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根本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了，因为他的面孔早已经不复存在，我能看到的是一个泛着肉色的脸，那个脸上有两个乒乓球一样的东西耷拉在眼眶上面，我们应该叫他的眼睛，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应该是感觉到了我的恐惧，所以故意和我保持着距离。
在听到我叫喊的那一刻，门一下子被推开了，王明和陈浩快步的跑到我的身边，把我扶了起来，我看向他们两个人，两个人的脸色也已经变得惨白，看起来是这个人的面孔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坏了。
“是不是吓到你们了，我都已经习惯了，每一个第一次见到我的人都是你们这样的表现。”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在我面前看起来似乎就像一个魔鬼，但是他的精神似乎看起来很正常，并不是像小赵所说的那样是一个精神病人，他的面部已经完全变形，根本就看不出正常人应该有的表情，所以我只得从他的语气当中去判断他现在的情绪，但是他看起来很是平静，似乎没有因为我们这么多人特别的到来而感到诧异，反而一切都好像在他预料之中一样。
因为刚才的闹剧我们所有人都进到了这间屋子，小赵显得很是意外，他很显然也是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不过从他的表情当中我看出了他也很害怕，好像他之前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人的容貌，以至于今天看到，他也显露出了本不该有的恐惧。
我们所有的人都站在了墙边，没有一个人敢往那个人身边靠近，但是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我总要表示出自己的诚意，所以我鼓足了诚意往前走，但是却被那个人给制止住了。
“你们不要过来了，就站在那个地方就可以了，不要刻意的掩饰出你们的恐惧，这样子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伤害。”
他又退回到了床边慢慢的坐下，背对着我们，我的心此刻已经不那么害怕了，慢慢的让自己的心情平复，我走出了一步，站在他的身后，疑惑的问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说你也是当年那场事件的幸存者？”
我只是问出了这个最简单却是压在我心里的问题，我没有继续往下问下去，而是一直在耐心的等待着他的回答，虽然小赵一直在催促我说护士和医生马上就要换班了，但是我还是等待着，希望能够听他的嘴里说出答案。
“我知道当年的所有事情，当年你们一行五个人进入了那个村子执行秘密任务，但是当晚却出了事，所以上级的领导派出了我们另外一个连队的人去解救你们，这件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眯着眼睛看着那个人的背影，默默的点了点头，虽然我知道这样的点头他根本就看不到，但是他似乎也不介意，在我点完头之后他就继续说了起来。
“我就是当时被派去救你们当中的人的一个，我们进到村子之后，就发现其中两个人已经被枪杀在村口，他们完全倒在血泊之中，脑袋上有两个硕大的枪孔，脑浆已经流了一地，看起来根本就不会再有存活的可能，当时我们就意识到事态严重，所以每个人都加个小心。”
我的心一下子被猛烈的抽动了，他嘴里所说死去那两个人就是死在我的枪下，是我亲手杀死了我自己的队友，这也是我一直挥之不去的噩梦，一直到四十年后的现在，我都会偶尔梦起他们活了过来，会跑到我的面前不断的质问我，究竟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是的，那天晚上的确是枪杀了两个人，是我亲手杀掉他们的。”
“那就没错了，我们当时也认为他们死了，但是事实上比我们设想的要恐怖得多，我们每个人在来之前都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事情还是发展到我们无法预料的地步，以至于当时所有连队全军覆没，只剩下了一个我，而我却完全失去了我的面孔，变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一直生活在精神病院里面。”
那个人的语气开始慢慢的变得平静，而此刻我已经不那么害怕了，他的面孔之所以变成这样，应该就是由于当天晚上发生了某些不可预料的事情导致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通过战场上这么多年的经验可以判断出来，他脸上应该是被什么样的猛兽所啃食才会造成那样的伤疤。
“也就是说，你看到了当天晚上所有的事情，并且在那场浩劫当中活了下来，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在我们离开村子之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心开始不停的跳动起来，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距离真相如此之近，那个人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一直保持着沉默，我慢慢的走到他的身边，侧过脸看着他，虽然他的面孔还是让我很紧张，但是现在真相对于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我好不容易才跑进来，我必须要在今天弄清楚，否则我真怕我以后没有机会了。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的大门一下子被推开了，进来了四五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他们一进来就对我们表示出了质疑开始把我们往外轰，而坐在病床上的那个人也开始表现出了不一样的状态。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随随便便就跑到病房里面来了赶紧出去！”
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对着我们就大吼了起来，就在他话音才落的时候，那个病人忽然疯狂的不停的对着地上磕头，嘴里还念着一些我们根本听不懂的东西，似乎看起来是像一个人在求饶。
我赶忙跑上前去扶起了那个人，可是却一下子被两个医生架起，生生的给拖出了门外。
“你赶紧告诉我，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队长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的脸会变成这副样子？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东西！”
我开始不停的挣扎着，声嘶力竭的向那个人吼叫着，但是那个人完全像丧失了理智一般的不停对着天空磕头，嘴里一直说着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话，他完全没有搭理我的问题，随着后面大铁门咣当一声被关上，我感觉已经近在咫尺的答案忽然一下就飞到了天边。
那个人一定知道什么，而且他一定在当晚看见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我知道他没有疯，他所封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掩藏自己心中的秘密，他不想把这个秘密随随便便的告诉一个人，如果不是那些医生闯进来我现在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但是现在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把我们带出病房后那些人并没有把我们放走，而是直接带到了一间办公室里，把我们关了起来，许久之后有一个人走进了房间，他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我们之中的小赵。
“简直是胡闹，居然已经闹到医院来了！你自己一个人还不够，还要带着这么多人来闹，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进来的那个人同样穿着一身白大褂，看起来似乎也是这个医院的医生，他的年纪应该比我年长几岁，才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对着我身边的小赵破口大骂。
小赵似乎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每当他想解释的时候，那个人就会直接瞪他一眼，吓得他慌忙的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我很快就明白过来那个人究竟是谁，赶忙的挡在了小赵面前，急匆匆的解释了起来。
“您先别着急骂人，先听我们解释一下。”
“解释，你们的确应该好好解释，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是医院，而且不是一般的医院，是精神病院，你们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的跑进来！
我看他们几个年轻人不懂事，你好歹也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跟年轻人一起胡闹！”
我对面的这个人看起来似乎真的是生气了，他丝毫没有给我们留一点面子，对着我直接就质问了起来，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了，不过我确实有一些问题想要跟你问一下，不知道您是否能够回答我。”
我并没有顾及他的态度，也许除了那个病人本身以外，最了解他的应该就是他的主治医生，也许他的所有的话在主治医生那里听来都是胡话，但是这些胡话当中，很有可能能帮助我了解当年事情的真相。
“爸，你就别生气了，如果你肯让我进来采访的话，我也不可能用这样偷偷摸摸的方法呀，这个人也是当年他的战友，他进来也是想看看他，你不是鼓励亲友经常来看你的病人吗？说这样的方式能够帮他们好好恢复，我这也是从侧面的想帮你呀。”
小赵慢慢走到我的身边看着那个人说道。
我猜的果然没错，对面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小赵的父亲，他看着小赵他们一口气，面色明显缓和了许多，对着我们几个人挥了挥手，让我们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自己的一个人坐到了桌子的面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哎，你们几个人真是胡闹，这里是医院，就算是想探望病人，也得遵循我们的探访时间，更何况这些精神病人随时都有可能发疯，万一一旦出了什么问题，我这个院长也不用当了！”
我看着身边的几个年轻人都紧闭的双嘴不敢说话，就连楚明义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看着他们所有人都变得很局促，我赶忙的就解释了起来。
“院长，你就不要怪你儿子了，是我要求他带我来的，因为那个人是我的战友，当年我们之间有过纠葛，退伍之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他的下落，偶然之间我在档案室的时候见到你儿子，言谈之中了解到在您的医院里面，有可能有这样一个人就是我当年的战友，所以我才要求他把我带过来的。”
我给出了一个中规中距的理由，虽然其中有一些我故意做了隐瞒，但是总归还是说服了小赵的父亲，他默默的点了点头，看着我说道。
“原来是这样，好吧，既然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允许你来探视他，但是总归要做一个登记，还有他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不要以为跟他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正常他就没事儿了，实际上他是一个间歇性发作的精神病人，一旦在他发作的时候你跟他单独独处，就很有可能发生危险。
我们医院虽然鼓励病人多和亲友交流，但是总归得在医生的监督下，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我们也好做出及时的措施啊。”
看着那个院长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我赶忙连连点头，慢慢的走到他的面前一脸抱歉的笑了笑，不过很快就把话题引到了那个人身上。
“院长，我有一些问题想问问您，不知道方不方便回答？”
“说吧，其实说实话，这个病人被送到我们这儿来的时候，几乎就没有什么人来看过他了，这期间也有他两个战友曾经来过，但是看到他这副样子也感觉到很惋惜，我们其实鼓励熟悉的人多来看病人，这样对唤起他之前的记忆很有好处，但是那两个人自从来过一次之后就没有再出现，你是第二个来看他的战友。”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也许在院长口中所说的那两个战友，应该就是小赵所说的那个早点摊的摊主，看起来他们应该是从这个人的嘴里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没有过来，或者说是因为现在这个人的状态，让他们放弃了对某件事情的追查。
不过也许能够从院长对他治疗当中所了解到的事情，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院长，他究竟得了什么样的精神病？”
那个院长对着我身后的几个人抬眼看了一下，看起来似乎很警觉，毕竟向病人资料这样的事情，他们不可以向外人透露，但是他似乎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犹豫了片刻，便看着我说道。
“刚才已经给你简单的说过了，他是一个渐发性的精神病人，平常看起来就是好好的，一旦有外界的刺激或者是莫名的刺激的情况下，他就会发出一些过激的行为。”
“那么他在发病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一些他之前的经历？或者是让你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说的没错，他经常会说起他当兵时候的经历，其实我跟他相识也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了，当时我还在市里精神病院当一名医生的时候，他就已经住进来了，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他的病情一点都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他的家人没有办法就把他丢到了这里，只要按时支付费用，我们也就不会把他赶出去。”
那个院长似乎并没有提起他究竟说过什么，看样子是想刻意隐瞒，但是我还是不罢休，再一次的追问了起来。
“那他究竟有没有说过关于当兵时候的事情，特别是一些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个，其实有的时候精神病人说出来的话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你们不能太当真。”
“院长，这对于我来说很重要，也许关系到我亲人的性命，所以请您务必告诉我，至于是真还是假，我自己自有判断。”
此刻王明也凑了过来，他直接牵起了个院长的手，语气很是急切的说道。
“叔叔求你了，你赶紧说说吧，我的父亲也牵扯其中，也许那个人说的事情能够让我找到我父亲了！”
院长开始显得很是犹豫，不过当听到王明这样的请求之后他最终叹了一口气，默默的说道。
“好吧，看着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不过你们依旧要记住我的这句话，精神病人所说的话不能完全当真，当然了，有的时候发病所说出来的，也恰恰就是真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