了一个照面，我一辈子也忘记不了他们两个人的眼神。
后来我还找了医生来会诊，刚才已经和你们说过了，现在想起来一个细节，我找来了我们当时医院最好的外科医生，因为你年龄太小，所以尽可能的不使用麻醉剂，可是又怕你乱动，所以找来中医大夫给你进行中医的针灸麻醉。
那个医生后来在给你缝针的时候说这个细小的伤口看起来很特别，是一种非常锋利的刀划破的，这种刀他在之前大医院实习的时候见过，是一种进口的手术刀，是可以用来切破血管的，在咱们国内那个时候还是没有这种技术的，也就是说用来划伤你的那把刀是来自于国外。
其实当时我就想过如果送你来的那两个人真的是部队上的人，那你一定会和他们有关系，可是又不像是他们自己的孩子，毕竟如果真的是遗弃的话，谁会这样明目张胆？
不过你既然已经被送来了，我们也只能救你，最终把你送出去。
话题扯远了，我只记得跟我离得非常近的那个男人，他的眼睛很大，眉毛很粗，就是咱们常说的那种浓眉大眼儿吧。
他虽然戴着一个大口罩，但是也许他的五官太过于立体了，所以口罩并不能把他掩饰得非常清楚，好像是所有的五官都突出口罩立了起来。
鼻子非常的高挺，就好像是外国人一样，而且我觉得他的嘴巴一定也很大，因为我隐约的看见口罩下面甚至列出了嘴唇的痕迹，长得有一点点像那个演员叫什么来着？
高仓健，就是像那个演员的样子。”
我一边听着那个老人的描述，一边很认真的在手底下快速的画着，我只是凭借了自己一点点的想象，就把那个人的样子给描述了出来。
我把画册放在那个老人面前的时候，那个老人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异的神情。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样子，和当年我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你可真厉害，只是听过这样简单的一说就能画出他的样子，实在是太像了，并不是百分之八九十的像，而是根本就是这个人。”
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我之所以能把他画成这么像，并不是因为单单听了这个老人的描述，而是我在画画的过程当中想起了那天晚上自己做的那个可怕而又奇怪的梦。
在那个梦里我也见到了两个男人，那两个男人似乎也是穿着军装，军装的外面还穿着白色的大褂儿，他们似乎也是戴着大口罩，我看不清楚他们的容貌，但是依旧可以依稀的看清那个男人的眼睛和眉毛。
浓眉大眼，就好像是那个演员高仓健，这所有的特征都和我梦里梦见的一模一样，但我按照自己的记忆和这个老人的描述刷出来这个人的时候，居然得到了这个老人的共鸣。
没错，就是这个男人！
和我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这是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我有时间一定会再来看你的，我们现在先走了，就不打扰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感觉到一阵紧张，我把自己的画册收拾好放到了书包里，赶忙起身就告辞离开，三个年轻人跟在我的身后，我尽可能快的离开了那个老小区，急切的回到了汽车上。
我自己一个人靠着后座眯起眼睛来，不想回答他们的任何问题，三个人倒是很识趣，没有问我任何的话，直接开上车就往家的方向开去，一直把车开到市中心的地方，我才开口说道。
“不要回家，送我去档案馆。”
开车的陈浩犹豫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调转车头向着档案馆的方向开了过去，直接把车停在了档案馆里面的停车场，他们三个人下了车，一直走到我的门边，帮我把车门打开。
“叔，我觉得咱们还是先回家休息一下吧，你昨天晚上也没睡好觉，不如先回去睡一觉，有什么事情咱们睡醒了再说你手里不是有这个画像吗？你就把寻找这个人的任务交给我们，好不好？”
王明看起来很担心我，但还是小心翼翼的在我耳边说着，可是我却默默的摇了摇头，我不能把这件事情交给任何人，我的印象中一定有这个人，否则我绝对不可能做梦梦到他，那么他是谁呢？我肯定是之前见过他，哪怕那个时候我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却因为他对我做的某件事情，让他时刻印在了我的心里！
看着我一副决然的样子，他们几个也就没有再进行阻拦，一左一右的把我从车上扶了下来，我一步一步的走向档案管理，这一次没有保安阻拦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进去得如此顺利，直到走到了大厅，我才发现今天又是所谓的开放日，有不少系着红领巾的孩子在里面参观，我想都没想，直接按下电梯就上到了顶层，那里是馆长办公室，也是曾经属于我的办公室。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电梯门才开，就迈着大步走了过去，走了才没两步就被一个穿着军装的人拦了下来，他没有说任何的话，脸色也是很阴沉的，脸上面无表情，嘴巴紧紧的闭着，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我，对着我挥了挥手示意让我离开。
“我要见你们的领导，就是那个在我办公室里的人，告诉他我是韩路。”
我并没有按照他的意思转身离开，而是语气冰冷的丢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对面那个军人显得有一点犹豫，他微微的愣了几秒钟，快速的转过身去走进了那间办公室里面，不出一分钟的时间，他就再次向着我跑了过来，直接让出了路，对我指了一下办公室的方向。
我并没有着急的离开，而是转过头去看着他们三个人，轻声的嘱咐的。
“你们三个人在这里等我，不要强行闯过去，这里是军事禁地，你们硬闯过来会有危险的，我现在进去，应该不出20分钟，我就会过来。”
我说完之后就直接转头离开了，他们三个年轻人并没有跟过来，而是一直头也不回的站在那里等着我，我转到了那件本属于我的办公室面前，很深的舒了一口气，才想伸出手敲开门的瞬间，大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既然都已经来了，又何必犹犹豫豫的呢？这里本来就是你的房间，现在也算是你我共用吧，进来吧。”
一个声音从里面传来一个穿军装的男人背对着我坐着，我默默的走了进去，站在那张桌子的面前。
“这个人是谁，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在我面前坐着的就是上一次我见到那个来自军方的人，自始至终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一定可以在档案馆见到他，因为自从我的车开进来就一路顺风，之后我就意料到他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就等着我出现了。
那个男人慢慢的转过身来，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他再次低头看向了画像中的男人，面色明显是僵持了一下，不过这样的神情稍纵即逝，他真的很善于伪装，只是简单的吃惊，但是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不愧是韩路，不愧是我们选中的孩子，这个记忆力和洞察力就是超群，想不到在襁褓中的事情你依旧记着，这个人的模样是不是一直印在你的脑海里，从来没有抹去过。”
虽然那个男人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但是他这样的一个回答也解开了我心中一部分的疑惑，所谓被选中的孩子，那个457应该就是我了。
我并没有选择退缩，而是一直身体僵直的坐在他的面前，他伸出手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示意我可以坐过去，我并没有动，而是向着他再次走了几步，如果不是因为有这张桌子隔着我真的很想找到他的面前，直接拉着他的脖领子问个清清楚楚。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编号123，编号457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的废话，直接把心里的疑问和我那天晚上梦到的一切全部都说了出来，令人显得很是惊讶，但是他很显然不想让我看到他惊讶的样子，所以他故意表现出了非常愤怒，想让我害怕，但是我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眯起眼睛来直直的看着他。
他一下子愣住了，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再次的站在我的面前眯起眼睛来，似乎想用这样的气场压住我，我慢慢的向他面前走着，绕过桌子直接贴近了他的脸颊。
“你究竟是谁？那些编号123箱子里的孩子又究竟是谁？我的编号457是不是意味着什么意思？还有那两个军人就是那两个人把我抱去给那个妇产科医生的。
这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是一场意外，又进行得那样顺利成长，实则早就是你们安排好的。编号457是一个很特殊的孩子，他必须被人领养，然后按照你们所安排的送到部队里去，这一切早在我出生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安排好。
那场意外，哪个山村，和我的身世一定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吧。”
我一股脑的把自己的想法全部都说了出来，面前的那个男人显得有一点吃惊，他慢慢的坐回到了椅子上，依旧面色冷峻的看着我，但是那股气少一件已经没有了，他显得有一些局促和犹豫，大概是被我所有的猜测全部都猜中了。
我没有再继续的说下去，而是依旧眼神凌厉的盯着他，现在就是我们两个人博弈的时候，我不管他是谁，我不管他有多么高的关系或者有多么大的权力。
哪怕我今天不能活着走出这间办公室，我也必须要弄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甚至开始觉得我之所以会在王队的带领下进入那个山村去寻找所谓不存在的那些东西，其实这一切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安排好了。
眼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慢慢的软了下来，应该是准备妥协了，他拿起了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点燃之后深深的吸了一口，伸出手指了指旁边的沙发，默默的说道。
“是我太小看你了，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调查这么多的东西，你坐下，我慢慢给你说。”
我虽然还是有一些犹豫，但是依旧按照他手指的方向坐了下去，那个沙发还是我在的时候买的，这间屋子里的摆设似乎没有大的改变，我看着面前的那个男人，心里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觉。
“我没有想到你的记忆力是如此的深刻，看来当时把你编号为457是有道理的，你说上面所指的这个男人是我的领导，他已经不在了，他早就死了，在把你送到那个医生的面前的那一刻，他就注定了将死的命运。”
我心里一惊，原来这个人早就死了，而且听面前这个男人的话的意思就是说把我送去之后就注定了他必须死，也就是说我的下落是一个秘密，不可以有任何人知道。
“你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编号123的柜子是什么，那里面那么多孩子又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他们每一个人出生的时候都没有名字，只是一些编号，他们究竟是人还是你们的试验品？”
我不由得又想到我在医院里找到的那份档案，那个档案前后加在一起，少说得有一百多个孩子和我在梦里看到那个大柜子里面的孩子数量差不多。
其实我也没有数过，就是感觉差不多，那些孩子无一例外全部都没有名字，他们所拥有的都是一个代号，虽然那些代号各有不同，但是对于我来说，我觉得他们并不像初生的婴儿，反而更像是实验品。
面前的那个男人似乎终于妥协了，他很深的叹了一口气，慢慢的眯起了眼睛。
“说是试验品有点太残忍，其实并不能算是试验品，而是我们所做的一项改良，人种的改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