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七月卫凌恒的车队终于到了汴南的边界。
“墨羽，从这到怀陵还要多久？”
墨羽知道自己主子心里想的是什么，女儿节快到了，那是他和陆攸宁在庙里相遇的日子，可自己又不想告诉他，怕他又要去那个破庙里耽误时间。
“不要担心，比起在庙里，我更想去邯禹亲自见她，不会耽误时间的”
“禀殿下，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女儿节刚好能够到达怀陵”
“还好，我是不是因为在怀陵买点什么礼物给她呢？”
七月的风还是有些闷热，陆攸宁还是依旧喜欢在池塘的凉亭坐着喂鱼作画。
墨竹疑惑“主子每日都在作画，每日画的人都不一样，主子是有收集人像的喜好吗”
“不是”
陆攸宁淡淡的说了一句。
墨竹像往常一般将画像晾干然后挂在挂满画像的屋子里，满屋子的人像，看着怪渗人的。
“墨竹，明日便是女儿节了，你陪我出去”
“主子是要去花灯吗？”
“不是，我是想去买点东西”
陆攸宁的生辰正是女儿节，往年的女儿节父亲都会带着她去往各处游山玩水，自从将军府被灭后她没人被困在这四面八方都一样的皇宫之中，她再不出门都觉得自己真的要变成皇宫中的人了。
花灯节是上京才有七夕盛宴，听说这一天水灯上写的愿望都会被织女娘娘收到，并为你实现愿望。
陆攸宁自然是不信那些，可现在，她竟想去信一次。
陆攸宁还在守孝，所以她的生辰不能张灯结彩，只能小小的庆祝一番。
皇帝自然不会亏待她，让皇后从国库之中选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宝贝给了她做生辰礼物，陆攸宁的小库房早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这半年她为了查父亲的案子已经典当了不少宝贝，可这些宝贝竟还是把库房堆得满满的，陆攸宁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墨竹将两人出门要穿的衣物全部准备好了拿了过来，墨竹有些疑惑，陆攸宁既然对她心存怀疑，为何还要带她出门？
陆攸宁看她收拾着东西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墨竹武功高强，却有点缺心眼，她从小就只会习武，文学方面就只会认字，之乎者也这些一窍不通，面对猜人心思这种事更是比别人差一点“墨竹，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何不带明月而要带你？”
“墨竹不知，还望郡主指点”
“明月心思细腻，但终究是宫中之人，和我出去定然有多个条条框框等着我，带你出去不仅自由些你会武功，和你一起也比较安全”
墨竹倒是没想着这些，陆攸宁对她心存怀疑她以为陆攸宁会趁机把她隔离，可半年来陆攸宁似乎从没有瞒过她什么事，而且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自己当初只是奉命行事，没想到现在，自己竟有些喜欢这个郡主，和主子相比，陆攸宁更有人情味。
女儿节的花灯五颜六色的，各家小姐也是穿得光鲜亮丽，陆攸宁不同，她的脸蛋到哪都是焦点，所以她选择了男装，一番乔装打扮倒是真有两分公子哥的意思，墨竹和陆攸宁一般高，常年习武的原因，她穿着男装比较合适也比较方便。
“墨竹这身打扮倒比我更像一个公子哥了”
见到陆攸宁如此打趣自己，墨竹倒是有些害羞。
“主子说笑了”
“你怎么也学了那些条条框框，这是在外，你又不是宫内的人，随便玩，想要什么本公子给您买”
“主子出宫后和在宫里完全不一样，仿佛，就真的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公子一般洒脱”
“在宫里要谨言慎行，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我父亲虽是武官，但是我改学的可是一样没落下，走了，去看花灯”
墨竹见陆攸宁宫内宫外完全不同的性格都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主子了，陆攸宁在宫外格外的跳脱，如同兔子一般，真如同书上说的一般，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两个人走在大街上倒是和平常人一般，绕了一圈也不见陆攸宁喊累。
“主子，前面那里有人在放水灯”
陆攸宁顺着墨竹指的方向看去，她以前从来不会来上京的花灯节放水灯，一是因为常年不在上京，二是以前没有心上人，女儿节祈求姻缘的这种事好像跟她没多大关系。
陆攸宁在商贩的摊子上买了一个花灯，悄悄的在花灯上画了一朵桃花，写上了林卫，然后小声的对着花灯嘀咕“织女娘娘，我从来都没向你许过愿，这一次，你可要帮我一次，让我早点见到他”
墨竹看着陆攸宁对着花灯笑着，那般女儿家的娇羞是她从未在陆攸宁脸上看到过的：莫非是在祈祷和四殿下的姻缘？如果是真的那可真为自家主子感到不值。
陆攸宁见到墨竹一脸阴沉，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你这是怎么了，我才放了一会儿花灯就发生了什么事？”
“主子多虑了，只是墨竹从未见主子笑得如此开心，有些好奇罢了”
陆攸宁被她一说又微微笑了一下一脸俏皮的看着她“很明显吗？”
墨竹本来就不爱说话，被她这么一问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墨竹低了头不再同她说话，陆攸宁也不自讨没趣，又领着墨竹去逛花灯，见了一处买发簪的地方，陆攸宁想起墨竹这半年来几乎每日都是一根绳子绑着头发，从未好好打扮过，陆攸宁拉着墨竹去了发簪摊子边，拿了几个簪子各种比划。
老板打趣道“公子可是在为心上人选发簪？”
“心上人？老板你可真会说笑，我这是给我家小丫鬟买的，我家那小丫鬟整天阴沉着一张脸，我买个发簪去哄她开心”
墨竹一听便知道是买说自己，郡主买簪子哄自己开心？一般权贵家的小姐都是把奴隶当牲口看待，非打即骂的，真正把下人当人看的都没几个，而这高高在上的郡主竟要给自己买发簪。
老板尴尬的笑了笑，或许是富家公子心仪自家丫鬟不好说出口“公子放心，我这簪子啊都是上好的，怕是那宫里的娘娘公主都没这个精美呢”
“你这老板摊子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不过确实挺好看的，这两个我要了，银两给你，不用找了”
摊子老板笑呵呵的将银子揣进兜里，却一把被人抢过。
老板和陆攸宁都同时被吓到“这……抢劫……”
陆攸宁抢先堵住摊子老板的嘴巴“老板老板，这人我认识我认识，不好意思啊”
娄景旭见她维护自己倒有几分开心，重新从兜里拿出一个银子给了老板。“我不过是要再拿一个簪子而已，老板不必惊慌”
随后拿了一个简约大方的簪子对着老板说到“刚才那两个和这个一起银子够吗？”
“够够够”
“那走吧”
说完便推着陆攸宁走了，陆攸宁矮了他一大截，被他推得像个推着一个小孩子一般，墨竹看着忙去阻止，赵将军却在后面拖住了她，只剩两人继续上前。
墨竹看着陆攸宁和娄景旭走便想和赵诚允动手，可想起自己被收留时的身份便收起了要打出去的手掌，赵诚允见她想打不敢打以为她是责怪自己没跟上两位主子。
“你放心吧，我家殿下的武功可比我的厉害多了，你家主子不会有事的”
墨竹白他一眼“就是和你家主子在一起才有事”
赵诚允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对，可却依旧拦着她不让她追去。
终于到了人少的地方，陆攸宁挣脱开娄景旭的控制，将他弄皱的衣裳整理一番。
“殿下怎么有空来花灯节？”
娄景旭拿出刚刚的发簪递给她
“今日是你的生辰”
陆攸宁愣了一下接过发簪，随后捏在手心“没想到殿下竟然会记得”
“那是自然，我每年……每年都记着”娄景旭向来说话底气十足，现在说话竟有些迟钝，这让陆攸宁忍不住偷笑起来。
娄景旭见她偷笑，也觉得自己是有点囧，可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今日是七夕”
“我知道啊”
“你知道七夕是什么节日吗？”
“当然了，七夕是女儿节，你瞧这外面花灯节就是给上京的女子举办的”
娄景旭实在开不了口了，他总不能直接跟她说今天是情人节，我想和你一起过吧。
“那个……今日是你生辰，我们也算从小认识了，就算是为你上次做错的事赔罪，你的生辰，由我陪你过”
“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陆攸宁”娄景旭有些生气的叫着她的名字。
“我知道，我以后不乱和皇后娘娘提意见便是了”
“那你这是同意我陪你过生辰了”
陆攸宁没说话，拿着手心里的发簪对着娄景旭一脸不开心的说道“你好歹也是一个皇子，就送我这个啊？”
娄景旭一愣，她这是答应了？娄景旭一时有些激动，也不知该送她一些什么，本来在宫内是为她准备好了生辰礼的，因为她没主动找自己道歉又将生辰礼给搁置了，但是没忍住又去栀华殿找她却得知她偷偷跑出宫，他找了他好久才找到，也是硬着头皮把她一个人来了过来。
“我准备了的，只是没带”
“那好吧，为了真诚的给殿下赔罪，我请殿下去吃好吃的”
娄景旭见她那如同孩童一般的眼神，他有多少年没见过她这般清澈见底的眼睛了，再加上自己的内心根本没有给自己想要拒绝的机会便一口答应了。
“我知道上京有一家特别好吃的酒楼”
“那我们现在去”
两人一摇一摆的走向了百香坊，灯光之下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娄景旭走在她的身后。
偷偷的伸出手牵着影子上摇摇晃晃的她，影子里牵手，是不是也算牵手。
汴南的和亲队伍因为卫凌恒的催促，每日加快行程的速度，不到一个月便到了怀陵，众人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
墨羽叫停车队“殿下说了，今日是女儿节，怀陵有灯会，各位这几日舟车劳顿，便在怀陵休息两日再赶车”
此次前来和亲的大臣还有袁进青，袁进青一向谨慎稳重，而且袁进青是汴南的左丞相，他去邯禹更显汴南对和亲的重视。
“老臣谢殿下体恤，不过这和亲的队伍要在中秋节之前赶到上京，若是在这留宿两日，怕影响进程”
卫凌恒从马车里出来“丞相多虑了，从这到上京只需一月的路程，依照我们现在的速度，休息两日再出发，到了邯禹至少也还有十天的时间，也许半月也有可能，怎么可能会耽误。”
袁进青听到太子亲自这么说自己也不敢反驳什么，只是觉得奇怪，太子每日都忙着赶车，连用膳的时间都在车上不肯下车，为何到了怀陵偏偏要歇息两日？
‘怀陵是汴南和邯禹的交界处，两国的通商地，来往商贾众多，同时也是这出了名的烟花之地，莫非……’想到这袁进青也有些理解，太子毕竟年轻，血气方刚，而且宫内也没纳妃，这一路赶车了近一个月，也没个丫鬟伺候，确实是需要多停留几日。
“一切听从殿下安排”
进了怀陵城，一切安顿好了以后卫凌恒便在床上躺着哪也不去，墨羽上前“幸亏这一次是左丞相前来，若是派了董国舅指不定怎么折腾，不过属下今日倒有些不解”
卫凌恒不说话，但却用手势示意他继续说“丞相一向循规蹈矩，再苦再累也会讲陛下指派的任务做到最好，今日怎么听了殿下的话，愿意在怀陵停留两日，他不是说无论多累最多只能休息一日的吗？”
卫凌恒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以为是什么？你以为他会心疼我让我多休息几日？这老东西怕是误会本太子要在怀陵干什么不耻之事呢”
墨羽一向严肃，连个表情也没有，听完卫凌恒的话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怀陵确实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而这个好地方也是出名的烟柳之地，袁进青一下子就答应了太子，怕想的确实是这个。
“殿下，你确实是需要纳几个侧妃了，咱们华阳殿确实有点空”
“旁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墨羽见他阴森森的眼神立马恢复一直以来的表情，然后站到了门口。
卫凌恒丝毫不在意袁进青如何想自己，一跃而起，直接到庙里。
“攸宁啊攸宁，真是巧，咱们相遇的日子竟是情人节呢，等我”
再过一个月他便可以到汴南去见她，还可以以和亲的理由将她娶回汴南成为他的太子妃，卫凌恒似乎已经想到了她穿嫁衣的模样，寻常的凤冠霞帔如何配得上她，他要给他所有人都羡慕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知道陆攸宁嫁给了卫凌恒。
卫凌恒突然有些恍惚，自己怎么想到了这些，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快到邯禹，去见她。
看着自己破损严重的寺庙，卫凌恒不悦的皱眉。
回去就找人来重修，改成月老庙。
已是深夜，宫里已经下了钥，娄景旭一个大男人酒量竟还不如陆攸宁，赵诚允和墨竹此时又不知在哪，自己肯定是没办法把娄景旭抗进宫了，陆攸宁在百香坊要了两间客房，摇摇晃晃的把娄景旭拖上了楼。
“攸宁，攸宁？”
喝醉了还一直叫自己的名字，陆攸宁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人真是，喝不了酒就不要喝，真是麻烦，若是林卫，肯定不会同你这般”
虽然嫌弃，可他毕竟是个皇子，就这样睡在大街上实属丢人，便还是将他拖到了客房，打算把他扔在床上以后便离开。
屋内黑得要命，好在百香坊的楼道和窗外的街道都灯火通明，陆攸宁实在不好意思让小二见到娄景旭的狼狈样，便忍住恐惧将他扶到床上。
随后便转身离开，娄景旭突然站起来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按到墙上。
“攸宁，我好爱你啊，爱了好久好久，对不起，一直都没有保护好你”
陆攸宁一脸惊恐，她知道他的心意，可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确实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可娄景旭的表白来得太晚，她心里有人了。
娄景旭说完便又瘫在她身上挂着，没办法只能又将他扶上床，随后便关上房门离开了。
第二日大早，娄景旭只觉得头疼得要命，完全忘了昨日发生的事情，自己不是和攸宁喝酒吗，怎么在床上躺着？
自己不会做了什么不轨之事吧。
这时陆攸宁拿着早点推开了房门“哟，醒了，还以为你要睡到午时呢，那正好来用早膳，热的比冷的好吃”
“昨日是小二扶我到这的？”
“不是，是我”
娄景旭感觉自己羞愧得要死，怎么能在她面前出丑呢。
“那昨日你睡哪”
陆攸宁以为她问的是睡哪个店便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就睡这呀，不然我能去哪”
睡这？睡这是什么意思？他没趁喝酒对她做什么不轨之事吧？
陆攸宁见他表情复杂便知道他想多了，可见他这样子却还是忍不住想逗他玩玩，于是便走到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是啊殿下，我昨日就是睡这，你的睡相可难看了，还说梦话”
娄景旭彻底傻眼了，自己不会说什么不入耳的话吧，他一把抓住陆攸宁的手臂，耳根都红了，陆攸宁见他这个样子甚是想笑，却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那个……攸宁，你放心，我会……”
这时小二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客官，你的早点已经放到你的房间”
陆攸宁回头看着小二回了一句知道了，随后起身，娄景旭还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臂。
“殿下，酒量不好就少喝点，怎么样，怕了吧”
“那你昨晚？”
“昨晚我确实睡这啊，不过我睡的是隔壁的房间，见你喝得脑子都不清楚了骗你玩的”
娄景旭送开了抓住她手臂的手“我昨日没说什么吧？”
“都说了逗你玩的，你什么梦话也没说，殿下用早膳吧，等一下还要回宫，我先过去用我的早膳了”
看着陆攸宁关了房门，娄景旭有些失落的看着桌上的早膳。
“若真同你所说的那般，该多好”
娄景旭望着她关上的门，犹豫一番缓缓起身拿起了桌上她端来的早点。
