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见的暗紫色大鱼得以挣脱,潜入水底,尾鳍拍打起浪花,咸咸的海水溅在他的脸上,好狼狈。
“哎呀!紫色皮鱼!我居然看到紫皮鱼了!”予辉抱头大叫,“哎呀哎呀,可惜可惜,给它跑了!”
“不会打鱼的书呆子。”朽木一般盘绕在船头的老者终于有了细微的动作,沉重的眼皮抬到一半,偷笑着目睹了一切。
予辉扶着船舷探出身去瞭望,藏匿鱼儿所有踪迹的海洋总是让他万分无奈,小舟被鱼鳍掀起的水波冲击,一摇一晃。
“叫你打渔养家,全都得饿死。”老者冷笑了一声。
“前辈,这样说不太好吧。好歹我在这海上活了十年,也不是光靠别人的。你瞧咱俩,你从来不打,我从来打不着,其实差不多,好在咱们也没饿死。”予辉搔搔头发,坐下身子,笑嘻嘻不好意思地拐着弯狡辩。
没饿死。一切多亏了小海王吧。那海上小霸王嫌予辉跟东海最会捕鱼的人都学不会捕鱼,不肯服输,变着法子各种尝试,循序诱导有之,苦口婆心有之,以身作则有之,威逼利诱有之,最后绝望地发现,这世界上还真有打死都学不会抓鱼的白痴,一气之下用绳子捆起予辉来揍了好几顿就放走了。自感彻底被抛弃的予辉在海上飘荡着,似乎走投无路了,也没吃的。就在他以为再也见不到第二天日出的时候,发现小海王居然主动来给他送鱼。
自那时起,东海小霸王时不时送来些救济。予辉干脆厚着脸皮等他接济。
东雷震国的老国师上了予辉的小船,国师这个万众敬仰的位置高高在上,这位老人更不可能打渔了。
老者没有接话,算是默认了吗。
予辉指着消失在大海里的鱼,随口说道:“刚才看到的好像真是紫皮。海上有传说,紫皮一出现,海面便会有雾,潮退至少要推迟半月。沿岸的渔民没人会选择出海,因为航线与起雾前的海面大不一样,十分容易迷路。你瞧风临城的海军全部安营扎寨,海盗也消失不见了,海上可真是平静啊。”
老者还是不理睬。紫皮出现与否,潮退还是潮涨,与一直飘在海上的两人关系不大。
“我之前只在书上看到海里有一种预知潮涨潮落的紫皮鱼,因为没看过,所以半信半疑,来了东海,也听海盗说起,没想过这次能亲眼见到。前辈,是第一次见哦。我真想抓住那紫皮鱼,上岸的时候给大家伙瞧瞧呢。哈哈,原来书中所说的神奇物种果然存在。”
老人笑了一声:“你就是个书呆子。”
予辉望着洋面感叹个不停:“也不知道百年难得一见的紫皮鱼怎么今晚就出现了呢?那种说法也称,紫皮鱼出现后百日之内,海上必定卷来惊涛骇浪。咱们这几年没少经历狂风暴雨,可根据书上说,紫皮鱼会带来最严重的海灾。前辈啊,到时候咱们还是问问小海王他们的意见,寻个安全点儿的岛屿上去避一避。”
老者闭目养神,听他叽叽呱呱。
予辉边说边随手点了一支原本用于看书的蜡烛,对着海面照来照去,烛光只能照到一丈远的地方,光圈之外的海浪全部是黑色的,就好像从某个无底的空洞里翻涌出来,轻轻拍打出“哗哗”的声音,既能让人无聊入睡,又会拨动海上渔民的神经直至其脆弱不堪,意识到在无边无际的狂暴海浪之前,一个人的力量有多么渺小。
剩下的几十只蜡烛估计全都用不上了,因为船里没有书,只有被四足换掉的石头。海上的风带着潮湿的咸味,吹得予辉每一个毛孔不得不关闭起来。以前有书的日子可没这么难耐,以前的风也这么黏腻么?
他开始发呆,恍惚之间手里好像捧着卷书,抄书人干干净净的字迹就在风吹日晒的海上专门为他打造了一座风雨不动的宫殿,他在里面看到了大千世界的林林总总。可怜他现在看不到,烛火映在眼中,全是悲凉。
“真是神奇,用一盏连茅房都照不亮的火苗看了十年书,你的眼睛居然没坏掉。”老者半眯着眼睛,两人说话有一搭没一搭,“果然,灵鸦一族的视力好过常人。”
予辉抬起头,是的,漆黑色眼珠并没有在昏暗火苗的折磨下过早变成近视弱视,对于一个不管白天黑夜每天看书至少七八个时辰的人来说,的确算是奇迹了。
“家父眼睛特别好,祖父九十的高龄,五丈开外墙上的缝隙都能看清楚。只要有一丁点光就能看清字,看不坏眼睛的……弟弟四足也是,他眼睛比我还要好,小时候去地里抓虫子,距离四五十步的距离,那么小一只螳螂,他总是先看到。他的眼睛……”话及此处,予辉莫名打了个寒战,四足分明不在身边,他的耳朵却清晰听到四足的声音——
“玻眼人。要玻眼人的眼珠。”
“啊!”予辉下意识地缩回了手,捂着头叫道,“真头疼!前辈,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幻象预言吗?看到幻象的人要如何判断这究竟是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还是脑子一时抽筋?”
“预言是当然有的。产生的幻象接连实现,那这人就是预言大师;如果部分幻视成真,这人的功力尚且不够,不过他的直觉比常人敏锐很多啦;而这世界上也不缺脑子抽筋胡思乱想的人。”老人看着他问,“你是哪一个?”
予辉苦笑:“我宁愿成为最后的,脑子抽筋胡思乱想的。”一边在心里想:我宁愿是老前辈说的最后一种人,老天可别让我真有预言的本事——手贱的熊孩子可绝不能拿来做试验,四足是最危险的手贱熊孩子。
“这世上的人命都有定数,人还没打娘胎里出来,该发生的都注定了。你看见或看不见的未来,都已经定下了。”
“前辈,”予辉一晃神,,“讲讲你的女儿吧。”
老人冷笑一声,恶毒道:“全天下最好的姑娘叫最混账的东西给害死了。有什么可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