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大片灰沙子上,奇迹的是沙子上长满了银杏和灌木,没有虫鸣,没有鸟声,树叶黑乎乎的如刚烤焦一般,触摸上去又觉得冰冷无比。头顶山没有略过一丝风,头发整整齐齐没有凌乱的迹象,反而小腿肚感受到阵阵凉意。风是从下面传来的,我站在沙子上使劲地跳了两下,沙子也没有朝下陷多少,下面应该是结结实实的石头,这让我实在猜不到风是从哪里来的。抬头望去,群星闪耀,临近傍晚的天空上被星星挂得满满的,完全找不出天狼星或是北极星,每一颗星星都和天狼星一般明亮,星星连线排列,和北极星一样整齐。天幕中星星之下布满流光,紫色如蛇盘,又如细丝带在空中随意抖动。头仰着转一圈,自己仿佛在一个倒扣着的碗的正中央,星星像无数个细孔,偷偷散着外界明亮的光芒,流光像是碗里的花纹,在光照下耀眼夺目。
朝四周看去,银杏和灌木之下是一望无际的莽原,草也呈现黑色,如烧过一般,一直延伸到小山丘之上,漫山遍野全是草。与其说是山丘,不如说是山坡,每个山坡不过十米高,从我这里依然能够清晰看见山坡上的星群。天幕渐渐被黑暗吞噬,蓝色天际逐渐被黑。夜是寂寥的夜,我既未感到疲惫也未感到饥渴。我迈开步子在草上行走,草被我踩得耷拉下脑袋,脚底如同踩在雪地里一样,奇怪的是没有声响。一时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耳聋了,但我能够明显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自己的心脏也在均匀跳动。我想要爬到坡上寻找这里的出口,寻找这原野和天际的尽头,想要寻找到人间的光芒,寻找到可能的声响。
山坡上的土依然像是沙子,当我的手触碰到它的一刹那,屁股底下传来了一阵强风把我直接推到了坡顶,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当我定下心神,瞭望四周,银杏和灌木成蛇形排列,被山坡挡住视野的大片星群也投射在我的视网膜上。让我失望的是依然没有听到除了我呼吸声以外的声音,四下里也没有村落中的微弱烛光。看到莽原无际,我的心恍恍惚惚。吸引我眼球的是,在千米之外有一座五六十米高的山头,明显可以看见山头上闪着金光,一层层金光应该连在树枝上,像是白天猪笼草那样排列。我张开臂膀,想要保持重心走下去,走到那座山头,却发现我能够悬空行走,如同漂浮在外太空一般。我大幅度地蹬着腿,蹬的幅度越大我移动地越快,两分钟后我赶到了山头前。在我触碰到那座山的一刹那,漂浮的功能立马失去了。山上已不是下面的沙子,而是碎石和土,在漂浮能力消失的时候,我眼疾手快抓住了一块石头,手臂擦到山上的碎石。我双手撑着,把自己挪到了一块平坦之地,转动手臂检查了一下,没有一丝受伤的痕迹,也没有任何疼痛感。金光就在头顶,从这里可以看见茂密的树叶,遮住了整个山头。我晃动着手臂,两手交叉按摩,肌肉的酸胀感渐渐消失。我在手掌里擦了一点干泥,卯足了劲,抓着石头向上攀登。到顶很快,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我抬头看去,那原本遥远的金色竟是一颗颗硕大的金苹果发出的。我皱着眉头,全力搜索记忆,希腊神话中的金苹果出现在宙斯和赫拉的婚礼上,而金苹果是有盖亚所摘,苹果树位于西海岸,莫非这里便是传说中的西海岸?那么理应有看守者,一个叫拉冬的百头巨龙,但这里什么声响也没有。
我绕着树走了一圈,寻找可以攀登的地方,却发现树干上插着三根平行的木棍粗细的线,颜色一模一样。我刚想要去触摸,就听见一阵阴森的女声。
“不要碰那线。”
我转头望了望,连风都没有,更别说有人。
“你是谁?”我仰天大呼。
“我是谁?嘿嘿嘿!”女声中夹杂这老太太的笑声。
不止一个人!我惊恐地想到。
“我是命运女神,女神,神……”回音响起,如在山谷之中。
“出来!”我大喊。
没有回应。
“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是希腊人,希腊……而我是希腊人信奉的神,神……”
“这是在哪?”
“世界之树下,命运轮回处。”
“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你看你的面前。”这次没有回声。
我朝面前看去,粗糙的树皮上露出一张脸,金色卷发拖到肩膀上,眼睛大而有神,却好像有无数个瞳孔,让我一眼看不到头。
“神在世界各处,不光在希腊有,在北欧也有,中国也有,印度也有,美洲也有。”
“我无意冒犯。”我怯怯地说。
突然那张脸不动了,睁着眼睛望着我,从我头顶上有传来一阵声音。
“你在命运中,命运在你手中,假的就是假的,拨动不了丝线。真的就是真的,你也挣脱不了丝线。”
“什么丝线?命运丝线?我要碰哪一根?”
“去吧,去吧,阿尔普多纳斯,命运我已经知晓。”
“喂!”
之间那金苹果树瞬间消失了,我下意识地看看叫下,山头也不见了,我直直地坠入深渊。
后来,我被阳光照醒,酒店房间里的银光照得我刺眼。原来只是梦,而梦里的景物我已全然忘记,嘴里却不受控制地说出一句话:“你在命运中,命运在你手中,假的就是假的,拨动不了丝线。真的就是真的,你也挣脱不了丝线。”
我缓过神来,翻身下床照了照镜子,胡子仍是那么迷人。
我把水龙头朝上轻轻一拨,清澈的水柱稳稳地流到入水孔里。我抽下白毛巾沾水擦了擦脸,清冷的感觉让我快速清醒过来。
我顺手理了理发型,嘲笑自己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