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打那初春开始没几天,素禾便开始各种张罗着给大表哥准备贺寿的礼物。
看她各种上蹿下跳的打算上一根镶嵌几颗金光闪闪宝石的腰带做贺礼,顶着一双熊猫眼忙碌的好几天没好好合眼的样儿,一边替她感到无比的心累,一边叼了一根芦苇草安逸无比的靠在沙丘堆后的胡杨树上晒着太阳。
晒太阳这对我来说也是门很磨人的活。不多时,这燥热的烈阳晒得我又热又乏,从旁拎起一块头纱正打算盖在自己头上躲在树荫下偷闲一番时,素禾一个巴掌打了过来。
“还有五天就到了,你怎么还那么悠闲啊!”
我打了一个呵欠泪眼朦胧道:“不是还有三天嘛,着什么急?天上的雄鹰飞的再高总是要落地的,这礼物再晚我也是想得出来的。何必那么焦躁啊。”
说罢,我将自己裹严实了往右边打了一个滚离她三尺远,以防再来打扰
素禾在我背后半晌没了动静,想着也是不愿再和我多费口舌。心安理得接着入梦不久,耳边窸窸窣窣间又传来了熟悉的交谈杂音。
似乎是在吵架,一个十分尖锐的声音咆哮道:“你看看你!明明知道我这根枝下的水还不够养活我自己,你还故意来抢!真是歹毒心肠!”
另一个声音不满道:“你以为我愿意抢你这遭老树枝的湿水做养分?要不是这天那么热我叶子都枯了,你当谁愿意去碰你那又臭又脏的根上水呐?”
“什么?!你个被狗咬臭野货,要不是这么一个又重又大的丑东西压着我,我非将你连根扯起来不可!”
“%……¥#&*(((……¥*……¥………..”
多年我早已习惯听见这样的声音,本不欲理会,但当它说到“又重又大的丑东西”还顺便摇了摇自己的树枝以示论证,带沙的树叶扑零零落了我一头搅了我的好梦,这便委实过分了些。
我扯下了覆在眼上的纱巾,一把抓住了我靠着的野树上最大一根枝蔓,随意大力的摇晃了几下。刚才还叫骂不休的野树瞬间就没了刚才的气势。
“哎哟哟……疼疼疼!!!!这丑东西快放开你祖宗…..”它叫唤。
但是它叫唤的声音在旁人听来也就是细微树叶摩擦的声音。
我装作漫不经心的又大力摇晃了几下,憋着笑轻轻道:“嘴巴再这么不干不净,我保证把你这旁的枝枝蔓蔓削的一干二净。”
瞬间就没声了。
我见这野荆树消停了,也就不再理会。睡觉的兴致被搅得一干二净,只得坐了起来,对着沙漠那一望无际落日边缘发呆。
热风呼过我的鼻梁,痒酥酥的。
素禾见我醒了,又看我身边还有残留的树叶,笑道:“你这幻闻的毛病又发作啦?爷爷不是做了药,你这几天没吃吗?”
我心头比较郁闷:“爷爷这次药量没算准,昨天药就吃没了。”说完我捂了捂自己的耳朵。又道:“看来接下来这几天我是又要闻鸡起舞啦。”
素禾许是被我憋屈的表情逗乐了,在我旁边咯咯咯的笑了半天。笑够了扯下我嘴里含着的芦苇草,摸了摸我的头。“反正爷爷还有五天就出关啦,横竖把这几天熬过去就行。实在烦扰,那我陪你去找仲伯伯,仲伯伯那里总归还有备用的药材。”
我点了点头,抬头望这天色也着实不早了。于是将素禾从沙石铺坐的头巾上拉起,路上我盘算着让素禾也帮我做个小玩意儿当大表哥贺礼的主意,二人言语欢笑的向束沙镇方向走去。
束沙镇今日格外热闹,许是恰好碰上了胡人集市过迁,我们三人回到医坊时,药铺空荡荡的,仲伯伯还没有回来。
素禾脱下沾上沙灰的披肩,进了准备进厨房做晚饭。
我在前门正闲的无聊,有一胡人掀了我们医坊的帘子进来让我帮忙看看病,平日里普通的客人都是仲伯伯和爷爷负责,自打爷爷闭关后仲伯伯便在医坊外悬了一块谢绝客来的牌子。这胡人叽叽咕咕的半天我才听懂他的意思,想来也是不太懂这文字所以才闯了进来。
我见这求医者很是着急,想着仲伯伯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便让他在诊脉处坐下,自己穿了爷爷诊医时穿的青袍,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大摇大摆的给那胡人号起了脉。
这胡人一直唠唠叨叨说他可能被这沙漠上的怒灵诅咒,不然怎么会整夜整夜的心绪不宁食欲不佳。把自己说的仿佛是无药绝症下一刻便要魂归黄土一般可怜,但我号脉即刻晓得,这人就是吃肉吃多了那五脏六腑内积食不消才这般模样。于是从随身携带的小布包里掏出银针顺着穴位给他扎了一针。
“啊!你在做甚么?!”胡人口齿不清哀嚎着。
我斜着眼看他:“这是针灸,你好好呆着别动。”
许是那胡人哀嚎的声音太大,将在后厨的素禾引了出来。
“阿漠这外面是怎么回事?”
素禾撩起门帘探出半个头,见我穿着爷爷行医的青袍,诊桌旁胡人身上还扎着针,立刻大惊失色。“你怎么又给别人医诊?爷爷上次给你的处罚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我心虚的站起身来想和她解释,素禾却根本不打算听我瞎掰,直接走过来朝那看诊的胡人道:“这位医客实在抱歉,最近我们大夫办事去了不在医坊,医客请前往他处看诊吧。”
说完便开始帮那医客拔下我扎上的银针。
不想素禾这一片真诚的意思却在那胡人眼里似乎变了个意思,那胡人见素禾弯腰帮他拔针,眯了眯眼睛,另一只没扎针的手便顺势握上了素禾的手。
素禾:“…………..”
我:“!!!???”
素禾自幼长得明眸皓齿眉眼如月,性情十分温柔。加上跟着爷爷习琴练舞的缘故,身量修的腰细腿长,故向来都深受我们束沙镇各路未婚男子男女老少喜爱。每年都高居束沙镇第一美人榜首。今日素禾与我在沙丘呆了许久一身沙灰,回来后便重新换了一套素色的络纱罗裙重新绾了头发。修身的纱罗便将她衬的窈窕纤细,耳边散落的几缕秀发也衬的她面容小巧孱秀。
但这一切也不能成为这胡人对她轻薄欺负的理由啊。
见状,我一只手放在身后凝了一团灵光,迎上去按住了那胡人不安分的手腕,笑道:“我刚才好像看漏了这位医客的症状,现在近身一看才发现医客印堂发黑双目下黑云笼罩,此乃大疾前兆。不如就让小女帮医客好好治治吧。”
说罢将那灵光打在胡人身后,在那胡人被那灵光弄的脑子一片混沌时,我双手唤出桌上所有的银针,一下齐发,将那胡人身上所有的穴道皆扎了一个遍。那胡人被我扎成了一个刺猬也懵懂不知,最后我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将针用灵力收回,然后打散了笼罩在他脑袋上的灵光。在他恢复意识后拿着已有他签名的账单笑眯眯对他道:“诊治已结束,医客一路好走哟。”
那胡人不明所以一脸惊恐的付了我的天价账单立刻开溜。素禾默默走上前来帮我收拾被灵力震乱的医桌。
”阿漠,下次别在别人面前随便使用灵术了。被爷爷或者仲伯伯知道的话,你又该受罚了。”
“那怎么行,只要是欺负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她。“放心啦,那灵咒里我加了失魂术,他出了我们医坊就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素禾温柔的对我微笑。
我们刚把东西收的差不多,医坊外小院子中发出熟悉的马叫声。我和素禾同时认出那是爷爷送给仲伯伯的一匹名为“踏月”的小棕马的声音,立刻晓得是仲伯伯外出归来,但是我身上的青袍还没有脱下,素禾赶忙过来帮我脱,殊不想这青袍外的绳带在我们手忙脚乱之下竟成了一个死结,怎么也解不开。听着仲伯伯脚步声越来越近,情急之下,我只能一头躲进那衣桌的桌子下面。素禾觉得不妥想拉我,结果这手都还没伸出来,仲伯伯已经推门而入。
“仲伯伯你回来啦?!”
我听见素禾紧张的问候声。
“嗯。”像是将什么东西放了下来,仲伯伯的声音温和低沉。“小禾你怎么在这?小漠去哪里了?”
“…….呃……阿漠…..阿漠去后院劈柴去了。仲伯伯你看你着一身灰,要不要去换件衣服呀?饭马上要做好了。”
我蜷缩在医桌下狭小的空间里,为素禾的机智默默竖起一个大拇指。
仲伯伯可能觉得素禾言之有理,似乎又正打算回房间之时,我忽然听见耳边来一阵“嘶嘶嘶”的声音,明明什么都没看到,但我莫名的背后忽然起了一阵凉意。我迟缓的偏了偏头,一转过去,就发现桌下离我不到五指的距离,有一条无比粗大的尾语蛇正悬挂在捉下的横架上,它的尾巴有个像哨子的东西,快速摆动着。双目正盯着我,“嘶嘶”的对我吐着蛇信。
我这一次,天不怕地不怕,就唯独十分惧怕这蛇辈。幼时被仲茶诓出去外面玩耍的时候我们二人曾不小心掉入蛇坑之中,情景十分可怕。所以我现在见到这蛇类,第一反应便是逃,那灵咒什么都早就被我抛之脑后。
待我回过神来时,已经是在我尖叫一声掀翻医桌跳出来,仲伯伯一手划出自己的灵器,提刀一刀将那尾语蛇一斩两段后了。
仲伯伯利落的将灵器收回,见我身上的青袍,眉头皱的十分深沉。
“小漠啊,大人从小就告诉你的火候未到不要碰青袍,你怎么就是不听呢?大人在的时候你还乖巧了几天,现在大人不在你倒立刻又开始胡作非为?”
我悻悻低着头将那地上一分为二的蛇身拾起来留着以后泡药酒,见仲伯伯越发滔滔不绝只觉下肯定又要如往常一般絮叨半天,于是暗地里给素禾使了一个颜色,素禾立刻领意。赶紧上去抱住了开口正欲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仲伯伯胳膊。
“仲伯伯,漠沙知错了,她就是贪玩了一些不会再有下次了啦~”
我配合着素禾的节奏从善如流的上前抱住了仲伯伯的另一只胳膊。
“是呐是呐仲伯伯,小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在爷爷出关之前绝不再犯呐,仲伯伯你就再原谅小漠一次叭~~“
仲伯伯:“…………….“
俗话说的哈,姜还是老的辣,柿子也要挑软的捏。我和素禾自幼便晓得比起我们那看起来虽有一副好皮囊,实际上狡猾的和狐狸没两样的爷爷而言,这仲伯伯便真真属那刀子嘴豆腐心界的第一人。每每我与素禾犯了错,这口头训斥的永远都是仲伯伯,那一声不吭在一旁喝茶焚香看似不在意,却最后来给我们大大惩戒的人永远便是爷爷。
仲伯伯心软,从来听不得我们姑娘家的撒娇撒痴,在我们犯错的时候只要我们可怜巴巴的望上他几眼那仲伯伯便肯定会上前来拦上一拦,爷爷在时此招偶尔管用。但如今爷爷尚在闭关,这搞定仲伯伯那真真是易如反掌。
果不其然,这不多时仲伯伯便败下阵来,长叹一口气,答应我们不会告诉爷爷。我和素禾默契的对望一眼,将那青袍好容易解开后便嚷嚷着将话题转移道吃饭上然后开始叽叽喳喳的架着仲伯伯往厨房走去。这仲伯伯被我们一左一右架着身不由己,却又不能舍不得对我们如何,最后只能无奈的笑着摇了摇了头也就随我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