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阿婆都睡了，陈白羽站在木窗前，抬头看天空。
天空中布着寥寥散散的几颗星星。
陈白羽有些傻气的数着，一颗，两颗，三颗，四五六颗......数着数着就乱了，还是数月亮更合适。
冬天的月亮早早就出来了，高挂在天空，月色明亮。冬天的月亮让人觉得有些冷，陈白羽扯了扯身上披着的外套，继续看向外面的天空，没有经过污染的天空。
陈白羽拿出相机，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陈白羽刚打开门口的铁门就听到阿公问，“谁？”
陈白羽不好意思的吐吐小舌头，还是把阿公给吵醒了，“我，小五。”
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陈白羽知道阿公又睡了。
农场人家的粪坑都在屋外，陈白羽家的也一样。陈白羽出门，阿公阿婆都以为她要方便，不再问。
陈白羽站在龙眼树下给天空拍照，然后顺便的理一理关于农场未来的路。虽然她对农场未来的发展有个大概的方向，但在很多具体的操作上都很被动，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可能是因为人手不足，也可能是因为她太过在意农场人的感受，总之就显得有些拖拉，不够果断。
总想着要做到最好，总要体谅到每一个人的心情和态度。做点什么都要解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样很累。
是的。
陈白羽有些累了，满满的疲惫感。
有些迷茫。
想要做到最好，但又怕自己做不好，会让父老乡亲失望。
陈白羽在龙眼树下站了好一会，感觉到脚板有些麻，踮起脚碾了碾，准备回房睡觉去。
突然，看到有小小的手电筒的光照过来。
陈白羽皱眉，“谁？”农场的人肯定不会在这个时间乱走，早就睡着了。即使起来上粪坑也是匆匆姐解决，不会这样乱逛。
大半夜在村里乱逛，绝对不是好人。
陈白羽已经准备了喊‘捉贼’的准备。
“陈白羽？”顾海楼和孟三德也有些惊讶，“你怎么还没睡？”真的很惊讶。农场的人一般都是早睡早起，晚上八点睡觉，第二天早上五点起床。
每天早上，听到公鸡鸣叫，顾海楼就会扯过被子整个人都卷进被子里去。但即使这样，还是能听到村里人起来的各种琐琐碎碎的声音。
顾海楼看了一眼陈白羽手里的相机，“拍月亮？”
“嗯。”陈白羽也看到了顾海楼手里的相机，相对于陈白羽的业余，顾海楼的相机就专业多了。
“你们也半夜三更的起来拍月亮？”
顾海楼和孟三德有些哭笑不得，现在才11点不到，怎么能算半夜三更？要是在广州，宵夜才刚刚开始呢。
“孟三说瀑布的月亮特别漂亮。”
如果不是孟三德一再的推荐，顾海楼也不会在这时候出门。听着周围山岭里传来的各种鸟鸣声，顾海楼就觉得渗人。单是从这些叫声里，他就能脑补一万字的鬼故事，能写出一本《现代聊斋》来，或者还能再写一本《山间凶铃》之类的恐怖故事会。
农村的夜晚特别的安静，一到晚上就有各种各样的虫鸣声，顾海楼这个大男人听着都有些害怕。
他甚至大半夜听到过‘婴儿’的哭声，问孟三德，原来那不是婴儿哭，而是鸟儿叫。
什么鸟？
谁知道？
反正就是从山岭里传来的，习惯了就好。
更奇怪的是，顾海楼有时候甚至还能听到有鸟叫‘早睡。早睡。’那是一种很温柔的声音，好像妈妈的呢喃。
顾海楼问村里人，这是什么鸟？
村里人也不知道，但都已经习惯了。
对于山里的各种鸟，村里人是很敬畏的。
除了一些熟悉的小鸟，其他的叫不出名也不认识的小鸟，即使抓到了也是要放走的。
当然，像乌鸦这种带有晦气甚至诅咒意义的鸟类，遇到是要被打死的。
反正，农场就由着很多奇奇怪怪的习俗和习惯。
顾海楼在农场住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大唐农场是一个很奇妙，很神秘的地方。
“瀑布水潭的倒月的确很漂亮，值得一看。”瀑布下面有好几个小水潭，其中一个水潭里有各样形象的溶蚀石，晚上在月光下像天宫缥缈不真实。
“你们赶紧去吧。拍了就回来。当然，不想回来，通宵数月亮也是可以的。不同的时间，月亮倒映在水潭里的位置不同，映出的视觉效果也不一样。”
陈白羽看了一眼顾海楼手里的小手电，“不过，下次你们半夜三更出门的时候，记得换个大手电。你们这样像萤火虫一样的手电光，会让人误以为是小偷。要知道，农村人抓小偷是不讲道理的，抓到就打，打到爹妈都认不出来再问‘是谁’。”
顾海楼抿抿嘴，有些无奈，“小五，不要吓我。”
“赶紧的吧。我睡觉去了。”她可不想熬夜，会变丑的。
顾海楼和孟三德走在幽静的小道上，除了他们手电的光，周围一片漆黑。
“还真是萤火虫。”孟三德也觉得这小手电的光有点小，连路上的小石头都照不清楚。
突然，旁边传来‘喵’的一声，顾海楼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手电扔掉，一只猫从旁边窜过。
孟三德想要哈哈大笑，但想到这是夜晚，赶紧捂住嘴巴。
“周围的山不是都种上了果树吗？为什么晚上会有这么多的不知名的鸟叫声？”
孟三德耸耸肩，“谁知道呢。”
突然，顾海楼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回过头，什么也没有。
自己吓自己。
继续走。
回头，还是什么也没有。
拍拍心口，默念‘我是男子汉，我高大威猛又雄壮。’
顾海楼平心静气的继续往前走，突然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一双绿油油的大眼睛在盯着他看。
“猫头鹰？”
只见一只很大的猫头鹰站在树枝上，盯着他们看，眼睛幽幽的好像在散着光。
吓死他了。
继续走。
然后遇到守果园的人。
他们对顾海楼和孟三德这样的‘艺术家’很无奈，好好的不睡觉，竟然出来拍月亮。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着。
不过，顾海楼和孟三德是老板请来的客人，他们肯定也是要照顾几分的。于是便送顾海楼和孟三德到瀑布那边去。
虽然一路提心吊胆，总怕会突然飘出一个‘聂小倩’来。但瀑布水潭里的倒月的确很美。
值得。
守果园的人离开了，顾海楼和孟三德对着倒映在水潭里的月亮拍照。
“幸好，没有遇到‘聂小倩’。”顾海楼看着小水潭里倒映着的月亮，这一趟出来的值。
瀑布下面有好几个小水潭，每个小水潭里都倒映这月亮。
不同的小水潭，不同的美。
“切。就算有‘聂小倩’，人家也看不上你。”孟三德上下打量顾海楼，“毕竟，你没有宁采臣帅，也没有宁采臣年轻。”
张国荣扮演的宁采臣能帅到月宫去。当然了，王祖贤的聂小倩也美出天际。
“你要小心的是，一会水潭里飘出几个蜘蛛精，像缠着唐僧一样的缠着你。《西游记》里，妖精都是喜欢在月光下洗澡的。当然，在月光下洗澡的还有可能还是女儿国的国王。”
顾海楼和孟三德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白羽不知道。
她一早就起来忙家里的事情，然后中午还要到村委会去，帮村长登记村里人换地基的情况。
根据规划，小洋楼同意三层半。
高度是定下来的。
那大家想要有更大的空间，更多的房间，就只能通过换地基的方式让自己家更大。前提是，你要有地基来换，也要考虑建设成本。
“小五，你帮我算一算。我家现在有存款......我再换一块地基，还是换两块？”
顾海楼和孟三德过来就看到这一幕，疑惑的皱皱眉，就这样大大咧咧的把家里的存款说出来真的没有问题吗？
陈白羽真的不觉得有问题，然后认真的帮人算了起来，“按照你家的存款，再加上还没有领的承包款，可以再建大些。你家的几个孩子都在外面打工，能赚钱......等房子建好后，出租给别人，足不出户就能赚钱。”
“小五，我还是担心。外面的人真的喜欢到我们这种穷旮沓来？”
“当然。不信你问问顾设计师和孟设计师，他们一个是广州人，一个是京都人，都是在城市长大，最喜欢的就是我们农村的山清水秀......”
顾海楼和孟三德立刻点头，都觉得陈白羽应该改名叫‘陈忽悠’。
“等明天夏天的时候，我邀请一些人过来摘水果，你们就知道我们羡慕外面的人，外面的人也妒忌我们呢。”
陈白羽一边帮人登记，一边给人解答。
“为了整齐、好看，房子的外面设计是差不多的，但里面可以随心所欲，你们可以把要求告诉顾设计师，他会尽可能的满足你们......不过，顾设计师见过的房子更多更美，你们也可以听顾设计师的。”
顾海楼感觉头都大了，不过，还是尽心的记录村民的要求。更难缠的甲方，他都遇到过。
相对很多吹毛求疵的甲方，农场的村民还是很可爱的。
顾海楼把自己收集的一个相册拿出来给大家看，相册里有着房子是他设计的，有些是他工作室的设计师做的，也有些是别人拿奖的作品。
“哇。这房子真好看。设计师，我们也可以建这样的房子吗？真的太漂亮的。”
顾海楼很想说，那是因为室内装修好，但在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陈白羽，笑了笑，“当然可以。”
“大家快来看啊。这个房子很漂亮。”
随着嘹亮的一声叫喊，附近的人挤拥过来，直接把顾海楼挤出人群去。
顾海楼很庆幸，这样的相册，他家里还有一个，否则，他真的要哭了。
“陈小五，我的相册要被毁了。”顾海楼一脸的幽怨，“能申请赔偿吗？”
陈白羽撇了他一眼，“你想太多了。”
等相册回到顾海楼手里的时候，完好无缺，而且比他刚刚拿出来的时候还要干净。
“顾设计师，千万不要怀疑农场人的素质。他们虽然没有洗手就直接拿了你的相册，但那也是因为相册。他们知道相册能擦干净，他们不会把照片从相册里拿出来......”
“很多人都觉得农村人素质不好。”陈白羽摇摇头，“这是以一概全。”
顾海楼愣了一下，“对不起，我道歉。我的确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人了，我会更深入的了解村民，为他们设计出合适、舒适、实用的房子的。”
“谢谢你的道歉。”陈白羽看向还在兴致勃勃的说着房子的父老乡亲，“我感谢你对他们的尊重。”
因为尊重，所以道歉。
“我一直都很奇怪。”顾海楼看向陈白羽，“我觉得你一直都在把农场的村民担负在肩膀，为什么？”
“因为他们值得。”
值得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未来。
“就因为他们收养了你？”
陈白羽摇摇头，“你要是在农场住上一年半载，你就会明白。”相对于收养她，农场人给她的爱和信任才是最重的。
他们信任她。
上辈子，他们也信任她，相信她能带着大家发财致富。即使后来，他们身受病魔的折磨，也没有怪她。
因为爱，因为信任。
这辈子，他们还是信任她。但，她不能也不会更不远再辜负这沉甸甸的信任。
所以，她想要做到最好。
即使累。
“今天的太阳很好。”陈白羽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明媚如阳光。
对于陈白羽的很多行为，顾海楼都不太能理解。陈辉年和陈白羽一样，也是被捡来，被收养的，但陈辉年对农场的感情却不像陈白羽这样炽热。
陈白羽身上有一种‘我要为农场奉献终身’的使命感。
“不知不觉又冬天了。”陈白羽伸伸懒腰，然后从旁边的篮子里拿出一把炒瓜子。南瓜子是阿婆用茶叶炒的。
茶叶是山里摘的。阿婆不管嫩不嫩芽的，随便扯一把回来炒瓜子，味道也还不错。陈白羽比较喜欢吃茶叶味的瓜子，所以阿婆在炒瓜子的时候，总会到山里去扯一把茶叶回来。
农场的人喜欢喝凉茶，但不喜欢喝茶。
所以，山里的茶叶都是一茬一茬的老去。有时候会被人扯一把里炒瓜子，或者做个茶叶鸡。
如果被喜欢茶的人看到，肯定要骂一句暴殄天物。这可是有着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树龄的茶叶啊，就这样用来炒瓜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