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祁王府。深夜。
叶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的谢永筍,确定了他此刻无法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后,才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为自己套上了一件不显眼的深色长袍。将门推开了来,朝着门外的人吩咐道:“准备一顶软轿,本宫要进宫。”
门口守着的两个侍婢对视了一眼,随后其中一人便转身,去准备轿子了。
她们并没有问王妃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入宫,也没有问里面的王爷如今的状况。似乎她们并不是王府的仆人,而是叶容的亲侍。她们是叶桢的人。
没多久,叶容便乘上了刚刚准备好的软轿,从王府的后门,在夜色的掩映下,悄然地出了王府。朝着凯旋大街深处,那座沁凉的宫殿去。
有冰凉的夜风将叶容轿子的轿帘给微微掀起。叶容眯了眯眼。她有一种预感……今晚,似乎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她将衣衫微微紧了紧,便朝着轿夫催促了两句。
黑色的软轿很快便到了那堵大红色的宫墙之外,叶容没有露面,只是将证明自己身份的玉牒给递了过去。
以她祁王王妃的身份,是有资格求见谢永暮的。所以守着门口的禁卫军并没有阻拦她,而是将她放进了皇城。
自然是有人通报谢永暮的。
没过多久,她便已经来到了御书房。
暖色的灯光将整个御书房映照得透亮,叶容将自己身上的长衫取下,朝着此刻还在处理国事的谢永暮行了个大礼。在谢永暮唤她起身后,她便直言道:“陛下,臣妾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谢永暮挑眉,然后笑了笑。
他其实是有些好奇这叶容为什么会这个时候来求见他,但是念及她本是楚国人,且如今已经嫁入了祁王府。任谁都看得出来……祁王,怕是要倒大霉了。她身为祁王的正妃,此时求见谢永暮。无非两件事。
第一,想请求谢永暮,在对谢永筍下手的时候,对自己手下留情。
第二,向自己出卖一些关于祁王的情报,而换取……自己的庇护。
能够嫁到吴国来的,怎么可能是毫无城府之人,所以谢永暮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第二点。故而此时,他便斥退了两边伺候着的宫人,示意叶容将她口中的事,说出来。
叶容闭了闭眼,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紧接着,便从怀中拿出自己心惊胆颤地保存了数日的东西,恭敬的呈了上去。在谢永暮打开看的时候,口中的解释便同步传入了谢永暮的耳中。
“陛下,您可知……为什么,您为什么……在未曾回到上京之前……”她话语一顿,便直勾勾地看向了谢永暮那双眸,一字一句的说道:“上京的局势,便稳定了下来。”
谢永暮的神色微沉,这一点也是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索的问题。按理说,谢永筍不会天真到……仅仅评介着徐家的支持,便能够坐稳皇位。他……应该还是有什么后手才对。
但是如今,自己都已经登上了大位,但是祁王的后手……竟然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他脸色一白,便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不会吧?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那是因为……殿下从吴国传来的命令。您在回来之前,祁王殿下所有的底牌,都被公主殿下,派人化解了。”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叶容吐出答案。
谢永暮的脸色变得更白了些。
然而叶容似乎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一样,继续说道:“当初陛下您还未回到上京的时候,殿下此前准备下的人手便已经开始动作了。并且……将您所需要的,叛逆名单都整理到了一起。”
谢永暮长叹一声,眉头微皱,面色似乎有些憔悴。只见他似乎对自己叹息着说道:“怪不得……当初自己回到上京之时,受到的阻力……这般小。”
她看了看谢永暮手上的那个名册,便接着道:“此前殿下似乎并不想让您知晓,所以吩咐了我等不要将此事告诉您。但昨日里,殿下的命令传来了,让臣妾将名单都交给你,以及……将她在上京安排的人手,也都一并交给您。”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有些疑惑,她想不通……为什么叶桢会在此时,将自己在吴国所有的安排都掀开给谢永暮看……难道,殿下真的……有这般信任谢永暮?
不过心中的疑惑倒是不影响她的话语,只听见她有些柔弱的声音继续在御书房之中响起,“算上臣妾,殿下留在吴国的人手共计五百零八人。所有的名单也都一并标注在了方才给陛下的名册之上。”
身穿明黄龙袍的身子,在这一刻终于是僵硬了起来,只见他缓缓的抬起了头,看向了叶容,似乎是有些试探着问道:“那她……可还曾说过什么事?”
叶容摇了摇头,应道:“殿下并未曾再说过什么。只不过……臣妾有些疑惑,为什么……殿下在之前,不愿意将此事告知于您。”说着,她又转了一个话头,接着道:“既然殿下已经将让臣妾效忠于您……那么,不知陛下,需要我们为您做些什么。”
谢永暮久久不应。面色变得越来越发青,唇上的血色,也变得越发的白起来。
“陛下?”叶容轻喊。
只见谢永暮突然捂住头颅,痛苦得连俊朗的脸皮都绷紧扭曲了。他混身颤抖着,肌肉与筋脉都一同筋挛,似乎犯了什么恼人的病,看起来好不恐怖。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叶桢。
犹如混沌般没有尽头的梦。
漫无边际的合欢花,惊鸿一瞥的刀光,温柔动听的情话,漫天纷飞的大雪,以及……
怎么都看不清的人脸。
躺在床上的叶桢,身子猛的一颤,首次转醒。
自七日前昏迷,这是……她第一次醒来。
一直守着她的叶泓面色一喜,便拉起了叶桢的手,似乎想要与她说些什么。然而,下一刻,一个嘶哑至极,却撼人心魄的呼喊声从她柔弱的身子里穿透出来……
“永暮!”
似乎是穿透了时间和距离的限制。
随后,一口有些污浊的血迹便喷薄到了面前的锦被上。也有些许,洒到了叶泓的手上。
她身子一软,便又倒了下去。
叶泓信手将叶桢方才吐出来的血块放在鼻间一闻,脸色猛然大变……
这是……
这不是……当初书儿死前……所中的毒吗?
他面色一沉,旋即,许久未曾淌过眼泪的脸颊上,一缕温热,从眼角一路蜿蜒而下。
“桢儿!”
他的嘴里低喃道:“九儿……九儿……叶桢……叶桢……你……怎么了?”他的目光一阵空洞,似乎看不见任何他物,好似一双死人的眼睛。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叶容快步上前,想要搀扶住看起来有些奇怪的谢永暮。但只见着谢永暮颤颤巍巍,踉踉跄跄地从软塌上站了起来。随后,便是一阵地天旋地转,他跌跌撞撞地到处碰倒东西,地上一片狼藉,御书房内,一阵重物倒地以及杯盘破裂的声音。
谢永暮发出一个犹如困兽般痛苦不堪的低吼,终于……眸中空无一物,眼前一黑,便轰然倒下。
深夜里,叶容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吴宫的宁静,“来人呐,来人呐!快传御医!”
顿时,方才被斥退下去的人快速的涌了进来,整个御书房在这个时候忙做了一团,太医们这个时候也被宫人唤醒,提着药箱便急匆匆地赶到了御书房。急得团团转地,为皇帝陛下地病情商量着对策。不知怎么的,皇上的病情很是奇怪,不想是身子出了什么问题,更像是……中了什么巫术,或者……魔障。
叶容茫然地站在御书房的中央,她不知道,方才还好好的谢永暮此刻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好在此时大家都处于焦急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她。
窗外,一道闪电突兀的划过,几乎将整个帝都照亮。不知多少已经熟睡的孩童被这道闪电惊醒。紧接着,便是雷雨的轰鸣。整个上京的上空,在此刻都出现了一种好似呜咽声的雨声,仿佛整个天空都在为谁哭泣,为谁送行。
一直未曾离去的梦生此时站在御书房的房顶,正欲下潜去看看谢永暮的状况时,突然,心中一个剧痛恍惚袭来,将她的身形从隐匿之中显现出来。
她停下来,突然,脸上有温热的感觉。梦生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脸,然后惊愕万分。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是泪流满面。而且……心中某名的开始痛了起来,泪水一直从眼角流下来,像一个孩童,失去了自己最深爱之物。
一个恍惚间看到她的小太监惊得一愣。随后便想要大叫起来。
梦生没有在意他的呼喊,而是快步走到了谢永暮面前,定定的说了一句,“我有不好的预感……像是……什么重要的人……突然离去了一般。”
谢永暮没有在意她的话,他的神情有些麻木,面前开始出现幻觉。
朦朦胧胧之中……他似乎听到了,从远方传来的一个柔弱女声,撕心裂肺地,唤了自己的名字……
“永暮!”
他有些恍惚的思绪在这一刻瞬间清醒了起来,他看着面前混作一团的御书房,似乎想要努力听清什么声音。
然后……在一片嘈杂之中,在众人的惊呼声之中……这位方才登基没多久的年轻帝王,终于不支倒地。
“九儿!”
在历史的风云变换之中,总有什么来不及怀念,也来不及遗忘。该发生的依旧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该消失的,也不断的消失着,没有人能够更改,也没有人能够见证。所有的一切都自顾自地发生着,未曾为任何人停留下……哪怕,只是片刻。
不久前,楚国终于传出了那位消失已久的长公主叶桢的消息。
只是……却不是个好消息。
长公主叶桢殿下在回燕京的途中,染上了一种怪病,没多久,便死在了途中。连如今的皇帝叶煜都没能再见一面。便悄然死去,香消玉殒。
过了没有多久,吴国那位新皇也病了。
病得很严重,似乎把头脑都烧迷糊了,他派人将礼部甄选出来的秀女都遣送回了家。偌大的后宫,无一个宠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