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3204500000005

第5章 夜探幽 魅影变怨女 巧治疾 拨翳思往事

“唉-----”此女人只是长长叹息了一声,好似充而不闻般转过她那孱弱纤细的身躯。继而吟道:“红笺无字泪两行,水阔鱼沉何处藏?层层帘幕密遮灯,楼高不见夜茫茫。”吟完后又一阵咳嗽,李鸿逸在袖子里摸索着,上前递过手帕。战战兢兢地问:“此丝帕原是您的?”谁知女人接过手帕,缓缓展开来,看了一会,转过头来,用迷离的眼神定定地望着李鸿逸。李鸿逸不敢直视她,低下头去。她细声细气地道:“你——你---是那林郎?”李鸿逸不知可否地点了下头。她像是如梦初醒般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想要走近李鸿逸。李鸿逸则手足无措地往后退去,直退到那道半开着的板壁门边。“一波二折三行舟,七零八落九离愁。”她又吟道,李鸿逸随口道:“万水千山百回眸,六颜五色四望秋。“她听罢冲李鸿逸嫣然一笑,烛光下李鸿逸惊愕地发现她此时双眼秋水明澈,春山眉黛浅低,乱发之下竟呈现出一张十分精致的轮廓。就在此时,门外响起急促的叩门声。“公子!公子!睡了吗?我有要事找您。”是念远的声音,李鸿逸心急忙慌地想把那道板壁门合上,慌乱中怎奈不知为何,怎么也合不上。“公子!”念远再次在门外唤他。他不耐烦地道:“睡了,有事明天说吧!”他朝门无意间狠狠地拍了两下,退至自己的屋子,谁知此时门却徐徐地合上了。就在门将合未合之际,“啪!”地一声,有样东西从门缝里扔了过来。李鸿逸捡起来一看,原来是自己不知何时丢失的一把折扇。打开来一看反面有题词,上面书有:“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字迹绢秀,何其熟悉。李鸿逸不知她为何籍宋人柳三变之词,于自己的扇页上。聊发怀人忧思吗?还是她在迷迷糊糊中将自己已然当成她那“林郎”?最终落得现如今“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李鸿逸站在原地沉思良久,一连串的问号令他倍觉置身危局之感。他现在心里得出来的结论是:“孟怀秋未死,隔壁住着的定然是她。那既然未死,为何孟府上上下下要遮遮掩掩?她是如何变成现今这般半人半鬼模样的?她口中提及的林郎又是谁?当初为何孟员外要有意无意安排自己住进暗设机关的东厢房?自己是此屋第几个怨----”,李鸿逸不敢再想下去。

窗外月色朦胧,夜像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李鸿逸临窗而立,思绪纷繁,了无睡意。“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不知为何,此时李鸿逸顿生感叹,想到前人的词句,颇觉此时十分应境。

芳菲已歇,残红不堪折,惊雷数声于柳外,初夏已经悄悄来临。自从那日晚上,李鸿逸无意间发现东厢房中那道暗墙后,隔壁再无动静。奇怪的是,那扇用于间隔两个房间的板壁门再也无法打开,一切像从未发生过似的沉寂。李鸿逸心中的问号,又多了一个。

这天晌午,他读书之余来到久违了的后花院---近园。娇阳正盛,园内池塘水绿,波光粼粼。李鸿逸散步于杨柳岸边,望着在水草中自由穿行悠游的鱼儿,不知怎的,心绪不宁,自然而然想起了那个似在半梦半醒之间的孟怀秋。

“公子!公子!”念远急促的呼唤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李鸿逸见念远和金翠俩从池塘对面朝他挥手。“你俩?找我有急事吗?”李鸿逸见金翠和念远一起来找他,心里颇觉疑虑。

“李公子,我家小--,不,老夫人近来身体有恙。请了好几个郎中过来瞧过,也吃了好几个方子的药,都不见好转。”金翠急急地跑过来,对李鸿逸道。“老夫人已有两日不思茶饭了,小的见她日渐形容消廋,心里实在焦急。”说着,金翠泪眼婆娑地。“听闻公子通医理,府上又是当地名医号。金翠自作主张,想请公子试着为老夫人诊脉,不知可否?”说完,金翠用企盼的眼神望着李鸿逸。

“你家老夫人,前几日我见过,气色看上去似乎并无异样。为何突然之间,会抱病?”李鸿逸心知肚明,定然是孟府小姐旧疾复发。何况,据他了解,金翠并非孟老夫人的贴身丫鬟。

“啊,是。我也不知为何她突然之间会病情加重,前些日子还好好的。”金翠双眉紧蹙,双手不停地揉搓着衣服下摆。

“如此说来,你家老夫人本来身体就欠佳?”李鸿逸佯装不解。

“哎!不是.是,哎---。”金翠闪烁其词地吱唔着,令站在她身旁的念远着急了:“金翠,你到底要说谁么?”

“哎呀!当然是我家老夫人了。公子,小的实在是急的慌了神了,不知道如何表达。”金翠说到这里,急得整张面孔绯红。

“可是,本公子毕竟不是郎中。偶而随父学医,医理略通一二而已。万一,”李鸿逸迟疑着。

“哎呀!小的信得过您。再说,万一瞧不好,没人怪您,您不必多虑。”金翠快人快语地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希冀。

“去吧,公子!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念远在一旁为金翠说话,并向李鸿逸递去企求的眼神。

“嗯——,如此说来,我这个半吊子郎中,今天也只得冒然出诊了?”李鸿逸思虑片刻,勉强笑了笑。

“公子出诊,手到病除。”念远覥着脸冲李鸿逸嘻嘻一笑,“李鸿逸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而小声埋怨道:“又是你多嘴。”念远贴在李鸿逸耳根嘀咕:“前两日她已经求过我一回了,就那晚我来敲门的?”李鸿逸向他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念远点头示意。随后又笑着低声说道:“嗨!总不能见死不救,呸!总不能看着人家吧?”“闲话休得多言,回头找你算账。”李鸿逸朝念远瞪了一眼。

“前面带路吧!”李鸿逸对金翠道。

金翠急步走在前面,李鸿逸和念远则跟在后面。三人出了近园,经过长廊,便来到后院的西厢房门口。落地门窗内帘幕暗垂,金翠熟稔地打开房门。回过头来对李鸿逸道:“您稍等片刻,”便一人进入房内。李鸿逸站在门外,不免心中疑惑:“老夫人不住北屋正房,怎会住在西厢房?西厢房理应是小姐的闺房呀?”李鸿逸笃定金翠是在欲盖弥彰,想到此他不禁展颜一笑。“公子,您因何而笑?”一旁的念远不知其所以然,悄声细语地问。

“没有为何,只是想起了你干的蠢事,方觉可笑罢了。”李鸿逸微笑地对傻望着他的念远,轻声说道。念远听后,鼓起圆圆的腮帮子,撅着嘴嚷道:“您又在取笑我。”

“嘘!”此时金翠从里面走出来,听到念远的说话声,作了个禁声的手势。“念远,你去别处候着。李公子,请随我来。”金翠周全地吩咐着,随即将门紧紧掩上。李鸿逸一踏进房门,便闻到一阵熟悉的沉香味。屋子阴暗沉寂,只能透过橙色帘幕间缝隙的光线,看到西厢房内的陈设。李鸿逸惊诧地发现此间西厢房家具、格局几近于东厢房,屋子中间也有一道屏风,把房间分成两半。所不同的是屏风上画的是不同季节的花卉,且用工笔绘法完成。

“小,嗯,老夫人,小的把郎中先生请来了,给您瞧瞧。”金翠走入屏风后面,对里面的人柔声说道,李鸿逸则知趣地站在原地候着。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阵虚弱咳嗽声,继而是一声恹恹的轻叹,这声音李鸿逸并不陌生。

过了一会儿,金翠从屏风后出来,双手捧着一根红丝线递给李鸿逸。丝线在黯淡的光线下,发着幽幽光泽。李鸿逸默默接过长长的丝线,一头拈在自己手里,另一头交给金翠,并作了个悬丝诊脉的手势。不一会,金翠将丝线绕在屏风后的女人手上。李鸿逸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闭,屏息静气。细细的丝线将屏风内外,近在咫尺的两个男女连接在一起。隔着若隐若现的屏风,李鸿逸似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微弱的气息。他在沉思前几日与之奇遇的种种:轻轻的病恹恹的叹息声、那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的状态、阵发性的咳嗽、慵懒颓废的神情、久居深闺密室多阴少阳的空间,还有那苍白萎靡的面容以及她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经历-----。突然,李鸿逸心里畅亮起来。他睁开双眼,放下手中的线,站立起来,对金翠做了个手势,把金翠唤到门外。

“公子,我家老夫人病情如何?”金翠急切地问。

“容我回东厢房斟酌后,拟一张方子,让念远送过来。”李鸿逸并未直接回答金翠,此时他心里似乎已找到该用的药方了。“不过,本公子也不能打保票,只能先试试,此方若奏效,接下来再更换药方。悬丝诊脉只是窥其一斑,诊病理应望闻问切。只是-----”李鸿逸欲说还休地低下头去。

“只是什么,您说。”金翠不知就里地。

“心病须用心药医,如若本公子没有猜错的话,你家老夫人得的大概是心病。您若真想老夫人痊愈,可否辅佑我?”李鸿逸微笑着对金翠道。

“心病?”金翠目露疑惑地嘟囔道。“只要小,老夫人能好,您叫我如何辅佑都可以。”转而金翠目露希冀地道。

“首当其冲的是你要对我讲真话。”李鸿逸一字一句直白地说道。

“这----”听到李鸿逸这么说,金翠犹豫着,双手又开始不停地搓弄起衣角来。

“有何难处吗?”李鸿逸追问。“你不跟我说明实情,如何能治好你家主人的病?”李鸿逸意有所指,却含而不露。转而又道:“当然,此事你不用即刻回答我。”李鸿逸的一番言语,令金翠着实左右为难。

“如若小的讲了实情,公子您是否能答应为小的严守秘密?”金翠两只眼珠骨碌一转,想了想,战战兢兢地道。

“秘密?也何秘密?”李鸿逸佯装不知情地问。

“哦,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现在还不能说。公子,您先就按小的说的去做。如何?”话到嘴边,欲言又止,金翠像是顾虑重重地样子。李鸿逸见状,便不再勉为其难。只是微微点了下头,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李鸿逸离开了西厢房,回到自己房间。调水研墨,展开纸笺,思量片刻,便用小楷写下方子。“青蒿拾伍至叄拾克,银柴胡拾贰至拾伍克,白芷、辛夷各陆至拾克,水煎服。每日一剂,水煎二次,分叄次口服,柒副一疗程。”写毕,他用嘴对着未干的纸吹了几下。“念远,你到近园去找找有无青蒿?”李鸿逸对站在门外的念远道。“青蒿?”念远跑过来不解地瞪大眼睛问。“对,有用。能找到的话,采上两斤最好。”李鸿逸正襟危坐,表情严峻。“哦,我看见后山有不少,我现在就去采。”说罢,念远拔腿便要跑开。“稍等!你把青蒿采来后,速速将此方交给金翠。”李鸿逸交代道,“请她按方去街上药房配药,抓紧煎制。”“嗯!知道,公子您放心吧!”说完,念远一溜烟地跑了。

待念远走后,李鸿逸再次反复斟酌。这副清热养阴、疏散风寒之方,服用过后偶或有口干之状,于是在药方反面写上:“患者于服药期间务必勤喝水”字样。

“公子!公子!”金翠在窗外唤他。李鸿逸不知出了何事,从梳背椅上站起来往窗外看。“何事?”金翠朝左右两边望了望,神神秘秘地把头凑近窗棂边来,低声说道:“方才,小的望了跟您说小,不,老夫人其实前几日淋了雨,着了凉,似乎又受了惊吓。”说到这里,她浅浅一笑,狡黠地:”小的,这也算是辅佑您吧?”李鸿逸听后,还以会心地一笑。“也算,不过你还是没有说实话。”金翠听后,急得小脸涨的通红。道:“小的,哪有啊?我——”正想说下去,念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抓着一大把青蒿。“金翠,你看!”念远见了她,喜形于色地:“正好要去找你。”他顾不了擦额头淌下来的汗水,金翠见了便随手从腰间抽出一条手帕,道:“看看,汗珠都掉下来了,也不知道擦擦。”她边说边旁若无人地替念远擦拭起来,李鸿逸看在眼里,心里暗生疑问:“念远与金翠是何时何地热络起来的?”

“来,金翠。你来的正好,我来教你。”李鸿逸从念远手里接过青蒿,抓了其中几根放在桌上。温和地对金翠道:“每副药里放如许便可,每次煎药前,先将此鲜青蒿熬上几分钟,再将药方上其他药分别放进去,一起小火慢熬。如此大约半炷香时辰后,将之药汤滗出,切记定要趁热给病人服用。”他一口气讲了这些,又叮嘱道:“喝过此药,病人或有口渴之状,不必惊慌,平时可劝其勤补水。哦,不记得,纸背面写着。你可识字?”

“嗯!小的明白,小,小的认识几个字。”金翠笑着答道。“小的,这就去街上抓药。”说着,拿起桌上药方转身便要离开。“记住!七日一疗程,喝完要随诊。其间病人有何状况定要及时向我禀告。”李鸿逸意犹未尽似地嘱咐道,生怕漏了哪些细节。

“嗯!金翠记住了。此次一定好好的辅佑您,如若公子把老夫人的病治好了,那可是积了大德了。”说着,身子微微前倾,欲作叩首状。“小的,先谢过公子。”李鸿逸急忙挡住,道:“欸!大可不必,要谢以后再谢,你速速去办事吧!”

“金翠为何总是小、小的,是天生的结巴还是另有隐情?”李鸿逸喃喃自语道。

“公子,我可否同她一起前去?”站在一旁的念远,望着金翠离去的背影,迫不及待地跳到李鸿逸跟前,嘻嘻一笑。

“去吧!”李鸿逸衣袖方轻轻一挥,念远即像旋风般消失了。李鸿逸想眼前即便是要拦念远,“只怕是拦得住人,而拦不住心了。”

一月余后的一个清晨,后院树上鸟雀啼鸣。西厢房内,帘幕已卷。孟怀秋独自端坐于梳妆镜前,轻描远山眉,薄点樱桃唇。凝望着镜中的自己,恍若隔世。

“小姐,您起床了!”金翠从门外走进来,惊奇地唤道。

“嗯!我睡了有多久?”孟怀秋睁大疑惑的眼神问金翠。“小姐,您已经睡了有,有好多日了。”金翠喜出望外地望着眼前这个如梦初醒的女主人,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金翠,这些日子我是不是病了?”孟怀秋望着镜中自己一张憔悴的面容问。

金翠听后,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去。“我一定是病得不轻。”见金翠不作声,她便轻轻叹了一声。金翠见状着急上前宽慰:“小姐,您只是睡了几天,您依然是那么楚楚动人。”接着,她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把银质龙凤纹梳篦,微笑着道:“来,小的,给您好好梳理梳理。”

“近园的芍药花开过了吗?”沉默了片刻,孟怀秋若有所思地问。

“嗯!”金翠点点头,不解地望着镜中的女主人。

“我在梦中见过林郎!在近园,不,在东厢房里。”孟怀秋自言自语地。

“哦!”金翠心想小姐准又犯糊涂了。

“可是,林郎不是已经去了吗?我怎会?不对,不对。”她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金翠,你把那套桃红襦裙给我取出来。”过了一会,孟怀秋突然对金翠说道。

“那套裙子,”金翠想,小姐是不是还没有清醒?那套桃红裙子,不是两年前就毁了吗?金翠假装在红木顶箱柜内一阵捣弄,“小姐,找不到了。”紧急着,还未等孟怀秋反应过来,她便取出一套自以为应景的衣裙来,口吐连珠地道:“小姐,今天天气晴和。穿上这套浅蓝色上襦,下着八幅素色月华裙,腰系绣花长腰带,最时式不过了。让小的陪您在近园内走走,景美人更美。那个词是如何说来?呵!‘美不胜收。’对吗?”说罢,金翠让孟怀秋看这套衣裙摆在自己身上的样子。

“呵!不就是一套衣裙么?怎谈得上美不胜收?美不胜收应用来比喻景色才对。”孟怀秋纠正道,脸上灿若桃花般冲金翠盈盈浅笑。金翠见到主人这两年来久违了的笑容,自己也开怀地笑了起来。

“小姐,让您见笑了。不过,在小的心里,您始终是最美的。只要您开心,让小的作什么都乐意。”金翠边说边利索地将手中的衣服给孟怀秋换上。“今儿个呀,小的定要把您打扮得美过天仙。对,小的以为您就是一道美不胜收的美景,谁叫我家小姐才貌皆备呢!”

“金翠,你比原先能言会道多了,何时学会了阿谀奉承?”孟怀秋此时眸光清亮,惊异地端祥着金翠,直把金翠看的心中发慌。“小姐,小的可是实事求是么!”

“你跟了我几年了?”金翠听主人如此突兀一问,心里“咯噔”了一下,掐指算了算,微微一笑道:“小姐,小的跟了您快六年了。”孟怀秋听后,生气地道:“你不要总是‘小的、小的’你有名字。记得你初入孟府,‘金翠’之名还是我给起的呢!”金翠听后心中莫名的感动,直点头道:“是的,是的,小姐您还记得呢?”

“怎会不记得?当初玉真把你送来时才十岁。那年寒冬奇冷,你着一袭秋香色薄短袄,冻得不停地哆嗦。在前厅,家父问你叫何名?你只是摇头。问你几岁了?你依然摇头,小脸冻的通红,身子不停地颤抖。家父以为你是哑巴,你才哭着说,‘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名字’。许是我俩前世有缘吧,看你孤苦无依,我便让父母把你留下来,陪伴我。‘金樽皓月空相望,翠烟寒雪映林江。’当时不知为何,是聊发思古之情,抑或是惺惺惜惺惺,我说就叫你‘金翠’吧!你听后直点头,说‘可以,此名好听也好记。’后来,孟府上上下下便都知道了,你有个名字叫金翠。”说到此处,孟怀秋像是又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小姐,您记性真好。”金翠见主人像是完全奇迹般地清醒了,内心深处却是喜忧参半。她在心里祷告但愿主人想到的都是喜事好事,那些令她痛苦和不堪回首的事,最好忘却忘却再忘却。

“小姐,这支金簪给您插上,就更美了。”金翠见孟怀秋沉思良久,默不作声,空气一时凝重起来。见梳妆镜前置放着一只半开着的百宝嵌酸枝木首饰盒,此簪头镂雕祥云状,簪身熠熠生辉,静静的卧躺在一堆珠玉其间,甚是夺目。金翠自知此乃小姐多年前珍爱之物,便从中拣取来,欲将其给主人戴上。

“不用!”本想讨其欢心,谁知此举令孟怀秋阴霾重现脸上。金翠不知其为何不悦,转而似笑非笑地道:“好!好!”将举在半空的金簪无奈放下。“金翠!把它收起了。”孟怀秋淡淡的说道,“你去近园采些花来。”金翠听闻清脆地应声道:“是!”可转念一想征询道:“您不一同去走走?”

“不了,我想先一个人静静。”此时,孟怀秋斜倚塌上,望着自己衣服上的一簇绣花在发怔。金翠见状便不再多言,独自默默离开了。

一路上,金翠心里想着:要将主人痊愈的佳音第一个告知李鸿逸,“对,李公子是小姐的恩人,理应首先告知。”可转而一想,“此事该如何禀告?自己自始至终一直对他瞒着实情。谎称是老夫人有病,而今告诉他是给‘死去多年的小姐’诊病,他会作何想?”金翠一路上左思右想纠结着。“能不能就此一直瞒下去?反正他迟早要离开孟府的。”可是,她细细想想不妥,再怎么说总有点不地道。可真要告知实情,小姐如何作人?孟府的秘密不就大白于天下了吗?她金翠如何日后在孟府立足?再万一,李公子同林郎为一类人,小姐不是又要再次疯掉吗?“嗨——”金翠倍感为难地长长叹息一声。“但愿这次小姐彻底清醒了。以后,不会再犯糊涂。阿弥陀佛!”她在心里虔诚的祈祷着。

“喂!你在想什么?”有人在金翠身后嚷道。突然之间被人一喊,她差点跳了起来。回过头去,见是念远。“你一直在跟踪我?”金翠惊异地问。

“岂有此理,明明是人家早已在此地了,只是有人旁若无人,视而不见罢了。”念远手中抓了一把青葱香郁的艾草,笑着在她面前挥舞了一下。“你也来近园了?”金翠眼里写满疑惑地问。“我看你心事重重的,你来近园为何?”念远不解地。“你家老夫人近来可好?”他关切地问道,想从中知道一些西厢房的情况。

“嗯!蛮好,蛮好。”金翠心不在焉地应道。

“那说明我家公子开的方子是有用的,我没有骗你吧?我家公子自小随老爷学医,加上天资聪慧勤奋,二八年纪就中了举人。他可是我们当地赫赫有名的才子。他-------”念远数说起自家主人引以为傲的种种,口若悬河般一时不能自已。

“好,好,我还有事。改日金翠一定登门叩谢,先在此替老夫人向你家主人谢过。”金翠心中本就忐忑,惟恐避之不及,便匆匆打断念远的说话,桃之夭夭去了。

孟怀秋久久地注视着裙裾上的一簇玉色芍药花,思绪将她带到两年前的一个中秋节。这天晚上,孟府内外张灯结彩。孟怀秋则在西厢房内读书,此时,门外传来“笃笃、笃笃笃”的叩门声。“是谁?”孟怀秋问。“小姐,老爷请您去中堂。”她听出是老夫人的丫环彩凤的声音。“好,知道了。你先去回禀老爷,我准备一下就去。”孟怀秋心里有数,父亲盖是又在耤拜月之事,忙着为她筹措相亲之类。想想自己年纪不过十八,为何要早早地嫁作人妇?何况要嫁也要嫁自己如意的郎君呀!可叹深居闺阁,锦衣玉食下的自己无异于关在紫檀笼中的鹦鹉“灵儿”,一样的冷寂、一样的身不由己。

八月十五是一年中月儿最圆的日子,每年家中都会有向月宫嫦娥祭拜的仪式,祈愿家运圆满通达,儿女吉祥如意。这一天必得焚香沐浴,以示对月神的敬意。当然,孟怀秋亦不例外。

中堂之上,孟介休与夫人丁氏已分别端坐八仙桌两旁,夫妇俩重装以待。见女儿怀秋着一袭天青色长裙,仙气飘飘地从门外走进来,看上去神情黯淡闷闷不乐。母亲丁氏笑着站起来上前:“女儿,为何不悦?来来来,今天是月圆之日,猜猜我与你父亲給你准备了什么?”孟怀秋见母亲慈爱地拉着自己的手,久久不放,眼眉之间泻着喜庆,便淡淡地问:“是红丝带?或者又是拜月祈神赐美满姻缘吧?”

“嗨!女儿你只猜对了一半。为娘跟你直说吧!那个跟你自小青梅竹马的林隽声回来了。”孟母欣喜地说道。

“哦!是后街林伯家的侄子?”孟怀秋漫不经心地问。孟母笑着点点头,道:“是,前不久他父亲官复原职了。隽声呢,也苦尽甘来,不负十年寒窗苦读,此次过了殿试,中了进士。昨日一回来,便第一个上我们家来提亲。”孟母林氏说罢,释然地放开女儿的双手,让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父亲孟介休则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左手悠悠地把玩着手中一枚精致的玉佩,右手扶着茶盏品茗。

“提亲?”孟怀秋楞住了,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怎么?女儿不乐意么?”孟母脸上露出惊诧之色。“只是小女以为还未到谈婚论嫁之时。”

孟母听后浅然一笑道:“以前有媒婆上门来提亲,你总推辞年纪尚小,未及时机。为父母的想着许是女儿你不愿早嫁,或不中意人家,也就不再催促。可此次是你自小的玩伴,家世也不错。为何-----”孟母不解地摇摇头。

“母亲,虽说小女与那林郎自小相熟,但自始至终只是将之视作兄长而已,并无它念。”孟怀秋袒诚地说道。“女儿,记得你童年时跟隽声常玩过家家的游戏。你扮新娘,他扮新官人么?你常吵着跟我说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嫁給林隽声。”孟母丁氏语气温婉地提及往事,谁知此时孟怀秋却羞怯地淡然一笑。道:母亲,此为小孩戏乐,岂能当真么?”此时,一直端坐一旁的孟介休,摒不住气了。语气不怒而威地道:“怀秋,论年纪你已成年,正直青春曼妙之时。”他将磨娑已久的手中之物置于桌上,呷了一口水慢条斯理地说道:“你饱读诗书,应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林隽声心意早属于你,亦可知其诚挚不二。论人品、才华、相貌、家世皆无可挑剔。自古以来,儿女婚姻皆为父母之命或媒妁之言。天下父母岂有不疼惜自己儿女的?有哪个不思量早早地为自己儿女筹措打算,找一门家世相当人家缔结美好姻缘?”说到此处,孟介休又循循善诱地道:“再说林家与我孟家祖上是姻亲,你与那隽声自小又相悦相熟,此次林家又受祖荫蔽佑,林隽声高中后自当前途无量。”

孟介休本想着此番规劝下来,向来冰雪聪明的女儿自当厘清思绪。谁知孟怀秋听后莞尔一笑,继而轻言细语地问:“父亲,若是林家家运不济,林隽声又前途渺茫。此时上门来提亲,您又作何想?”

孟介休听后猛地双眉倒竖,面色阴沉地道:“女儿,你是在拷问为父。你将为父看作何人?在儿女婚姻之事上,你父母也算得上是开明吧?近两年来,上门提亲之人可谓踏破门槛,哪次不是先尊循你的意见?”

“女儿要的您未必知晓。”孟怀秋别转脸去,答非所问地喃喃自语。

“知女莫如父,你心里想要什么为父岂能不知?那冠英书院是你想进就进得了的?别望了自己是女儿身。”孟介休一语道破道。

“嗨!古语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早晚是要嫁人的,何不趁此大好年华择婿而嫁?”孟母适时地在一旁劝解道。“依为娘看,林隽声便是那百里挑一的佳婿。”

“母亲!您们就如此盼望着女儿早早地嫁人么?要嫁你们嫁去。”孟怀秋站起身来,情绪稍稍有些激动地道。

“还早吗?您姑母家的珏表妹与你同岁,人家孩子都会蹒跚学步了。”孟介休把手中的茶碗往桌上一扔,气得脸色铁青。大声呵斥道。“此次再也由不得你胡来!好言好语你听不进,非要父母难堪。”

“好了,老爷!消消气。怀秋毕竟还是个孩子,您也别跟她置气。来,坐下!都是一家人,好好的说话。”见此情景,孟母笑着上前将桌上的茶碗重新拾起来,温言软语地劝慰道。

“都是被你惯坏的,凡事总依了她。你看看都被你惯的成何体统了?目无尊长。”孟介休狠狠地瞪了眼一脸陪笑的夫人。孟母依旧不以为然地勉强笑道:“都坐下来吧!待会隽声过来见着,给人笑话。”孟母随后用眼神示意女儿也坐下。

中堂之上,一时沉寂,三人均无语。月上危楼,银泻满地。此时,丫嬛彩凤一脸喜悦地跑进来报:“禀老爷夫人!林公子来了。”话音刚落,一位身着雪青色长衫、中等个子的青年男子翩翩步入中堂。

他皮肤白皙,举止文雅,眉清目秀。“隽声见过孟伯父孟伯母!”他恭恭敬敬地向孟介休夫妇一一叩拜,随之又落落大方地对孟怀秋道:“见过怀秋表妹!”孟怀秋见状遂起身,两人互相拱手施礼。“隽声表哥,恭喜恭喜!此番入京高中可谓荣归故里,可喜可贺!”孟怀秋微笑着道,心里却未起涟漪。

“呵!隽声快快请坐下。在此处不必拘礼!”孟介休夫妇皆起身笑脸相迎。“彩凤,奉茶!”一直站在孟母身旁发楞的彩凤听闻后,羞涩地低下头去,慌慌张张地连声说道:“是,是。”便急急走到条案边一侧,将茶壶拎过来,在一只青白釉的茶碗里沏好后,小步蹀躞地送到林隽声面前。“林公子,请!”彩凤低眉浅笑地。“多谢!”林隽声接过茶碗,对彩凤视而不见地说道。他坐在孟怀秋对面,说话间有意无意地将眼神飘过去。孟怀秋则若无其事地的望向别处。说来也怪俩人多年未见,在孟怀秋心里却早已没有了儿时的亲切感,此时的她只觉得两个人之间隔着楚河汉界般距离。

“彩凤,院子里的香案准备好了么?”孟介休问。“回老爷,多准备妥贴了。”彩凤笑着回答。

“走,大家一起去院中吧!”两碗茶后,孟母起身招呼着,走在前面,其他人等随后跟上。走了两步,孟母回转身来,见女儿独自一人依旧坐在椅子上发楞,便折还来。“又在胡思乱想了?走,打起精神来。今儿个在月神面前烧把高香,祈求你将来婚姻圆满幸福,啊!”孟母柔声细语地对孟怀秋道,一边说一只手伸进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一根红丝带来,系在孟怀秋纤细的右手腕上。“系上它给你带来好运。”孟母温和地笑着拍了一下女儿柔若无骨的手道。

月夕之夜,银盘高悬。众人至院中,仰望苍穹,星光熠熠下的夜晚,显得格外神秘莫测。此时,香案上几只高足供盘中置放着月饼、水果等等,一只青铜宣德炉放在案几中央。孟介休作为男主人,首个上前从案几上取出三炷香来点上,嘴里念念有词地朝月神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而后小心翼翼地将之插在香炉中,再跪地三拜。待他起来后,孟母再拜。“怀秋,该你了。”孟母叩首拜过后起身,对女儿说道。孟怀秋望着炉中缭绕之香烟,踟蹰不前。见女儿无动于衷,孟介休咳嗽一声,以示提醒。

丫鬟金翠不知何时站在孟怀秋过来,站在孟怀秋后面,她见自己主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笑着朝圆月用手一指道:“小姐,您看!月宫里真有嫦娥!”众人皆举头望月,此时遥远的天幕上,流云涌动,浅蓝色的圆月中白云如天女裙裾之长长的飘带,缓缓移动。“金翠,把手放下!”孟介休厉声喝斥。“快给月神娘娘陪不是!”孟介休虎着脸道。“真不知你主人是如何调教你的。”孟介休说道此处,朝自己女儿望了一眼。“一样的任性。”孟介休自言自语。本想着取悦于自己主人,谁知却连累小姐一起被老爷数落,金翠直觉得满心委屈。怯怯地躲到孟怀秋身后,“别怕!”孟怀秋抓着金翠微微颤抖的手道,自己则款步走到香案前,学着母亲的样子,向月神跪拜,此时的她心静如镜。

“月宫嫦娥娘娘!请保佑孟家小女嫁得如意郎君,婚姻美满,一生幸福。”孟母见女儿跪着默默无语,便在一旁作着祷告。待孟怀秋起身后,拜月完毕。孟介休上前将香案上的月饼用刀切成若干等份,拿起其中一块放到掌心,走到林隽声面前,微笑地递给他:“隽声,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直在默默旁观着的林隽声见孟介休过来,似受宠若惊般急忙躬身伸出双手接过月饼。“哈!对,但愿,但愿。”他脸上挂着笑容,应和道,心里却不知所终。

院内众人按长幼尊卑各自上前来,分享着香案上的供品。此时,孟母仰望长空之一轮圆月,独自怅然若失。

“月夕节赏月,当以诗应景。谁先来?”过了一会儿,为助兴孟母巡视一周提议道。

孟母话音刚落,林隽声便道:“我先来吧!”他边说边踱着步,“隽声可是在此献丑了。”说完他缓缓吟道:“霜影转庭梧,今夕何孤独。举杯捧圆月,婵娟应起舞。”吟毕,他谦逊地朝大家笑笑。

“妙啊!不错,有新意,短短几句吟出了一番新天地。”孟介休大声拍手称赞道,“不愧为新晋进士,有新意。一改过往悲天悯人、感时伤世的那些个文人的伤感怅茫,‘今夕何孤独?’月圆之夜,不应孤独。甚好,甚得我心意。”孟介休一反以往的矜持,举起桌上的酒杯,朗声和道:“难得今晚老夫如此开心,来,隽声,陪老夫干了此杯。”

“那今晚隽声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林隽声接过仆人递过来的酒杯,仰天掩袖一饮而尽。“好!不错,方才一杯是敬月神的。这一杯是贺喜你与令尊的满上。”孟介休自行端起案上酒壶为林隽声斟满,到底是不胜酒力,林隽声两杯下肚已经是面红耳赤。“此第三杯,理应让怀秋表妹喝。”林隽声摇摇晃晃地举着杯子走到孟怀秋面前,孟怀秋见状别过脸去。“欸!今日破例,允许怀秋浅尝辄止。”孟介休隔着香案朝女儿施以眼神,“对!可以浅尝辄止。”孟母在一旁应和道。孟怀秋思虑片刻,嫣然一笑:“隽声表哥,怀秋也来赋诗一首。如若您能猜出其中所指,怀秋甘愿受罚,不只浅尝辄止。您看如何?”林隽声今晚见孟怀秋第一次笑的如此灿烂,又兼少有的豪气,不免心旌摇曳。这是阔别了多久的笑容呵!“当然可以。不过---”林隽声想了想道。“不过什么?”孟怀秋见他吞吞吐吐地,“婵娟应起舞。”孟怀秋未曾想林隽声诗中早已埋下伏笔。孟怀秋心里略作调整,微微一笑应道:“嗯。”

“请!”林隽声听闻,儒雅地伸出右手微笑地道。

“今日乃月夕节,恰逢隽声表哥喜中进士,怀秋无以为贺,作诗一首,以舞助兴。”孟怀秋从椅子上站起来,边说边舞。她舞步轻盈,裙裾飘飘。舞姿曼妙,一如月光下绽放的青莲。

“空阶寒影追蟾宫,春夏一去自无踪。无以兰枝折桂冠,洛阳长安金陵风。”孟怀秋且舞且歌,引得众人皆叹。“小姐,您唱得真好听,不,舞得也好,太美了。”金翠情不自禁地拍手称好,其他一众人等个个频频点首称好,孟介休夫妇则相视而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真没想到怀秋表妹舞姿如此阿娜飘逸,令隽声如置月宫。诗词更是了得,我从由天而起,你却反其道而行之,由地而天,比我更有创新。我写一节气,你写两季。可谓心有灵犀。好一个‘洛阳长安金陵风’。无论字数、意境、寓意皆在隽声之上,佩服!”林隽声举着酒杯摇摇摆摆上前来道贺,此时,酒劲上来,又见孟怀秋嫣然一笑,心里早已是醉了。

“隽声表哥,您可猜出来?”孟怀秋笑问。

“寓意似乎较宽泛,可否点拨一二?”林隽声晃了晃脑袋,提议道。

“可以,是指一种花卉。”孟怀秋直截了当道。她心里早有准备,无论他猜不猜得出,自己都将把那杯酒喝下去。

“是指牡丹吧?”林隽声笑问。此出乎孟怀秋意料之外的答案,令孟怀秋心中缓缓燃起的小火苗陡突熄灭。

孟怀秋大失所望地摇了摇头。“难道不对?”林隽声定了定神,又想了想道:“惟有洛阳的牡丹会在春夏之后无踪影啊!兰、桂均在其后绽放。况且古往今来不乏名人赞誉,国色天香,富贵祥和,万人推崇。难道怀秋表妹不爱它?”

听闻林隽声此番表述,孟怀秋心里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呵!人们都爱牡丹,而自己却独爱芍药。它虽无牡丹之雍容华贵,却独有自己的安静闲适。

“没有猜对?”孟母慈祥地走过来,微笑着问孟怀秋。“唉!老生倒觉得隽声说的有道理。不然,这杯酒就由我来喝吧!”孟母说着便要去抢林隽声手中的酒杯。

“嗨!如此不妥。”林隽声旋即将酒杯高高举过头顶。

“都别争!此杯中之酒理应小女来喝。”孟怀秋目光坚定,令林隽声不容置疑。

“这是为何?”孟介休在一旁不解地问。

“人们总是仰慕牡丹之贵气,追名逐利乃是人本性。隽声表哥以为诗中所指为牡丹,并不算错。”孟怀秋欲从林隽声手中夺过杯子,谁知林隽声见状一饮而尽。“你,你为何如此?”孟怀秋诧谔地问。

“不是说好的,猜不出要罚酒吗?岂能食言?”林隽声用手擦了下嘴边残留的酒渍,醉眼迷离地大声说道。“既然没有说到怀秋表妹的心里,那就是算输了。”许是酒壮人胆,此时的林隽声一反温文儒雅之态。孟怀秋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心里五味杂陈。

“好了,你们说的都没错。”孟介休走上前来,“诗乐歌舞皆为节日尽兴,今晚月圆之夜新晋进士,有此雅兴实属难得。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该歇息了。”

仆人们听从主人吩咐,将香案撤了。孟怀秋携丫鬟金翠先向父母一一告退,随后走到林隽声面前:“隽声表哥,怀秋先行告退了。”说完,见他头低着坐在椅子上无反应,像是睡着了的样子。便对父亲道:“他好像喝高了。”此时,孟介休过来摇了摇他。此时林隽声醉眼略睁,长长的打了一个嗝后,便又昏昏沉沉地睡去,看样子已然是酩酊大醉了。“玉真,你扶进士公去东厢房休息。好生侍候。”孟介休对跑过来的仆人玉真吩咐道,“顺便带一壶茶水过去。”玉真不语只是望着主人点了下头,便抬起他右边那只粗壮的臂膀将林隽声轻轻夹起就走。

孟介休望着林隽声被玉真带走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对身旁的夫人道:“嗨!以后当了一官半职,少不了应酬,没有点酒量——”

“没有酒量,自然可以不喝呀!”正欲离开的孟怀秋听到后,接过父亲的话随口说道。

“你不懂,官场之上,不学会应酬,就无朋友。”孟介休望了女儿一眼睛,一脸不屑地道。

“诚然,我乃女流之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怎知官场之事。不过,父亲不是常谆谆教导女儿,‘酒肆淫坊不出其友’,酒肉朋友怎可交么?”孟怀秋不甘示弱地反问。

“嗨!此友非彼友。”孟介休解释道:“官场上必要的应酬是难免的,只要自己把持好度便可。”

“女儿不以为然,身陷染缸岂有不沾之理?世人皆醉我独醒,此度要把握好谈何容易?”孟怀秋反驳其父。孟介休听后,欲言又止。此时,孟母上来劝慰:“哈!你们父女俩真是庸人自扰。今晚隽声是把孟家当成自家,在自己家里喝醉,又有何妨?至于以后在官场之上如何,我等不必为他多虑。我是看着他长大的,错不了。”说到此处,孟母转过身来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以后,你跟他成了亲,管着点不就成了?他会听你的。”

“母亲,你为何说的跟真的似的?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孟怀秋生气地跺脚道。

“什么八字没一撇?你的八字为父已经交由林家,由他们拿去祖庙占卜了。”孟介休脱口而出道,孟怀秋一听心里更是气恼。“父亲,如此说来您早就纳了林家的彩礼?”她柳眉倒竖地怒问。“彩礼倒是还没有纳,有一枚玉佩,他见我喜爱,随手便送与我。喏!”孟介休说完,从腰间亮出那枚玉佩来。随之又喃喃自语道:“人家一片诚心怎好推却。”

“父亲,尔等-----”孟怀秋哽咽道:“一个是投其所好,一个是财利迷心。瞒着女儿,全然不顾女儿的感受。”

“住口!如何说话的。”孟介休脸色阴沉着喝斥道。“何为财利迷心?孟家与林家本就是亲戚,如今亲上加亲有何不妥?”

“今日乃中秋节,月圆之日,也是团圆之日,你们竟然忘了一个人,只顾着自己高兴。”孟怀秋话锋一转,众人闻听皆面面相觑。此时,孟介休如梦方醒般敲了下自己前额,夫妇俩几乎异口同声地唤道:“怀仁!”

同类推荐
  • 神棍俏妃极难惹:夫君多指教

    神棍俏妃极难惹:夫君多指教

    人人说她痴傻疯子,可有谁知她整蛊手段无人能敌!表面上是公主府里风光无限的千金大小姐,实际上却是街头市井满口胡言的神棍。她只须轻瞄一瞥:“公子隐疾肾亏!十斤鹿鞭也难救。“某天,有个惊世妖孽男人找上门来:“娘子,相思病可否能治?“一个小包子从外面慌张跑进来,满脸惊恐对她道:“娘!外面又来了好多男人都说是我爹!“--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留香珠绣

    留香珠绣

    都道这龙茗香公主是个无情又残忍的女子,却未曾有人来问她真正的内心是怎么样的。“我不奢求别人对我有所改观,我只奢求一个能记住我样貌的少年。”“龙茗香!你果真如他们说的一般无情!”“什么叫无情,什么又叫有情,公子难道要教会我吗?”“你!无药可救了,不但没心没肺,还没脸!”
  • 魔帝绝宠腹黑妻

    魔帝绝宠腹黑妻

    她,风华绝代,倾国倾城!他,杀人不眨眼,人人闻风丧胆!————当他遇到她...(灵魔森林中央)君墨渊: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的。乐正染悠:...哦(淡然接受)————婚后....乐正染悠:墨...君墨渊:嗯?乐正染悠:有人欺负我...(可怜巴巴的眼神)君墨渊:(生气)谁?来人,把欺负帝后的人拖入暗阁。乐正染悠:是你..(哭)侍卫:...(帝后你不要开玩笑了...打死我也不敢把帝君拖入暗阁啊...求放过...)君墨渊:...咳,我不介意欺负的更狠一点。乐正染悠:(干脆)我错了...侍卫:...(帝君,你们这样真的好吗?我想辞职...)
  • 若梦华笙之君心策

    若梦华笙之君心策

    乱世中且看一代孤女然后普写传奇话史。“我只想平安顺遂的过完这一生,不求名与利,不问事与非,但是这好像是我们独孤女的命运一般,要么以棋谋天下,要么为棋谋天下”“我这一生从来没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但是你却是我这一生苦苦追寻,哪怕孤注一掷都甘之如饴”“原本只是惊鸿一瞥,却镌刻在我的往后余生”“我在你眼中,渐渐迷失自己,却不悔”“若你我不是宿敌,若是我先遇见你,若当初先找到你的人是我,你会爱我吗?”寒风轻吹夜,孤夜夜未眠。朝夕映山红,南北飞燕终。
  • 倾城王妃之墨爷别想逃

    倾城王妃之墨爷别想逃

    龙月夕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帮个忙而已,怎么就糊里糊涂的进了新房,嫁了新郎!
热门推荐
  • 蛰伏半世情

    蛰伏半世情

    【首发,有侵必究】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逝水流年,笑过,沧海桑田,经历过,人情冷暖,承受过,缘深缘浅,痛过,爱恨别离,感同身受。既来之则安之初相遇,她见到了他,他眉眼装满了星辰,一眼边难以忘怀。再重逢,他是一人之上的帝王,帝王无情谁又不知?后嫁他,他是尽力尽责的丈夫,他愿在这勾心斗角的后宫伴他一世。人总有无奈之,她拿了他一直维持生命的灵珠,他逝了
  • 血履:戮神之战

    血履:戮神之战

    一颗创世神在创世之初埋下的阴谋的种子,一个暗藏邪恶的神圣预言,一支注定毁灭世界的救世圣剑,四个种族间千年的混战,这一切都是为了迎接一个人的到来。
  • 黎家俏女甜又暖

    黎家俏女甜又暖

    天生毁灵,一朝重生。坐拥三千厉鬼手下,黎兆儿开启复仇之路。男主竹芒被叔父催婚摧生小孩,并盯上了十分柔弱且无辜的黎兆儿。遇上能生气能打怪还能怒怼第三者的全能叔父,整日被百般讨好及摧见家长,黎兆儿不禁感叹:这日子,还不如做鬼来得痛快!【治愈,轻甜,温暖……总有人会将你视若珍宝,总有一段时光能融化你的千年冰雪。】
  • 我的同桌她来自未来

    我的同桌她来自未来

    第一次见面她当着众人的面,上前,掐灭了他叼着的烟头,眉眼温和,一板一眼地看着他说:“吸烟,不好。”*第二次见面她与他极为有幸共坐一桌,有前之当众掐烟之结,后之品德碾压之痛,他怀恨在心,玩闹作乱已成日常。她温和着眉眼,含笑收下,却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套上麻袋,将他狠狠揍了一顿。*第三次见面她满身污渍,可怜兮兮地蹲在墙角,轻轻拉着他的衣角,含着泪意,缓缓说道:“大哥哥,你把小舒带走好不好?”*第四次再见他侧身窝在榻边,垂下眼睫,看着怀中姑娘恬静的睡颜,勾唇轻笑,说:“小可怜,以后我保护你好不好?”*楚清霁以为他和季星舒的相遇就如天边绚烂烟花,不过是惊鸿一瞥,转瞬即逝却怎么也想不到这将会是与他共度一生的姑娘啊*【单纯温和小白兔×冷面腹黑大灰狼】
  • 尸变尖叫

    尸变尖叫

    从古到今,恒古不变的一件事实,人终有一死,无法逃避,无法改变。随着时代发展迅速,科技发展迅速,自二十三世纪开始,地球,已经处于资源严重匮乏的绝望状态了,各国顶尖的生物学家、物理学家等科学家研究研发了一种人体可用的环保腐化病菌,名为“化能安乐”。名为“化能”,即为可转化为能量;名为“安乐”,即为用于濒死或者死后的人类。到二十五世纪,死后的尸体处理方法已经不是土葬或者火化了,人死后的尸体可以通过药物自然腐化并生成能量用于发电、生活用火等,这种处理尸体的方式在二十四世纪已经被各个国家宣传宣导并广而用之,不仅能够发挥每个人对地球的最后余温,地球能源问题也大大得到了改善。可是,却也从此,暗藏了地球最大的人类危机.......
  • 暑假还有多少天

    暑假还有多少天

    这是一本暑假故事选集,标签是轻松搞笑,如果变成了崩坏流我可不管呢~另外充满残念的封面是我手P的,你们不要再难为我的御用画师了。
  • 神医宠妃

    神医宠妃

    新婚之夜,惨遭自己男人揭发父亲谋反之罪,诛九族,惟独留下颜汐月一人,这一切原来都是男人所设计。而男人并不知道此时的颜汐月不再是原来颜汐月,而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神医云霓裳。--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百诡夜行

    百诡夜行

    夜里救了一个女孩,可她却让我走进了殡仪馆.......后来发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
  • 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

    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

    “自然遗产”代表地球演化历史中重要阶段的突出例证;代表进行中的重要地质过程、生物演化过程以及人类与自然环境相互关系的突出例证;独特、稀有或绝妙的自然现象、地貌或具有罕见自然美地域。“文化遗产”代表一种独特的艺术成就,一种创造性的天才杰作。能在一定时期内或世界某一文化区域内,对建筑艺术纪念、规划产生得大影响。能为一种已消逝的文明或文化传统提供一种独特的或至少是特殊的见证。
  • 欲擒故纵:总裁老公太无赖

    欲擒故纵:总裁老公太无赖

    没错,当年是她对不起他,还间接害死了他的父母……可常言道,好聚好散,她都已经有未婚夫,他也已经结婚了,他现在来狠狠报复她是不是太恶毒了?最关键的是,她的婚姻被他破坏了,能做的不能做的,她都被迫做过了……他为什么还不放过她?带着孩子,她准备逃到一个他永远都不找的地方,平平淡淡的生活,没有想到,他竟会用极致的宠爱和万分的柔情,让她再度燃起了曾经埋葬在她心底的爱……自此,她打消了离去的念头,准备跟他一生一世……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易宗林这个表面谦和温柔,实则冷酷腹黑的男人却是在更进一步将她推入报复的深渊……【情节虚构,请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