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晌午时分,又是刚刚雨过天晴,骄阳似火晃得人睁不开眼。
烈日炎炎下,白子烨表面一副俊逸非凡的佳公子模样,通身却是一派的肃杀之气。
那络腮胡话音刚落,就在男子一扬手间直直飞了出去,撞在一间米面铺子的门柱上,抽搐着吐出一大口血,便是一动不动了。
说白了,这几人就是些不入流的市井盲流。
平日里只小打小闹的他们,哪里又见识过这般阵仗,登时就吓得心碎胆裂、软了腿脚,口中喃喃嚷着壮士饶命。
于这声声求饶,白子烨置若罔闻。他一步一步向着几人踏过去,眸中冷意漫开,阴森凛冽如嗜血的修罗。
如果杀意可以实质化的话,想必此刻,这几人早就被挫骨扬灰了。
于旁人面前显露出自己会武功的事实,这当属白子烨生平首次。
只是,他现在已是没有丝毫余裕,再去维持这多年的隐忍了。
正当盲流们即将血溅菜市场之际,一个苍老的声音自他们背后响起。
“白公子会这般失态,实属罕见啊。”
听到江老的声音,白子烨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堪堪回过神来。
见这煞星终是敛了杀意,那几个恶人软着腿脚,拽起不知死活的络腮胡,连滚带爬地逃远了去。
江老打量着白子烨,满面都是疑惑不解。
“白公子自有通天的手段,却是因着一个人,狼狈至此吗?”
“一个人?”
“您不是因为她,才到这集市来找我的吗?”
白子烨沉默。
他确实是为了她,才到这里来的。
只是,心中的思量还尚未与江老言说,他自己就先动摇了。
动摇到光天化日之下,就差那么毫厘分寸,他就在这人满为患的集市……
出手杀人。
白子烨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把内里微妙的退缩之意给晃没了去。
好在他仍是有能力堪堪稳住自己,处变不惊的神色又重新回到那眉目之间。
“前几日您老也听了去,那女子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她的到来只是个意外罢了。”
白子烨语气中的不屑刻意极了。
这关头,语言在他的口中,就仅是一样工具而已。
他由着自己,将其中本该有的犹豫、苦涩、不舍等部件挨个拆卸下来,然后又安装上假情假意的坚定和淡然。
他慢悠悠地切入正题:
“我希望能够纠正这个意外。
她从哪里过来,就要她回去哪里。
我要她从这个世界消失。
我要她从我的世界消失。
依您老的本事,能够做到这地步吗?”
“白公子是说,要我将那孩子送回去吗?”
对于他的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江老并没有表现的太过讶异。
毕竟,这才像是一贯冷情冷血又自私自利的白子烨会做出的事。
只是他不明白。
“白公子,自始至终,凡是你想要的东西,都只需勾勾手指便能得到了,又为何一定要劳心费力做到这一步?”
“她不一样。”白子烨意味不明,“什么计谋手段都形同虚设,用不到她的身上。”
他有些泄气了,也不再端着那镇定自若的架子。
他自暴自弃地想着,就这么都说出来算了。
“您还没有发现吗?如是以物易物的话,她已将我能给的筹码都拿去了。”
他的真心,他的尊严,他铸造的金刚铁甲,他引以为傲的波澜不兴。
全没了。
他已是两手空空,却什么都没得到。
退一万步讲,即使他得到了她呢?
她还是会扰乱他的判断。
迷惑他的心智。
卸下他的防备。
然后—
再践踏他的心。
她是掣肘,是障碍,是祸害,是劫。
因为她倾心于别人。
因为她喜欢瑛轩。
“白公子看似考虑得很通透啊。”
江老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同情之意,一丝一毫都不想显露在面上。
“只是你又是否确定,如是她真的就这般消失了,你失去的东西,还能再拿回来吗?”
白子烨许久都没再说话。
他像是在思索,又好像只是在发呆而已。
他就这样沉默着。
一直到—
如是有一炉香,也该燃尽了,再闻不到味道的时候。
如是有一壶茶,也该凉透了,入口即是苦涩的时候。
如是有一抔沙,也该被风吹散了,连痕迹都留不下的时候。
他就是沉默了如此之久,然后才轻声开口。
“我只是不喜欢变数而已。”
而她,她就是他此前一帆风顺、无往不利的人生中,最大的那个变数。
江老看着面前的男子:他此刻茫然失措似个稚童,因为他即将要失去最重要的宝贝。
轻叹出声,老人给予白子烨一句出乎预料的回答。
“可以,老夫可以做到,让这世间一切都恢复本来的样子。”
如此说着,他抬起头,郑重其事地再次确认了一遍。
“如果白公子真的想要的话。”
再也装不下去了。
彷徨、挣扎、哀戚,还有决绝。
白子烨僵住了舌头,发不出声音。
但他仍是固执地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此刻,他觉得面前的一切,一切的土地、太阳、露水和空气,都像是她的脸。
爱情很奇怪,一开始什么都会去介意,最后又什么都能原谅。
只是,如果就事论事的话。
陆不离的到来是变数吗?一定是吧。
算意外吗,也算是吧。
可是无所不知的白子烨尚是不明白,这变数是皇天后土给予他的极端优待。
她是在他身上所能发生的,最美好的意外。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陆不离机缘巧合下尚才得知,白子烨这家伙曾经竟是丧心病狂到,想要把她送回原本的世界。
“辛辛苦苦穿越过来找你,你竟这般回报我吗?”
她不依不饶,直到他搬了初吻的事出来,才将将偃旗息鼓。
心中还是气的狠了,陆不离张嘴就在白子烨肩膀上咬下去。
她咬到血腥味漫上来才松口,没成想,后来竟是给他落下了疤。
而这个月牙形的疤痕,就这么留在了他的肩头,一留就是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